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京剧

随翻随摘随忆 能感受得到 , 那块绕在南院上的云,又来了,看着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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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歌好听也跟着哼时,文革来了。歌就那么几首歌,另加八个样板戏,就是全部的音响世界。

 

听样板戏中的京剧,没人告诉,怎么去听京剧味,怎么评价唱得好坏,更没人跟说陈派马派齐派,净旦生丑什么的,剧本里标明的西皮流水,二黄慢板,快板等,也没见个解释。所以,听了快十年,都能哼两句。就是不能问。后来一听到马连良裘盛戎谭鑫培 ,才知道,那样板戏里的京剧唱的不是京剧,大部分是京剧歌。

 

有道,京剧的总体文化水平不高。确实。把各名角听了,他们也就是“髙手在民间”吧!“相声,二人转,地方剧(越剧除外),也都这样吧。但终有“民间”味。而改编的样板戏,抽掉了“民间”,只留下“高手”,并去尽个中的私意趣,使成公家剧目。

 

名角,耐听,而且能使听上瘾。淌着哈喇子听,固然要改看相,但看到忘了关上嘴,是可以理解的。听《四郎探母 坐宫》快板对唱,抽烟的烟屁股烧到手指才“唉哟”,说出来没人吃惊。

 

马连良的《甘露寺》《空城计》,每个字都精包装,每个拖腔都入心入肺,还有不时迸出来神来之音。年纪大点的,听到口涎溜出,拿快纸巾擦了就是。

 

直到很后来,才听出样板戏中唱沙家浜的谭元寿,演鸠山的袁世海,演胡传魁的周和桐,演刁德一的马长礼唱念的好来。像谭元寿唱的“朝霞映在阳澄湖上”,谭派唱腔味十足,鼻腔共鸣的妙用,让音色别具。咬字上尽量贴近京剧腔,做功的派头,很民国戏班子味。

 

唱戏,要胸腔脑腔鼻腔等打开的。很多的技术。各派还有打开它们的细节上的不同。裘盛戎,人说是败嗓子,却因破就破,成了派。这有瞎说的地方。他是善用诸腔共鸣,使达奇效的人。

 

练嗓子,是个程序,诸腔共鸣都可以学会的。学美声的就有这样的训练课。打开诸腔的歌唱,质地上和平常的本嗓子唱,一听就不一样。一个学声乐的说:技巧,人人学得会。唱出感觉,则只有很少的人。梨园内的毛病是把学诸腔共鸣当秘方,其他的诸如运用诸腔使成风格的,更是祖传秘方。马连良裘盛戎,谭鑫培等,一到这上面,都集体沉默,所谓生财工具,焉能外传。现在的戏剧学院应当不这样了吧?

 

听多了京剧的天花板级的唱,看多了他们的表演,觉得京剧的手艺感强,艺术感弱。马派老生表现有如老谋深算,遇事从容角色的,手法重复,套路化,往往向细节里抠的功夫下得多,开创点新表现方法的地方鲜见。现在唱得好的于智魁,仍是在临摹里打转。其他唱花脸青衣小旦老旦的,也多这样。

 

京剧分门派,有如书法有各种不同的体,一旦形成,代代承袭,只求像前人像极了师傅。小聪明,行。大智慧,在哪?这种状况,科学,生意,政治上如此,京剧,书法都那样。

 

但,技艺细节的精致,真能使“玩物丧志”。梅兰芳唱霸王别姬,听得犯傻啥也不想干的,发生了不知多少起。梅兰芳那兰花指,瞟瞟眼,扭扭腰,看入了道,会产生“只有天上有”的幻觉。

 

它们使上瘾。精益求精,其实就是演出者的瘾。看不够,八年看八个样板戏,今人在责怪单调;可以前好几十年间不也就那么几十出戏,几十个名角,其实也丰富不到哪儿去。但犯瘾了,不知有汉,无论魏晋。这是听者的瘾。

 

瘾是赏鉴水平上不了档次的杀手。就像自己,字总也写不好,不大怪自己,而是怪自己有瘾在身。

 

瘾使多出艺人,少出艺术。还使自己以为很深,自嗨,其实就是个农村赶大集上玩杂耍的精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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