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平安是福
让吴琴芳坐顺风车,何明诚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吴琴芳出院之后,不但不支付由何明诚垫付的医药费,还要求他赔偿十万元费用。何明诚咽不下这口气。可在了解了国内其它地方类似案例的判决之后,他吞针一般硬生生地把这口气咽了下去。经过多次协商,双方达成一致:何明诚负责全部医药费,额外再赔偿六万元。
何明诚为这事叹的气,足以刮一场令人心寒的北风。
不知道是不是这件事情开启了倒霉的机关,没过多久,另一桩倒霉的事情又从天而降了。
在何明诚客户的房子里,一个木工师傅的新徒弟不信邪,认为消防喷淋系统的喷头太小,不能灭火,非要测试一把,就用打火机去烤。才几秒钟,喷淋头上面的热敏玻璃管破裂,水就喷洒了出来,徒弟想用手去摁住。可水压力非常大,根本摁不住。他们四处找关水的阀门,没找到,以为消防水箱的水流完就会停,谁知道那是自动补水,源源不断喷洒了三四十分钟,最后是物业工作人员到消防水泵房关泵才停。
何明诚说:“装修得差不多的房子基本报废,水还把周边和楼下邻居的精装房都淹了,搞得一塌糊涂,不知道会赔多少,恐怕这几个月都白干了。”
周红英说:“找那个徒弟赔,又不是你造成的。”
田娅丽说:“人都躲得不见了,现在人家只找装修公司。”
何明诚头上的白发更多了。他感觉吃何首乌粉后好像并没有明显的效果。以前,周红英每天早晨将一小勺何首乌粉掺放在半碗五谷杂粮粉里,加上蜂蜜用水冲调成羹给他当早餐食用。出了吴琴芳和消防喷淋水淹房子的事情之后,周红英对他的态度有了一些转变。在女儿嫁给何明诚之前,周红英曾找算命师傅给何明诚算过,算命师傅说他的八字天克地冲,一生不顺,是无福之人。如今,何明诚的倒霉事一件接一件,好像是在印证算命师傅的预言。周红英心里犯起了嘀咕:好不容易赚点钱,又出一档子事,看来他真是一个灾星!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大麻烦在等着他呢!想到自己整天好吃好喝伺候的是一个无福之人,周红英的态度便有些怠慢,脸上的笑容也少了很多,也不再给何明诚调羹。何明诚倒也没什么意见,只是改成了上班路上随便买两个包子充饥。田娅丽发现了母亲态度的转变之后,本着照料好丈夫生活饮食的朴素愿望,坚持每天准时将粉调好,然后硬塞到丈夫手中。
自从何明诚照顾王强的生意之后,王强就经常往何明诚的办公室跑。每次他办事路过或在附近跑业务,忙完之后就一定要去何明诚那里坐坐。平常,很少有人拜访何明诚那么勤快,再加上王强经常在他面前骂吴琴芳,随时都是一副为他打抱不平的架势,让他心里热乎乎的。久而久之,他也喜欢跟王强谈心里话。
有一回,何明诚忙到下班的时候,发现王强躺在沙发睡着了。原来,王强下午来时给他打了招呼。他当时忙,就让王强坐坐,待会聊。谁知,后来他就把这事忘记了。他感到很抱歉,决定请王强吃饭。王强从不会拒绝别人做东的邀请,自然也很开心。
两人找了家餐馆坐下,等上菜时,两位尼姑走到了他们面前。矮个的尼姑塞了一张纸样的东西给何明诚,说:“有缘人,送你一张平安符。
何明诚接过来看,是一张印刷很粗糙的纸,上面写有8个字:观音赐福,一生平安。
矮个尼姑说:“这张平安符可以保你全家一年的平安。”
何明诚说了声谢谢。以前,他从不随便收取别人的礼物。但今天不同,是出家人主动上来说跟他有缘,要送他平安符的。在大众眼中,出家人自带玄妙光环。何明诚平常也并不迷信,但最近的不顺,让他对能掌控命运的未知力量多少有一些讨好心理。大概是冥冥之中那股神秘的能够主宰命运的力量想要帮助他摆脱霉运缠身,故差遣使者来送平安。想到这一层,他心中暗喜,默默地许了一个愿:希望公司越来越壮大,财源如水滚滚来。
收了别人的平安符,也该回报些别人什么吧!何明诚正想着,一双手伸到了面前。
矮个尼姑说希望施主施舍一点香火钱。
问需要给多少。回答说500元。
何明诚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他口中忍不住发出啧啧声,一边惊叹地说着这么多呀,一边拍拍口袋说没有现金。矮个尼姑拿出了支付宝和微信收款码。何明诚不妙的感觉更强烈了,但已经收了别人的礼物,又不好意思拒绝。你说这平安符吧,成本不超过一块钱,但是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岂能按照常规价格来计算?如果真能保平安,那开价千金也是值的。他一边犹豫,一边拿起了手机准备扫码。正在这时,冯强一把夺过了他的手机。
