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人在群裡說話，提到回杭州的事，想不起來是哪一年了。查了一下博客，原來是2016年，都已經有七年了！那時候只記得那座城市跟記憶裡的不盡相同了，除非回到西湖邊，在那些細節裡，讓我回美國以後繼續把記憶裡的杭州頑固地拉回到認識裡，跳過了記憶變化的那一頁。
我一直以為在自己的博客裡我會紀錄下不少見聞，可是今天一翻，原來記得那麼少，非常好。我理解那時候的我寫那些文字，基本為了比較正面地寫一些東西，讓自己開心。好像有一點點清晰的質感，雖然又被迷霧包繞起來，還是把那一點點迴響深深隱藏並暗示給自己。為什麼有回響呢？其實人是一直在成長的，哪怕三十多歲離開中國的時候，已經算是而立之年的經歷，還是以為很多事情並沒有真的感覺到真切，等到回過頭來找，才證明已經得到滿足。
我記得走過一個西湖邊的服務區，有一個賣藕粉的地方，跟小時候的一樣，還是瓷碗瓷調羹，放一些藕粉下去，溫水攪拌了，再用開水沖下去，就是醇厚的藕粉了，再加一點桂花糖，坐在湖邊消磨時間。我在那一兩個小時裡，就想體會從時空跨越回去的感覺，假如我都一直守著西湖，到那個時間點，會是什麼感覺？答案是：沒有任何不同，或者說，什麼也不會發生。無論什麼時候我回到那個地方，坐在那裡，喝茶或者藕粉，得到的感覺都是一樣的；這中間我根本不需要守在那裡。
又到龍井附近的一個風景區，寫作的時候突然忘了具體那裡叫什麼，但這不重要，我付了錢，包一個小亭子坐下來，不要人打攪，又坐了兩個鐘頭，也是熟悉的山間情境，也是沒有任何妨礙地回到記憶裡的細節中去了。甚至茶杯擱在石頭桌子上的聲音，都好像是上一次來這裡的繼續。
我走到黃龍洞的一段很長的濕漉漉的溪澗旁，看著水流唰唰地激盪，我至今記得住那些局部，那天下著小雨，我撐著傘，讓它遮住了溪流之外的畫面和聲音，我感覺到一點點沮喪，因為彷彿十年的時間也不過是回到一個原點，因為自然沒有任何改變，人也是。
說到人，年齡的變化只是在他人眼睛里的事物，而自己怎麼會有任何不同？我的夢境裡自己常常就是十幾歲的樣子，沒有什麼變化。有時候和人說話，我會感覺自己就是那個年齡，只不過別人不會覺察。最多覺得我不夠男子氣吧？這樣的感覺，我也許可以一直保持著，想起那些少時就熟悉的景物，只要它們還在，我也還在。
其實杭州在我而言就是這樣一些細節，游人確實太多了，在那些我也不熟悉的地方，比如後來修的雷峰塔，還有我住的西溪悅榕莊，都是我出國以後建的，出於好奇，去那裡住。但是並沒有親切的感覺，所以最後幾天酒店雖然沒有退，實際上住回了家裡，住進我自己出國前裝修的臥室。臥室裡有個玻璃櫥，裡面放著我在美院時候的校徽，有白底紅字的、橘黃的，還有紅底白字的，是父母收在那裡的，我自己幾乎忘了。
我記得早上醒來，聽到車水馬龍的聲音，因為在最熱鬧的銀泰附近，以前也是熟悉的，可是樓下小區對面的北方水餃店不見了，我記得過去最喜歡那裡的蓮藕水餃。
反正回到美國，杭州的樓下有沒有水餃店已經不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