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有常(8)

几方田亩,耕耘不辍,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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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新丰店(二)

       女侍者带着送菜的人来了,分别把红烧黑猪肉、糟青鱼、枸杞芽和开阳青菜一一放在桌子上,“秘书长,你们的菜齐了,昂刺鱼汤等吃饭的时候招呼一声再上。希望你们吃得愉快!”她说完退了几步,站在不远的地方。梁厚土向她摆摆手,她便退到更远的地方。

       “我们吃吧,先尝尝红烧肉。”梁厚土拿起筷子指指那盘红汪汪的肉,“这猪肉是用传统方法饲养的,生长期最少八个月,饲料里绝对不放添加剂。”他又指指糟青鱼,“这鱼就是窗外的池塘里饲养的。鱼饲料也不用添加剂。”我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嚼了几口,肥而不腻香味浓郁,“果然好肉,梁哥,你喊我喊迟了,早该带我来的。”梁厚土说:“这儿没有小姐,怕你不来。”我腼腆地笑笑,“哪能呢,食色不能兼得,那就在这儿吃了,再上夜总会。”我看到了梁厚土不满意的眼色,“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到这儿来吗?”我说:“让兄弟我品尝好酒好菜。”梁厚土说:“说得不错,可也不是全部。还有一点,我们是好友。好酒还需相逢义气的好友。这个酒店为什么起这个名字?看来钱姐费了一番心思的。”他招呼我吃糟青鱼,我夹了一点放进口中,顿觉清爽的糟香,忍不住又夹了几块,嚼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思你这秘书长能讲义气吗?你们官场有义气吗?如果你在官场讲义气,肯定会被踹了。

       “我问你,最近干了什么出格的事没有?”梁厚土变得严肃起来。

       我赫然,不知道他掌握了什么?他见我默不着声,又追说:“不想讲?不讲人家就不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你想想,有多少人知道了。”

       我一阵紧张,不由得想起赵逸枝说的“有剁了你的心思”那话,这么说那尤用报案了,公安局也立案了,虽然离查清案情还很遥远,但只要顶真,就没有查不出的事,真的查清了,我少不了要蹲几年牢。想到这,我手脚木胀,后悔不该下毒手,转而一想,既然做了后悔有何用,还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挺着胸脯兴许能挺过去。

       我看着梁厚土,心中揣摩他约我来此究竟何意?朋友关心?为公安摸底?我把握不准,到底他是官场上的人,有事可以相求,但不可以露底的。更何况,我后天就要走了,他们即便是神探,也不能在这一两天就把案情给弄清楚了,因此我决意不露底。但我又害怕凉拌豆腐把我去阿根廷的消息透露出去,那天我还极力劝说凉拌豆腐结交梁厚土,会不会凉拌豆腐为了巴结梁厚土把我出卖了?我不寒而栗,小心翼翼地问:“莫不是兰彩芳在你面前说了我什么?”我看见梁厚土马上露出一脸的不屑,“怎么提起这个有名的公共情妇,难道你们也有一腿?”我自知失言,只好沉默以待。

       “不愿说,那我属自作多情了。来,喝酒,喝了走路。”他看看手表,“一点钟还有个会议。”他端起碗,向我扬了扬,没等我端起来,就喝了一大口。

       我尴尬万分,只好也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又夹了糟青鱼放进嘴里,边吃边说:“好味道!,真谢谢梁哥了。”梁厚土说:“好吃你就多吃些,既然点了,就都把它吃完,才不算糟践物品。来,尝尝枸杞芽,大补的。”他说着夹了一些放进嘴里。我也跟着夹了些许,尝一尝,觉得还能接受,因此又吃了一些。

       眼看着酒喝完,菜吃完,梁厚土向女侍者招招手,女侍者走过来,梁厚土说:“结账。”女侍者马上转身走到前台。我说:“梁哥,你骂我了,怎能让你付钱呢?你才多少工资呀,不过啦?”梁厚土摆摆手,“是我约你的,当然我付,这与工资多少无关。付得起的。”我说:“你别这样。还是我付。”梁厚土说:“别啰嗦了,你好自为之吧,别忘了,既然喊我梁哥,有事还是可以来找我的。”他正要起身,女侍者拿着结账单来了,“秘书长,一共五百二十元。”梁厚土接过账单,看也没看,从皮夹里掏出五张一百的一张二十的,递给女侍者,匆匆走了。我喊道:“别走,我送你。”梁厚土头也没回,边走边说:“免了,我让钱姐安排车送我走,我看你那个样子也别开车了。”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我心中泛起一丝歉意,他今天定是一番好心,说不定是想拉我一把,天下有几个几十年保持联系的发小?我竟然三文不当二文的给拒之门外。他肯定伤心了,伤心我这个发小不把他当兄长看,一直以来,他一直把我当兄弟看的。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我默念,原谅我,梁哥,我知道你是要来帮我、规劝我,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今后一定听从你的规劝:不张狂,不昧良心,永葆平民的本色。你一直是这样劝我的。再说,我一个人背井离乡,在一群洋人的鼻息下生活,想张狂也不敢呀。想到这,我心儿一酸,差点没流下泪来。