冯强还把平安符抢过来,揉成一团,扔到了尼姑们的脚下。
两个尼姑也不恼。高个尼姑上前一步,合掌对冯强说:“施主,佛祖保佑你一生平安。”
冯强瞥了她一眼,说:“我从不烧香拜佛也会平安,因为我做人做事问心无愧。”
高个尼姑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灾祸时,再想要平安就晚了。”
冯强有些恼怒,说:“平安个鬼!神仙佛祖亲自站在我面前,也休想从我这里骗走一分钱。”
高个尼姑毫无放弃的意思,说:“这个平安符,可以避免你的血光之灾。”
冯强厉声说:“你龟儿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让你有血光之灾。”
两个尼姑对视了一下,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冯强。
高个尼姑退后了一步,说:“罪过罪过,你会后悔的。”
冯强却笑了,说:“看你们一脸淫相,分明就是假尼姑嘛。”
两个尼姑闻言脸色大变。此时,餐馆服务员正把卤鸭脖、卤猪脚和啤酒端上桌来。
高个尼姑转头又对何明诚说:“施主,你身上有三道光,跟别人不一样,你需要平安符。”
何明诚望望冯强。冯强调笑道:“你们还不走,是想啃我们的鸭脖和猪脚,然后我们啃你们的脖子和脚吗?”
两个尼姑见冯强一副流氓无赖的样子,自知再争取也讨不到香火钱,说不定还会节外生枝。两人嘴里咕哝着什么,讪讪地离开了。
冯强把手机递给还呆着的何明诚说:“何老板你的脸太薄了,两个陌生人面前有什么拉不下脸。明知是骗子,给什么钱?”
何明诚说:“我看,也不一定。”他发自内心地希望她们不是骗子。
冯强得意地摧毁了他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他谈起了这种骗局的模式、骗局的目标人群、骗局失败被抓的后果等等。他告诉何明诚,这种借菩萨名义四处招摇撞骗的骗子,进了派出所也只是批评教育,没收行骗工具,惩罚力度很小。如果在农村,他们遇上你的步骤是先拿出本子,让你写下自己和家人的名字,并诱导你说出你家里的情况,写完之后才开始要香火钱。到你家之后他们会兼职算命,在你家长辈面前说出你告诉他们的。你的长辈就会相信他们能未卜先知。然后,他们就会说你的家人谁谁谁有灾殃,需要符咒化解,你家长辈就会赶紧给钱破财免灾。
冯强像是资深的从业人员,把骗子的门道讲得清清楚楚,让何明诚刮目相看。突然,冯强仔细盯着何明诚的脸,说:“我知道为什么那两个骗子要找你了,你的气色确实不大好,前段时间我都有这种感觉,但是忘记了告诉你。”
何明诚认为是心情不好及睡眠不好导致的。
冯强说:“去看看医生。我觉得你比我最初认识你时黄了好多,是不是肝有问题?我上次遇见一个老板,得了肺癌,没多久就死了。有病早治总比拖着好。”
何明诚说:“医生有什么好看?我宁愿看美女。”
冯强呵呵地笑起来:“他们都说你严肃古板。其实我知道你很幽默,还是闷骚型的那种。”
两个尼姑走到远处其他食客的桌前,跟那里的有缘人交流起来。冯强鄙视地说:“那些女人干点什么不好,非要装尼姑骗人。还不如充分挖掘一下自身优势,躺下赚钱。”
何明诚往那边看了一眼,说:“我没资格去嘲笑别人。如果我是一个女人,贫困交加的时候我是真可能去卖。”
冯强笑得更欢了:“你开玩笑都这么严肃沉重的样子。”
尽管跟冯强打着哈哈,何明诚自身还是警觉起来。父亲是肝癌去世,临死那段时间肚子肿得老大,非常痛苦。最近,他右上腹痛过几次,休息之后有所缓解。每次痛的时候,他都刻意地不往大病的方向去想,只是在心中暗自祈祷老天爷保佑,千万不要生病。不敢生病啊!自己哪有资格生病呢?生病的话,一家人的生活怎么办?万一是不治之症,以后妻子带着女儿过日子有多艰难,他都不敢去想。冯强说得没错,不能把小病拖成大病。想到这里,他打定了主意,要抽时间去医院一趟。
冯强将筷子放嘴里吮了吮,再用筷子在盘里翻菜。何明诚皱了皱眉,心想,这世界上吃饭没教养的人还真多。只见冯强先把菜翻开,挑出一片肉,掂掂,满意,夹走,不满意,放下,又夹起另一片肉,再掂掂……筷子上下飞舞,如此反复,桌上的几盘菜一会儿就被他挑挑拣拣了个遍。何明诚夹菜时,夹到啥是啥,哪怕夹住的是一块生姜或者一串花椒,也不会重新放入菜盘,而是把它夹起来扔掉,再去夹另一块菜。冯强吃得津津有味。何明诚却越吃越发愁,凡是冯强筷子翻过的地方,都被他列入了禁区。没多久,他便找不到可下筷的地方了。
“你怎么不吃了?”冯强停下筷子,问愣着的何明诚。
何明诚回过神来,说:“我刚才突然想到了做环保现在应该很赚钱,现在空气污染、水污染、食品污染很严重。”
