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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有常(9)

几方田亩,耕耘不辍,乐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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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惨绿的世界

一 飞来横祸

       我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想抬手臂,但手臂沉重,用力就疼痛,抬不起的。那个砰的沉闷声响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一无所知,车祸是肯定的,为什么会出车祸?醉了?不可能,喝半斤酒开车是常有的事,而且多半在夜里,新丰店里那样的好酒,别说半斤了,即便喝了八两,开车也无碍的。

       我试着睁眼,睁了闭,闭了睁,还是什么也看不见。恐惧顿时攫住身心,这么说我瞎了,再也看不到流光溢彩的金色世界了。我大声叫喊,还没喊出声,头疼得扎筋一样。这时听到母亲的声音,“二子,你到底醒了,我的儿……”后面的声音颤抖,显然母亲哭了。

       我不敢大声说话了,也不能大声说话,只能小声问母亲,“妈,我瞎了吗?”

       “医生说你两只眼的角膜都被玻璃碴刺伤了。”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如果一两年内能有合适的角膜,还有希望。”

       “还有哪些地方伤着了?”

       “医生为你头脑做了手术,说里面有瘀血。”

       我沉默良久,又问:“还有吗?”我想知道我的骨架子究竟被撞坏到什么程度。

       “两个手臂脱臼错位。其它没什么。”

       眼瞎了,头颅被打开了,我伤心至极,觉得可能要在黑暗中度过余生,盲人是需要有人牵引的,我设想着桂郁香拉着我在大街上行走的状况,“郁香呢?”

       母亲沉默不语。我又追问了一遍。母亲说:“你刚受伤的时候她还好,哭得死去活来的。不知怎的,第二天她变样了。现在提出和你离婚。再也没来看过你。”

       轮到我沉默了,我猜测桂郁香为什么会这样,是她知道我在外面的风流韵事,还是了解了有关黎湘和亮亮的隐情?在夜总会和公司和女人上床,她没法查,关键是黎湘和亮亮。

       “妈,我的手机呢?”

       “让桂郁香拿去了,她自打拿了那手机,态度就变了。”

       “妈,我躺在这儿几天了?”

       “第五天。”

       我差不多知道了桂郁香提出离婚的理由,肯定是她通过手机知道了黎湘和亮亮的存在。但我头疼得厉害,说话极为困难,急需要问要做的事也无法去问去做。

       “老奶奶,你刚才和谁说话,是不是你儿子醒了?”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醒了,但现在又不吱声了。”

       “你这老奶奶,病人醒了你应及时通知我们。我们主任都急死了。”

       “本想告诉你们的,可他又不说话了。我害怕,想等等。”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醒了?真是大命人。护士长,我马上去开新处方,你抓紧换药。”随着一阵脚步,屋内又寂静下来。

       不一会儿,有人进来在我的床头做事,估计是换药,过了一会儿只听到护士长说:“我说,你这个老姐姐,你在这儿看守五天了,该回去好好睡一觉。让你儿媳在这儿看守几天,她不是天天来吗,你为什么不让她守夜?这是她应该做的啊!”只听到母亲深深地叹口气,“再等等,等二子好一点再说。”听着听着,我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只觉得身上有了些许气力,我说:“妈,你带手机了吗?” 母亲说:“带了。想打电话,和我说号,我来拨。”我报出了黎湘的手机,母亲呼叫一遍,电话里说对方已关机。我又重复一遍号码,母亲拨了,电话里依然重复原来的话。我又报出了座机号,母亲拨了号,有人接电话,我让母亲拿着手机让我接听,听到里面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有气无力地说:“我找黎湘。”电话里那个男人说:“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深更半夜地烦人不?这儿没有黎湘,她上午刚搬走,我是这房子的新主人。”我心儿一沉,连忙问:“知道她搬到哪儿了吗?”电话里说:“据说她回四川老家了。是她父母来接她的。”我又问:“这个房子你是怎么买的?”电话里说:“怎么,你是公安局的?”我连忙说:“不,请别误会。黎湘是我妻子,我们闹了点别扭。”电话里“啊”了一声,“理解,告诉你,房子是通过中介买的,钱肯定是给你妻子拿去了。——不对,那女子走得伤心,抱着孩子一个劲地哭,不像是拐骗钱财之人。你老丈人挺凶的,骂骂咧咧的,还没见过父亲骂女儿骂得那样不堪入耳的。”我不想再问下去,说了声谢谢就挂了手机。

       “二子,你是怎么回事呀?你老婆不是桂郁香吗?怎么突然冒出个黎湘来?”

