立夏每天乖乖地去上课,在学校几乎就是个隐形人。她功课不错,但是什么课外活动都没兴致参加,所以一直也没有交到好朋友。目前也就是那个男仔头的同性恋女孩还有那个很胖的女生会和她简单聊几句。
立初霜工作越来越忙,有时候没时间接送她上学放学或者是到旧金山打跆拳道,就让Frank或者Frank的助理帮忙。但是无论立初霜多忙,每晚的冥想时段都保证不耽误。立夏经常帮着做饭洗衣服,让立初霜很窝心。这一段时间她们生活得很平静。有时给立初霜一个错觉-------也许以后的日子就这样好了。不需要更多钱,更大的事业版图,只是守着立夏,过普普通通的小日子,就好了。所以南旧金山水边那块地的开发项目,也就慢拖拖地展开。立初霜和薛律师一起准备各种资料,Frank则经常到哥哥和侄儿那边吹风。大家都等着水到渠成的一天。
这天Frank接立夏放学,送她去旧金山道场打拳,在路上闲聊:“Summer,寒假什么打算啊?”
“噢,对不起?”立夏赶紧摘掉耳机,问:“我没听清。”
“我是说,你和妈妈寒假有计划吗?要不然,咱们一起去Tahoe滑雪吧?”Frank笑着看了一眼倒视镜里的立夏。
“真的啊?好久没滑雪了。不过,我们可能会去中国看望姥姥。”立夏说。心里奇怪自己怎么对滑雪的印象模模糊糊的。看照片,他们家以前几乎年年都会去滑雪。怎么自己就记不住任何细节呢?
“中国啊?真好!我还没去过中国呢。真希望和你们一起去。”Frank大声说。
立夏心里笑笑:这事儿我可不能替妈妈答应。于是她说:“我会给你带中国点心回来的。”
Frank忍不住笑了:“好好,谢谢!对了,Summer,你为啥不学开车呢?要不我教你开车吧?先去考个笔试,然后找教练,我可以陪你练车,然后带你去挑一辆新车。”
学车?立夏从来没考虑过。是啊,自己都17岁了,应该学车了。那么,活动的范围就大很多。可以自己上学、滑冰、打拳,还有......去吃馅饼......
这阵子一直惦记着那个馅饼店。可立夏莫名其妙就害羞,不敢跟妈妈提。有时候特别拐弯抹角地说了,结果妈妈没明白,或者妈妈自己跑去买了馅饼回来吃。这不,快到中秋节了,妈妈从谷记馅饼店买回来豆沙酥皮月饼和鲜肉月饼,说是周五在家过节。
有关所有节日的记忆输入,是去年已经完成的。立初霜很有信心,立夏会把那些美好的记忆全盘接收。果不其然,立夏这些日子会“想起来”妈妈带着她在家做月饼的时光,记得爸爸和她偷偷把酸糖skittles包在里面,结果被妈妈吃到,大呼小叫了一番。立夏本来想在谷记买来的酥皮月饼里也塞一粒酸糖捉弄妈妈的,但又怕妈妈太伤心。唉,算了。
对于那个Frank,立夏的感觉非常矛盾:他似乎真心追求妈妈,可是妈妈似乎真心不那么感冒。也不怪妈妈啊,那个笨拙高大的Frank,如何能和自己的父亲相比?不过,他脾气真的不错,教小孩子开车特别有耐心。
立夏这阵子学车很有进步,妈妈说可以陪她开车去旧金山打拳了,立夏别提有多开心。
中秋节是一个周五。竞选办公室的人都没回家吃晚饭,而是忙着做第二天摆街会的最后准备。忙到晚上九点钟,邓安达请大家在唐人街的一家茶餐厅吃宵夜。看着邓先生在街上一路走,一路和认出他的市民打招呼握手,谷雨感叹他真是天生当政治家的料。
宵夜过后,邓安达让谷雨送他回家,然后说:“谢谢!明天你一早来接我们。”
谷雨点头,心里感叹邓安达总是这么礼貌。
“明天你不要穿竞选人员的衣服,穿自己的就行,需要和我家人寸步不离。我其实基本在附近。你要醒目些。”邓安达再次嘱咐谷雨。
“好,我会小心。”谷雨答应道。
“好吧,明天见!”邓安达看着谷雨把车停进车库,才关门熄灯。
谷雨叫了出租车,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了。妈妈和爷爷还没睡,桌子上摆着月饼,一个在看电视,一个在看电脑。
“中秋愉快!”谷雨叫道。
“嗨,才返来?”妈妈上前接过谷雨的背包,问:“明天几点走?”