冯强揶揄他:“吃饭还关心国家大事,你这觉悟真高。”
何明诚勉强自己做出一副笑脸,说:“现在污染真的很严重。我在想是不是该转行。治污行业应该大有前景。”
2、身体检查
何明诚挤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去看医生。
医生看了看何明诚的眼白,再简单问询了几句,直接给他开了一个单子,让他去缴费查血。何明诚问:“是肝脏有问题吗?”
医生迟疑了一下,大概在是在斟酌措辞。何明诚捕捉到了这个小小的细节,瞬间就被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医生说:“还是先查个血吧!”
排队、缴费、排队,抽血。采血的工作人员熟练地将针刺入他的肘部静脉。一管又一管暗红色的血液从皮肤黄染的他的身体里抽到了采血管中。那些身负使命的液体精灵将永远离开它们的兄弟姐妹,然后委托化验单带回他的身体状况信息。他默默祈祷着,望神灵垂怜,护佑他的身体不被疾病侵袭。
等待好消息的过程,像等待美丽的花儿开放;等待坏消息的过程,像等待万箭穿心;而消息不确定时,人的心就会在两种情况之间摇摆,好似阴晴不定的天气,一会儿阳光灿烂,一会儿瓢泼大雨。
忐忑不安的何明诚拿到血液化验报告时,只扫了一眼,心就凉了半截。检查结果显示多项指标异常,有好几项高于正常值几倍甚至十多倍,比如丙氨酸氨基转移酶、胆红素的数值,高得离谱。那些离谱的数值,争先恐后跃入他的眼帘,比三伏天的阳光还要晃眼。他想去找医生帮忙解读一下检验报告。结果,之前的医生下班了,要想咨询其他医生,需要再挂号。可他已经跟客户约好要去装修工地现场,排队、挂号、排队、就医还得花不少时间,那样会迟到很久。愣了一会儿,他决定先在网上了解一下情况。他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将异常指标的名称输入浏览器的搜索框。他渴望知道,那些异常指标究竟意味着什么。很快,大量的网络信息在关键字的号令下齐聚到他眼前。他仔细阅读着搜索出来的信息,发现异常指标全部跟肝的状况紧密相关。越看他的心越沉。网上有人说,指标高到这种程度,意味着肝脏损伤已经非常严重,用病入膏肓来形容是一点也不为过。根据网上描述的症状,对照自己身体的表现——右上腹痛,皮肤眼白发黄、尿浓茶色、乏力、食欲不振……很多都能对应上。他眼前一阵发黑,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他赶紧稳住身形。作为一个大男人,他绝不容许自己突然倒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太丢脸了!他吃力地挪动着铅一样重的双脚,艰难地把身子拖到了一把椅子面前,缓缓转过身,再缓缓坐下。
他像是一袋被扔在椅子上的泥沙,身体紧贴着椅背,全身瘫软,眼神涣散。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一来就是绝症?他觉得这个结论太不可思议了!不可能!思来想去,他开始怀疑化验报告。肯定是化验报告出了问题,他对自己说。他要重新再去抽血化验一次,或者去其他医院化验,很可能这家医院搞错了,他想。医院把化验结果搞错的情况必然存在,所以,他的检验报告一定是错误的!刹那间,他又有了力气,仿佛一条快渴死的鱼又回到了水中。他拿定主意,要去别的医院抽血化验一次。
第二天,他换了一家医院抽血检验,之前的异常指标仍然异常,数值虽稍有不同,但还是远超过正常范围。
他仍然不愿意相信。第三天,又换了一家医院,得到的化验结果仍然大同小异。
拿到第三份化验报告单的时候,他的力气突然消失了,像树叶上的露珠凭空消失在风和阳光里。偌大的一个人,如工作中突然断电的机器,只剩惯性作最后的运动。他摇摇晃晃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尽管他还是不愿意相信,但那不过是面对强大敌军进攻时,意志中仍没有放下武器的一小撮顽强的抵抗份子。他的绝大部分理智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他感觉自己像被割掉的草,失去了根基,即将在烈日的暴晒下枯死了。想到自己居然会步父亲后尘,亡于同样的绝症,他陷入了一种再努力也无法改变宿命的悲伤之中。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会生病?为什么我一生病就是绝症?