       “妈,你看桂郁香像我老婆吗?在我心里,黎湘才是我老婆。妈,是我不好,一直瞒着你。我和黎湘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五年,还有个孩子。现在完了,你的孙子亮亮也被带走了。我好伤心呐……”我哭出声来。

       一个尖利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怎么搞的?你这个老奶奶,他不能流泪,一旦里面发炎,还想不想让他复明呀!”说话的显然是一护士。

       “二子,别哭了,你们感情既然这么好,你们还会见面的,她会把儿子交还给你的。”我听得出,母亲的话也有些哽咽,“别……哭了,二子,别哭了……”

       随着一阵脚步,应当是护士都走了。我问:“妈,现在几点钟?”母亲说:“夜里三点。”我又问:“护士走了吗?”母亲说走了。我说:“医生说的儿媳是谁呀?”母亲说:“好像有些面熟,但不知在哪儿见过。她说她是你的初中同学,姓赵,我这才想起来,这丫头来过我家,模样没变,我还想得起来。”我悲凉的心感受到一丝温暖,遭遇灾难,有人挂牵总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妈,这几天还有谁来过?”母亲说:“梁厚土,杨麦坂,陆经理,还有一些人我不认得,从态度看他们挺真诚的。”母亲轻声地哀叹,“是不是朋友,看表情就能分得清,梁厚土算得上朋友,他来了三次,昨天还来看你醒没醒。杨麦坂不像是朋友,问问情况就走了。陆经理也不错,见你这样,他是真伤心,你们公司其他人我看都一般。母亲又说,“看我糊涂的,你醒了也没及时告诉你爸。”

       我说:“妈,你回去好好睡个觉。儿子不争气,让你受累了。”母亲说:“等天亮你爸来了再说。他天天都是天亮就来。”我说:“妈,你打个电话给陆经理,让他现在就来。我有事要吩咐他。”我报出电话号码。母亲拨通了陆经理的手机,然后递给我。电话里,陆经理很激动连说几声太好了,还说马上就到。

       “二子,你究竟得罪了谁?他想要你的命。”

       “妈,这车祸是怎么发生的?”我这才想起问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有人往你的车头扔了快大石头,你爸说这人算计好要你命的,幸好石头扔得偏了点,要不你早没命了。”

       “怎知道是算计好了要我的命?也许是小孩子顽皮呢。”

       “石头上裹着一张纸,上面写了种豆得豆几个字。”

       我静静地思考,觉得凶手不简单。他怎知我在省城唐州住宿,怎知我去了新丰店,又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从那个劈山路段通过,说明这不是一个人所为,这人有钱有车,一直在跟踪我。是尤用?不像,尤用没这么大的力量;是京BXXX02?不像,他不可能很快搞清是我指使人打他,因为陆经理很贴心;是刘三阳?他都自命不保了,哪还有这闲心?这个人究竟是谁呢?这么说我的小命还攥在他手心里,我不寒而栗。

 

       陆经理到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声音凄凉,“何总,……醒了好,醒了好。你不能死,要好好地活给他们看……”

       随着一阵高跟鞋响,又是那尖利的声音,“医生说了,病人不能再说话,得让他好好休息。你们都出去,我把门关了。”陆经理说:“何总,有什么事吩咐一声,我在外面等候。”我说:“去移动把我的手机报失,然后再办开通。”护士不耐烦地说:“快出去,不要再和病人说话!”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听到那个主任医生说:“何局长,你们谈吧,最好不要超过十分钟,让他说话要小声点,避免刺激伤口。”随着脚步声的离去,我听到了老爸的声音,“和我说说,那个叫黎湘的是怎么回事?”天那!老妈这么快嘴,我简单地说了经过。老爸鼻子哼了一声,“混账!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和我说。”我知道老爸并不在意黎湘,女人在他眼里不算一碟菜,他是在意从未谋面的孙子。我说:“还不是害怕你不认她们。”老爸又骂开了,“说你混账,你就混账,你说说,我们挣钱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给孙女婿?快和我说,她老家在哪儿?”我说:“她家在川东偏远小县巴岭,她爸叫黎树磐,是巴岭县文化馆的职员。”我听到瑟瑟声响,显然老爸都一一用笔记下了。我没问老爸怎么办,但可以肯定,老爸一定会想办法把亮亮给要回来,知子莫如父,知父也莫如子啊。

       “和我说,你和什么人结下深仇?”