“很早,大概七点钟,妈咪不必那么早起。”谷雨笑着抓起一块月饼吃。
爷爷累了,打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回去睡了。谷雨洗好澡,赶紧上床睡觉。窗外明月高悬,在屋子里铺陈出一室银辉。他睡不着,想着第二天活动的流程,心里总是不踏实。但是也说不清个所以然来。
第二天一大早谷雨就爬了起来。洗漱完毕,发现妈妈已经把早餐放在了餐桌上:两个煎荷包蛋,两个叉烧包,一杯牛奶。
“摆街会人多,你小心点。”郑秋宜嘱咐道。
谷雨一边往嘴里塞早餐,一边点头:“放心,妈咪。”
吃好早餐,谷雨换衣服,在衣柜前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拿起那件红色的夹克衫穿上,戴了一顶黑色的棒球帽。那件衣服是来美国以后妈妈给买的第一件衣服,说是圣诞节后打折,很合算。谷雨嫌太红,一直没怎么穿过。也许,红色可以带来好运气。最重要的是,他希望邓安达的家人在人流里能随时看见他------万一大家走失的话。
邓先生不让自己穿竞选办公室的衣服,又让自己和他的家人寸步不离,意思应该是“外松内紧”吧?
他把耳麦线藏在衣服底下,出门和妈妈拥抱告别。
今天家里没人用车,所以谷雨开着自己的车子,来到邓安达家门口。邓安达准备完毕,耳麦悬在领子旁边,给谷雨开门。
“来,介绍你认识一下我的家人。”邓安达把谷雨让进屋:“我太太Mary。Lina和Leon。”
这是很漂亮的一家人,谷雨在心里说。Mary是白人,四十多岁,清瘦而严肃,但是大眼睛里透出和善的目光。两个孩子安静有礼,又不乏合乎年龄的活泼。
谷雨和大家打招呼,然后一家人上车,出发去唐人街。他们先去竞选办公室,等着谷雨停好车,时间差不多了再去摆街会。而办公室其他人已经都去“开张”了。他们租了一个摊位,有宣传资料,有游戏,有小礼物,等下还会有舞狮舞龙,邓安达也会去和市民互动。邓家人则会在摊位附近亮相,“与民同乐”。
“你们跟好Rain哈,不要到处跑。唉,真的想给你们俩拴上狗链子。”邓安达对两个孩子开玩笑。
“好啊好啊,我喜欢!五岁的Leon大叫。他穿着暗绿色的唐装,梳着光溜溜的小分头,样子很趣致可爱。八岁的Lina穿着粉色的旗袍,一脸不满意,瞪了弟弟一眼,没吭声。今天本来是她闺蜜的生日派对的,要去骑马,可惜爸爸说了,必须来唐人街。
Mary穿着蓝紫色的绸缎唐装上衣和黑色的百褶裙,栗色的卷发盘在脑后,用两支筷子固定,搭配耳垂上吊着的红色小扇子耳坠,显得活泼又优雅。她对谷雨笑笑说:“谢谢你穿着红色,我们一眼就能看见你。”
早上九点钟,摆街会正式开始,邓安达趁着人流不多,带着太太和孩子们四处逛逛,给他们买小吃和小玩意。Lina和Leon手里拿着灯笼、风车,一边吃着新出炉的月饼、蛋挞,心情立刻雀跃起来。看见有游乐场,央求父亲带他们去玩。
“爸爸爸爸,你去打枪,你打得准,给我换个中国宝剑吧!”Leon跳着脚地撒娇。
邓安达心情大好,开始在打气球的摊子前停下来,举枪就打下来最大的奖品。老板的脸色没来得及变,邓安达就塞给他一倍多的钱,同时也塞给他自己的名片。老板顿时眉开眼笑:“邓参事太威武了,明年看好你当市长!”