他在心里质问菩萨,却没有得到半句回答。他看见自己凑近了菩萨的耳朵嘶吼,宝相庄严的菩萨仍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心中的那个人变得异常凶狠,将菩萨捆绑起来,准备大刑伺候,菩萨却哈哈大笑起来。他丢下菩萨,眼泪花花地看着面前形色匆匆的人们。他连再挂号找医生看报告给治疗建议的勇气都没有了。他怕听到医生告诉他通过网络得到的相同的结论——自己只有半年的生存期,或者更短。他不愿意面对,也不敢面对。只要没亲耳听到医生说出那两个字,他就可以装作没事一般,重新以一个正常人的面貌回到家里、公司里、客户面前。
接下来怎么办?他的心像深夜天边划过的流星,在无尽的黑暗空虚里坠落。网上的人说,如果普通人得了肝癌,最好的处理方法是吃好喝好玩好,顺其自然。再好的药也治不好,不要再劳民伤财,祸及家人。父亲生命中最后那段日子痛苦又绝望的神情,也一直浮现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如果选择治疗,后果很可能是人财两空,自己受尽痛苦撒手西去,留下一贫如洗的妻女在这个世界上艰难苟活;如果不治疗,生命的时光虽然短暂,但至少不给家人增加负担,自己也落个心安;如果家里有钱,毋庸置疑的,那肯定是要赌上一把。医生说怎么治疗就怎么治疗,国内没办法就去国外,有一丝希望都不会放过。可问题就在这里,缺钱啊!在这种绝症面前,家里的那点钱实在是杯水车薪。缺钱的人只能赢,输不起的。如果赌输掉,不光是输掉自己的性命,还把妻子女儿未来的生活搭了进去。自己辛辛苦苦活了一辈子人,不能给妻女留下些许钱财,却留下一屁股债,他就是做鬼也心有不甘。面对这场赌局,他没信心。换个说法,他有信心会输。
两相权衡之后,他的心渐渐凉了下去。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恢复了些气力,撑着扶手,慢慢地起身,慢慢地走出了医院。他看着街上的行人,马路上的汽车,各式各样的店面,树上的叶子,天上的云,它们还是以前一样,跟他没什么相干。但是他,已经不是那个对人生还有美好期待的他了。
3、死却的心
何明诚顺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一片死寂。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文殊院外面的一条街道上。这里随处可见算命的大师。有些背着包主动招揽客户,有的摆着一个小招牌。从招牌上看,阴阳五行、奇门遁甲、周易八卦……他们无所不通,无所不晓。有生意的大师都在专心致志地给客人算卦。那没生意的,就把眼睛往路上睃,观察分析着一个又一个行人,然后用准备好的套话招呼被选中的对象。那熟练劲儿,像是草原上套马的汉子,把打着活结的绳索抛向飞驰的骏马。
“年轻人,看你气色不好,算一卦吧!”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走到何明诚身边,仔细打量着他。那洞若观火的眼神,好像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医院的检查报告一般。
“我的命苦,算了也没用。”何明诚有气无力地说。
“我看你不是命苦,而是其他原因。你说说看,我来给你解惑。”
何明诚仍然慢慢地走,没有停下脚步。
“命好命苦的标准,不过是看妻、财、子、禄、寿。凭良心讲,我看过很多八字,这五样里面但凡有两三样将就,都算不错了。来,我给你算一算,你觉得说的对,有道理再给钱,觉得不对你走就是了。”老头跟上何明诚的步伐,边走边讲。
“我不光是命苦,运气也差。”
“人的一生有八部大运,大部分人只有不到十年好运,有的人甚至只有两三年,其他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平平淡淡的。不信?你看诸葛亮,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茅庐里看书和睡觉,好运来了被刘备请出山,结果还是壮志未酬。你把生辰八字告诉我,我来帮你算一算你的前程、姻缘、事业。哪怕你以后只抓住一个机会,人生也可以少走好多弯路。否则,好运从你身边过你都不知道,走完了就没有了。”
