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宾的画看完,再看俄国人,就那样了。连读不读契诃夫,托尔斯泰,高尔基,也就那样了。
看列宾的画,觉得俄罗斯确实大,有如《战争与和平》那样的场面,也只有这地方的人才敢写。但看多了,读多了,也会觉得,可以浓缩的,“这就是俄罗斯的”的辩识并不难产生。族裔地域情怀的粘稠,是艺术深厚的营养汁,但也可能是视野的防火墙。看古希腊古罗马的艺术,大卫,维娜斯甚至奥古斯特的眼睛里,都有海景,《蒙娜丽莎》,是走到哪里哪里人都喜欢的温和女人。由此会以为,“没有俄罗斯,这世界存在还有什么意义?”的情节,不仅是普京的政治情节,也是列宾.,托尔斯泰,高尔基们的艺术情节。《伏尔加河曲》唱进长江,别扭死人;《蓝色的多垴河圆舞曲曲》在江南游船上听到,倍儿增游兴还升华观感。总之,俄艺术有点夺目抢视线,让世界俄罗斯化。不然,就不干。但,它确实也有这个磅位,列宾的历史画,人物画,都是一副俄罗斯就是世界的气度。不由回想起读《古拉格群岛》,每章读罢,都有文章写到这般,还需要再往下写的置问。
列宾看得到每一个人,看得懂每一个人,而且精准。《库尔斯克的宗教行列》画里对人的见识,丰富不足以喻,“深刻”是最浅的词。自成吉思汗退走,俄罗斯撑起王国以后的所有人生,被列宾一揽笔下。后来的任何描绘十日革命,反法西斯战争的艺术品,都像是早被列宾画过了。都想说列宾让俄罗斯从此白活了。看勃列日涅夫十日政变的照片,就觉得,那都是列宾那巨幅《国防会议》玩剩下的。今天的普京,沙皇的一个角而已,猜列宾在,不屑给他画像,满眼睛的小计谋,从走到站的不像个样子。
挺烦听到用什么现实主义,浪漫主义,超现实主义,这主义,那流派来说文学,画,雕塑的,就像登上燕子矶,最烦“江南好,风景旧曾在谙”的导游话。败兴。作文章,学不到的,是落笔就是文章。列宾的画,一看,就看到画了。说他的画是什么么主义的,是把画当话看了。蒋兆和《流民图》,总觉着看到的“流民”多于“图”。列宾的《伏尔加牵夫》先见到图,再看,还是那画面,再看,才注意到各人面目。
黄永玉画调皮顽皮,看看,像看漫画,即随性画,不是随口塌的话。他知道画在哪儿。范曾画屈原,画李白,画钟馗,哪是画?全是话。就和他的字一样,字在哪儿?全是瘤瘤。
现代派画,有几张是画?有几张不是画话?
列宾的眼睛,是iPhone 一只眼,二只眼,五只眼,抓自己中意的一瞬。继而自己冲洗,编辑。表达自己的看。就没了。
徐悲鸿的马,总觉得有点玩冲洗编辑全景放大缩小的功能,就那一匹马,穷摆姿式。
《左传》,落笔使知,此为史,信史。《史记》,读不多篇,就知道这是史,也是写这历史的人的心史。《宋史》《清史稿》是历,不是史。史笔,哪儿是想有就有的?文学,画画,都这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