到了十点多钟,邓安达得知现任市长也来了,于是赶过去寒暄。谷雨带着他的三个家人继续游荡。Leon走不动了,谷雨就把他扛在肩上坐着。一直到了快正午,他们回到邓安达的竞选摊位,听他发表简单的演说。于此同时,他的竞争对手Diego在另一条街也开始了演讲,模模糊糊的声音从扩音器传来。谷雨听了一下,似乎是有个翻译正帮他把演说辞翻成粤语和国语。
邓安达在人群里语调激昂:“我虽然不是出生在旧金山,但我是在这座城市长大的。从幼稚园到大学,再到警局、经济委员会、教育委员会......我了解旧金山人不同阶层不同侧面的诉求。如果我当选市长,那么我将会吸引大公司入驻,发展旧金山的经济,支持小业主,保护房东和房客双方利益,让社会资源的分配,比如医疗、教育和福利,都更加合理公平。对了,我还会好好修路。我们的路面坑坑洼洼的状况,一定在我任内得以改善。大家会省下修轮胎的钱!”
听众笑声和掌声齐发,谷雨很是佩服。正在这时,至忠堂的舞狮队伍的锣鼓声由远及近,男女老少的目光都被那金色的狮子吸引住了。
“妈咪,我要去洗手间。”Lina忽然说。
“不看舞狮了?能等看完舞狮再去吗?你最喜欢的?”Mary问。
“我现在就要去。我讨厌那么响的声音。”Lina坚持。
“我陪你们一起。来,Leon,我们陪姐姐去一下洗手间。你也去一下吧?”谷雨问。
“不要,我不想错过狮子。爸爸,我要看狮子!”Leon叫道。
邓安达看了他一眼,然后过来拉住儿子的手,对谷雨说:“你陪她们去吧。我看着Leon。”
谷雨点点头,带着母女二人从人群里挤出来。公共卫生间在舞狮队伍的方向,人流陡增,一时间摩肩接踵。谷雨护着她们母女艰难逆行。Lina开始捂耳朵,大叫:“我要去洗手间!现在!”
Mary看了一下四周,对谷雨说:“这间店有洗手间,要不我带Lina进去?”
“好。”谷雨点头,送她们进到店内,赫然发现洗手间排长队,于是说:“我就在门口等你们。”
过了一会儿,母女拐进了洗手间的走廊,后面还有更多人排起队来。门口舞狮队锣鼓喧天,震动得大地都开始抖动。谷雨腰间的手机震动,他看到Mary发来短信:我们从商店后门出去了。Lina不喜欢太闹。我们会直接绕道回摊位的。
Lina刚才在污糟的洗手间里面就难受得要哭,好不容易逃出臭气熏天的地方,到了后巷,总算缓和了一些脸色。谷雨的电话随后打了过来:“Mary,你们在门口不要动,我马上过来。”
谷雨从排队上洗手间的人之间硬挤了过去,不断说着:“唔该,借借......excuse me......”
等他挤到后面,发现通往后巷的门居然上了锁。一股寒意爬上他的脊背,而脑袋上却开始冒汗。他大声询问有没有别的后门,没人理他。于是他又挤出去找店员开门,店员告诉他门不是他们锁的。
“你们千万别动。我马上过来!”谷雨再三嘱咐Mary。
后巷背阴,Lina抱着自己裸露的胳膊,有点发抖。那远处传来的锣鼓声,把后巷衬托得更是死寂。Mary发现后门开不了之后,就紧紧拉住Lina的手,开始紧张,好在谷雨一直和她连线通话,让她的心安定一些。
谷雨知道这条街很长,如果现在从前门跑出去,绕到街口进入后巷的话,时间太长,他不放心。他有两个选择:一,从旁边店铺找后门;二,上二楼顺消防梯下去。谷雨很快决定用第二方案。
他和店员好说歹说,终于被店员带着上了二楼,从楼上洗手间的窗口探出头,可以看见Mary和Lina站在下面。
“Mary,我在这里,你们别怕。我马上下来。”谷雨朝她们叫道。
Lina看见谷雨,倒是高兴起来,窜到巷子中间朝他挥手。
谷雨也顾不得找消防梯了,他攀上窗台,顺着水管开始向下爬。多亏当年的消防员训练,让他觉得没多大难度。
但是,他刚刚爬了没多久,就听见下面传来“啪”地一响,随即而来的是Lina和Mary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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