“你看我像还有好运的样子?”何明诚嘴角带上了一丝讥讽。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讥讽是什么意思。是讥讽老头没眼力?还是讥讽绝望的自己?他自己也不知道。
“一般情况下,行大运早的人,运势急而短;行大运晚的人,运势缓而长。你命宫有痣,属于中年之后行运,运长而缓慢,大器晚成之相。像你这种,若能利用运势规律,往后的人生再差也比普通人富足;若不懂利用运势,把握人生,只是幻想天上掉馅饼,执著于追求镜花水月,也可能会落得个惨淡收场……”老头滔滔不绝,却不知旁边的人心如死灰。
如果对人生没有绝望,何明诚很可能停下来,饶有兴趣地听老头摆一摆玄之又玄的龙门阵。可是现在,何明诚脑海中浮现出了妻子女儿的面容。家里积蓄不多,自己来日也无多,手指缝里多流出一个铜板,妻子和女儿以后就会多一份苦楚。想到这些,他提不起一丁点儿算命的兴致。
“怎么样,小兄弟?我给你看看。你我有缘,钱就随意给。”老头见何明诚一直不停脚步,有些泄气,但还是把准备好的套话往人耳朵里灌。在有着多年社会经验的他看来,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是一把把走动着的紧闭着心门的锁,但只要锁的耳朵没堵上,你一直往他耳朵里灌话,说不定哪个字就像钥匙一样,“呛”的一声打开他的心门。一旦心门打开,财富之门也就打开了。到时,别人兜里的钱,就会赶着趟地往自己兜里跑。
何明诚没再看老头一眼,也没再说一句话。他坚定地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拒绝了老头打着‘缘分’的幌子企图从他兜里掏钱的建议,然后,深吸一口气,加快脚步离开了。
回到家之后,何明诚没有给任何人透露检查报告上的信息,也没有显露出任何异样。以前,在妻子面前,他从不隐瞒任何消息。但这件事,他打定主意,要严守秘密。他明白,噩耗是一支痛苦和悲伤制成的箭,一旦从他口中射出,必然百分百命中妻子那毫无防护的心脏。他不忍心看见妻子的眼泪和悲伤。他还担心妻子会逼着自己四处求医,做无济于事的垂死挣扎,最后,落得个人没救回来还欠下一身债务的结局。
一连几天,何明诚都是到公司里安排了员工的工作之后,就一个人开车躲到龙泉山上去发呆。 他或蹲着看花草,或靠着树,看山下的城市或天上的流云。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忆往事,痛苦的,开心的,遗憾的,后悔的,恶心的,美好的……他有时候哭,有时候笑,有时候自言自语。
“为什么我会是这样的结局?”
“我只想过平凡普通的生活,把女儿养大,为什么不行?”
“老天爷,你该等我把女儿养大,等我把该还的情分和房贷还完。到时,我会自觉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大醉一场,大哭一场,再把生命交还于你。”
“人啊,平安健康就是好命!”
“这辈子太苦了,下辈子不来了!”
……
这些年,他虽然活得辛苦,但对这个世界仍是充满了热爱。他喜欢清风,喜欢阳光,喜欢从尘埃中开出来的那些花朵。当然,他最爱的还是贤惠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儿。然而这一切,在他看来,就要结束了。死亡,像夜晚一样在慢慢降临。他站在山巅上,看见那黑暗从远方一步一步地逼到眼前。与此同时,夕阳的余晖把天上的云朵染得金黄明亮;黄昏的风哗哗地吹过山林;远处的城市里渐次点燃温暖的灯火;千家万户即将开始晚餐,亲人朋友们围桌而坐,欢笑声一浪又一浪……
他无限眷恋,又无限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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