不知什么时候,钱姐来到我身边,“梁秘书长怎么走得那么早呀?莫不是他有急事?”我哼哼哈哈,“嗯,嗯,他接了电话,说有事要处理,就走了。”钱姐勉强露出一排白牙,不知是冷嘲还是热讽,眉心却含着一丝狡猾,“他这样的官员,属冲锋陷阵的,有事得先去处理了,然后再向领导汇报。”她收起了笑容,放低了声音,“秘书长让我转告你,说你最近得小心点,不管什么人请你,你都不要在公开场合露面,最好出去躲个它十天半月的。”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我,大概是想看看我如何做到扯谎面不改色。我一丝不慌,慢声慢语地说:“梁哥刚才也是这样劝我,我听不进去,他有些恼火,恰好此时手机响了,他说有事就走了。”钱姐这一次笑得坦然,“难怪秘书长这样关心你,你挺诚实的。”我装着严肃,“诚实得分对象,在女士面前我一向诚实。”这讨好女人的话我说顺嘴了,没来得及想想钱姐比我大七八岁,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合适。但我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女人和男人,年龄并不是阻止交流的障碍。钱姐见我这样,马上露出惊讶,“这么说只要是女人,让你跳火海你也在所不辞?”我说:“钱姐不了解的,没有哪个女人会让我跳火海的,舍不得呀!”说完,我笑了,笑得怪怪的,像是公猪发情,眼中的钱姐变得花枝招展。钱姐见状,脸上凝聚丝丝霜气,“何总慢用,我到别处看看。”她正要起身,我说:“钱姐且慢,今天的餐费,我怎能让梁哥付呢。”我掏出五百二十块钱递给她,“你们这餐厅太贵了,二荤二素,五百二十块,即便再环保,这样的价格也太贵了。”钱姐指指人头摇动的大厅,“消费者认可呀,请问何总,你今天觉得菜的口味如何?”我实话实说,“口味没得讲。”钱姐又问:“酒怎么样?赶得上那些动辄上千元一瓶的名酒吗?”我说:“比那些名牌酒还要好喝。”钱姐说:“这就得了,物有所值。这样的食品必须这样的价格。听说过日本大米的价格吗?每斤七八十元,我们这儿的米饭全是绿色食品,品质比日本米丝毫不差。二两米饭我们收五元,也就是日本米的三分之一价格。一碗酒大约是半斤,收你五十元。你说是便宜还是贵?”她指指几乎见盘底的红烧猪肉,“再说说这猪肉,全是农家用米糠青菜喂出来的,没有一毫克添加剂,一百八十天只长一百斤。我们从农民手中收来的毛猪就三十块钱一斤,成品猪肉价格在四十七八块。一百八十元一份,贵吗?”

我心中快速算算,是不算贵,但我还是不服输,“这样的价格,老百姓能进得来吗?这也不是你的初衷呀!如果我没说错,你是怀着让人们吃安全食品的心愿才到这儿来的。”钱姐见我触及了她的私痛,稍微愣顿片刻,“说得不错,我的目的是让人们在这儿能吃上放心食品。我这样做也惠及了半个乡的农民,至于价……”偏偏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钱姐向我说声拜拜,走了,看来她不想和我聊下去,也许我看她白生生乳房的次数太多,把我当成了色狼了。

电话是杨麦坂打来的,他问我在哪?我说梁哥把我带到一个叫新丰店的美味餐馆。杨麦坂马上说:“那里的酒菜好呀!你不要吃傻了。”我说:“哪能呢?又不是从大牢里放出来的。”杨麦坂马上斥责道:“说什么呢?下次可不兴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我说:“你倒是挺迷信的。”杨麦坂说:“生意场的人,忌讳说破嘴话。晚上有时间吗?到月湖夜总会聚聚怎样?”我想起刚才梁哥托付钱姐转告的话,长了个心眼,“今天不行,明天也不行,后天晚上吧。”我想后天这时候,我已经坐上去香港飞机了,在那儿我将转乘去阿根廷的航班,你小子就在月湖傻等吧!杨麦坂说:“就这样,一言为定。后天晚上月湖见。”放下电话,我轻轻地叹口气,心中骂道:妈的,活见鬼,马上就要走了,怎么还像做贼似的?

我晕乎乎地从餐馆出来,迎宾小姐见我这个样,马上说:“先生,你这样不能开车,我们这儿有代驾,不贵的,二百元一次。回来的打的费都包括在内。”我摆摆手,“啰嗦什么,喝得再多我也是自己开车。习惯了。”我晃悠悠地往外走,迎宾小姐一把抓住我,“先生,你不能走。太危险了!”我瞪了她一眼,“不走?你陪我吗?”迎宾小姐松手了,说出的话带了几分严肃,“我们这儿只劝人,不陪人。先生,你得珍惜生命,醉酒不能开车。”我扭过头拿白眼翻她,“我调戏你了吗?没调戏你,就说明我没醉。”我挺挺胸,装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向我Q7走去,别说,那迎宾小姐见我走得稳健,没说什么,也许是调戏这个词把她镇住了。

我坐进车,首先扣好保险带,这是养成的习惯,认为这根长长的带子能拴住我的性命。随着一连串动作,刹车发出尖叫,轮胎擦地沙沙响,车头准确迅速地调过来,我骂了声:“看见大爷的驾技了吧,世上怎有你这多嘴驴!”我向餐馆门口瞥了一眼,却见钱姐也站在那儿向我招手,那意思是让我下来,我把四指贴在嘴唇上,给了她一个悠扬的飞吻,接着踩下油门,车子像箭一样弹射出去。

五分钟后,我上了环城路,梁厚土说让我躲躲,不如干脆就去黎湘那儿,呆到离开梁城为止。我把车子挂到S档,Q7风驰电掣般地飙起来,两边的景物快速地后掠。我向右侧不远处高楼林立的市区伤情地瞥了一眼,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看梁城,即便能回来,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我不知道别人在极不情愿情况下离开故乡是什么样的心情,可于我而言,却像一场生死离别。车子经过一个大约一百米的劈山路段,迂光里两边山体变成一条赭石色的幕布拦,像水粉画的画稿。正要驶出这个路段时,仿佛看见路边的排水沟里伸出了一个人头,只听到砰的一声闷响,车子剧烈地抖动一下,我本能地踩下刹车,紧接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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