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海涛不过四十岁出头,平时也比较注意锻炼,怎么身体健康就出了问题呢?唐旭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县里违反上级财政政策,私设小金库乱发福利待遇的问题爆了雷,引来了市里的调查组。这个事情是明摆着的,捂也捂不住,赖也赖不掉。既然问题暴露了,总得有个处理结论,总得处理个责任人。私设小金库的事情,县里的主要领导肯定是知道的,要不然,就是借给高海涛十个胆子,他也做不出来。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总不能让书记县长站出来扛包吧?那么,县政府办公室主任就是这个最恰当、最合适的人选了。
其实,县里让高海涛暂时停止工作,对他来讲,也许并不是一个坏事。
首先,县政府办公室主任是县长的大秘。对上,负责向市政府报告、请示的文稿起草工作,以及市委、市政府及其部门转由县政府办理的事项及工作反馈。对内,负责承办县里具体的行政工作,如县政府会议的准备和决定事项的督办、检查、反馈等,起草、送审、印发以县政府或县政府办名义制发的文件。对下,要承办乡镇和县直部门报送县政府的请示、报告的办理、送审和报批工作,检查乡镇政府和县直部门执行县政府决定、指示、文件的情况,并负责向县政府领导报告。可以说,“五加二”“白加黑”都已经成为常态,平时难得休息。
其次,以身体健康的原因暂时停止工作,只是暂时停止,并不是长久停止。暂时停止的意思是,先要看看问题的严重程度,如果事情不是太严重,时过境迁,能通融的尽量通融过去,到时候恢复工作就是了。即使问题比想象的严重,你今天替领导扛起了责任,领导也不会忘记你,有朝一日必定会为你安排一个更加重要的岗位。
常委会结束之后,唐旭拉住了李玉明,请他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坐。李玉明也听说了唐旭到清河一中视察的事情,打心里佩服唐旭的办事能力和处事水平。正好今天到县委这边来开会,也想着跟唐旭唠唠嗑,增进一下感情。见唐旭主动邀请,正合了自己的心意。
关上办公室的门,唐旭从抽屉里拿出剩下的那点明前龙井,一边给李玉明沏上茶,一边说:“恭喜贺喜,李县长今天又得到重用了。”
就在唐旭说话的空儿,李玉明把身子后仰在沙发上,两臂尽可能地向上拉伸,双手交叉,作了个举火烧天,然后向左扭了扭,又向右扭了扭,这才说:“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诚心看我的笑话。我那儿原本就一大摊子事,如今又代管政府办公室,你当我是三头六臂的哪吒吗?”
唐旭见李玉明向自己诉苦,知道他不愿意接手办公室那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随即安慰道:“私设小金库的事在哪个地方都有,这种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这不是你的事。”
李玉明说:“这的确不是我个人的事,可却是县政府的事,政府办公室主任受了处理,我也不能说就一点责任都没有。”
唐旭说:“这事你也知道,如果县里不找个人扛起来,恐怕不好给市里交代。县政府办公室主任不过是个科级干部,依我看,他真要是能够扛下来,就说明这个事情并不算严重。话说回来了,暂停高海涛的工作,对他而言也并非坏事,‘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福与祸相互依存,互相转化,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经唐旭这么一分析,李玉明心里立马感到敞亮了许多,不由得钦佩唐旭看待问题的眼光。是啊,高海涛虽是县政府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看起来很重要,但也不过是个正科级干部,他要是真能够扛下来,说明事态并不算严重。想到这里,李玉明话题一转:“唐书记,我听说前阵子你去清河一中讲红学,给许云虎校长上了精彩一课?”
唐旭呵呵一笑,说:“我哪里是去讲什么红学,教育工作是于晓琳分内的事情,我只不过是陪着于县长去参观学习,随口说了几句话而已,不当真。”
李玉明说:“你那是随口说说吗?那天书记县长都不在家,你可是以清河县最高领导的身份去的。你去品了一杯茶不要紧,却说什么再喝第二杯就是‘解渴蠢物’,第三杯就是‘饮牛饮骡’——这事已经传遍整个清河县了,大概不会有假吧。许云虎专程跑到杭州去买回来的上等好茶,打成了礼包准备走访送礼的,叫你这一句话,送不出去了。”
唐旭笑着说:“你现在喝着的,就是许云虎那天给我送的,那你品着味道如何?”
李玉明说:“这茶还真不错,入口甘醇,芬芳清澈。你说这个许云虎,搞教育不怎么样,论享受却是一流水平。幸亏你提醒我了,再好的茶,我也只喝这一杯,咱也当回文化人。”
这天晚上,唐旭跟原市委书记王宏礼通了一次电话,唐旭在下到清河之前,跟着王书记在市里干秘书,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与王书记形影不离,自从王书记到省里任职,原市长张春阳接班任市委书记,根据王宏礼的提议,唐旭来到清河县担任县委副书记。
王宏礼和张春阳是前后两任市委书记,他们在长期的工作交往中,结下了很深的工作情谊。调任前,关于继任者省里提出了三个方案,一是从省里空降,二是从外市调入,三是在本地产生。当然,无论是哪个方案,都要事先征求一下王宏礼的意见。
王宏礼的意见是,由市长张春阳接任。他的理由很充分:第一,张春阳本身就是从外地市交流过来干市长的,并不是本地原生干部,符合领导干部任职相关规定和要求;第二,当前,市里正面临着产业结构优化转型调整,怎么优化,怎么转型,又怎么调整,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新课题,需要摸着石头过河,而张春阳懂经济,跨地市调整过来以后,适应工作很快,树立了个人威望,群众基础打得好,书记市长配合非常默契;第三,张市长为人作风正派,这些年来,没听说他有什么裙带关系,也没有随意插手干部任用,希望能为市里留下这样一个好干部。
正是出于对老书记的尊重和信任,张春阳对唐旭既有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又有兄长对兄弟的关爱。
这阵子,唐旭满脑子里装着的都是县委书记何晓阳要去省委党校学习的事情。他隐隐觉得,张书记那天貌似在偶然间给他说的几句话,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究竟是什么含义,他一时还没有悟出来。现在看来,清河县知道此事的人还不多,至少,他还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唐旭注意观察了一下何晓阳,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按照惯例,安排一个领导同志去省委党校长期学习,通常是两种情况:一是要被重用的干部,到省委党校去充充电,从繁忙的工作中脱离出来,开阔一下视野,好适应未来新的工作岗位;二是为了交接工作,腾出位置,靠边站或是退居二线,去党校里过渡一下,好让思想及时转过弯来。
唐旭觉得,对于何书记来讲,第二种可能性根本就不存在,何书记年富力强,在县委书记这个岗位上,他的年龄虽然不算太年轻,但也不算年长,论工作能力来讲,虽然没有十分显眼的政绩,但在周边几个区县的一把手当中,也算得上是相对突出,如果在这个时候就让他下去,实在说不过去,因此,也就是第一种可能,先安排他到省委党校学习一段时间,然后再安排到更高的岗位上去。
想到这里,唐旭的脑壳突然间涨了一下,那是一种血液突然加速流动的感觉。莫非?莫非?莫非什么呢?唐旭心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推测,莫非春阳书记有意让陈一民接县委书记的班,而自己也就顺理成章地接替陈一民干县长?看似只是从县里的三把手晋升到二把手,这可是跨越了副县级到正县级的一个大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