       我茫然,这范围太广了,自打有钱,我一向张狂,动手打人、操纵打人是常有的事,怎知道被打的人心里会怎么想?如果这都算深仇,我没法说。老爸见我不吱声,说话不乏愠怒之气,“你看看你,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仇家是谁,真是不足以担当大事。”我说:“许多事都过去很长时间了,该报的人家都报过了,只有最近两件事,如果出事就在这两件事上……”我把尤用和京BXXX02的情况和老爸说了一遍,认为他们均无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老爸一听,“啊”了一声,半天没了言语,过了大约十几秒时间,老爸说:“你不知天高地厚,这两个都不是你能得罪的人。”我问是怎么回事?老爸说:“那尤用是顶顶江湖的一个,他一向能为朋友两肋插刀,他的朋友自然也会为他两肋插刀,你把他打残了,他们岂能放过你?安排人盯你,往你车头扔块石头,在他们那里是区区小事。”我问:“老爸你怎知道他?”老爸说:“他是何家庄人,他老子是我小学同学,也是敢冲敢打的角色,文革期间他是梁城家喻户晓的造反派头子,后来走资派重新当权,把他关起来,满嘴牙都被打落,也没叫一声饶。尤用来工地,有人就告诉我不要惹毛了他。”我说:“老爸你可没打我招呼。”老爸说:“我敢吗,对他这样的人,我害怕你们黏在一起,把他当成膀臂。哪成想会发生这样的事来。天意,真是天意,本来你马上就走了,偏偏发生这样的事。走是走不成了。还有,你说的那个北京牌号的汽车,那更是一个惹不起的大(dai)王,他的背景了得,说出来能吓破你胆!他老爸是一要员,他本人以官倒起家,后又倒卖军火,现今操纵着几百亿的资产。现在他到梁城是来发土地财的,已经圈了几百亩土地,都是郊区的良田。他被打的的事儿,现在成为市委限期侦破的大案。你说你呀,怎么就在这个太岁头上动了土!”老爸急气交加,唉声叹气。

       我突然明白了,梁厚土在新丰店让我出去躲几天,并让我走得远远的,原来他已经怀疑打北京人是我所为,既然是市委限期侦破的大案,抓住了肯定重判,法律在他们的眼里就像是小孩玩过家家,打人也可以判上十年八年的,而且还有堂而皇之的理由,要不他们怎么到北京去邀功。想到这,我心里发毛,但还是壮着胆子自我安慰,“爸,现在气也没用,懊悔也没有用。儿子不好,惹下这祸,挨刀挨剐,随它去吧。已经瞎了,还能怎样?”老爸说:“倒也是,你这一来,北京人这场祸十有八九是躲过去了。打人打到九十九,不能再加一。也许他会因此放过你。二子,不是我说你,你太轻薄张狂,人有好运。也得有承担得起的力量,我家的福分来得太快太多,你没承担的福分,从今以后,你就安分地过日子吧,看能不能找到角膜,哪怕是一只也行,总得见个亮……”老爸唏嘘不已。我害怕流眼泪,用牙齿咬紧嘴唇,抑制着悲痛。

       陆经理在门口轻声问:“何局长,我能进来吗?”老爸说:“小何,正要找你,二子养伤期间,宏大工地的一切都有劳你费心。”老爸稍微停顿片刻,“还有,有些事该花钱就花钱,让当事人走得远远的。一时半时都不要回来。”我真服了老爸,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陆经理就是我的手臂。陆经理说:“话我也不多说。局长放心,我得你们何家的恩惠,知道怎样报答。”老爸说:“那好。谢过你了,你们聊一会儿,但不能长了。至多三五分钟。”老爸说完就走了,从趿拉趿拉的脚步声,可感觉出老爸心情沉重得连脚都抬不起来,而那趿拉的声音却像锯子一样锯我的心。

       陆经理第一件事就是把新买的手机给我,“何总,手机原号开通。我买的是你原来用的款式,估计你熟悉,能简单地操作。我让他把手机放在我枕边,我知道黎湘爱我,不会绝情,她知道我有妻小,心甘情愿地当侧室,她早晚都会打电话来,我问:“尤用现在在哪儿?”陆经理说:“还在医院养伤,他腿没有恢复。动弹不得。”我问:“他报案了吗?”陆经理说:“没有,那小子不傻,报案又有啥用?那群人能破案子?得了吧!”

我已确定伤害我的是尤用,但我不愿在陆经理面前挑明,生怕他知道尤用神通广大、北京人上可通天而吓得缩手缩脚。陆经理问:“尤用的事和北京人的事,你和你老爸讲了?”我说:“我说了。”陆经理说:“那我要不要按照局长的吩咐去做?不过我觉得没必要花那冤枉钱,尤用残了,北京的是外地人,我安排的那几个人都是不出名的小混混,公安局挂不上号。再说,那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打发一个人走得三万,一共得十好几万。”我说:“打发他们走,越快越好,越远越好。”陆经理说:“那几个小混混,你一下子给他们那么多钱,他们会满街乱讲,反倒坏事。何总你还是考虑一下。”我问:“你能保证上面查不到他们?”陆经理说:“我不能百分之百保证查不到他们,但我可以保证,平静地观察比仓促打发他们逃走要稳妥。你把钱给他们,他们出去应付两天再跑回来,那更坏事。”我哼了一声,算是默认,又吩咐了一些其他事项,便让他离开。

       陆经理走后,一切都安静下来,世界漆黑一片。我细细地思考梁厚土怎么就能判断出北京人是我打的?按照陆经理的说法,那几个打人的小混混现在都安好,说明公安局尚未瞄上他们,那梁厚土判断的根据是什么,难道就凭我平日性情暴躁喜欢打架?我久思不得结果,再加上伤心和说了半天话,我有些疲倦,昏昏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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