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容夜的黑有个词叫伸手不见五指。可现在的人,没有几个真正经历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因为现在不管是美国还是中国,不管是城里还是农村到处都有电灯和太阳能灯,很难找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了。我弟弟把这叫光污染,说黑夜就该黑,到处有光是污染了夜色。:)
我插队的时候,整个村子一到晚上,只有村口的小卖部那有一盏长明灯,其它地方都是漆黑一片。如果赶上停电,再加上阴天,晚上出门就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那种黑真是有点恐怖,让我体会到双目失明的感觉。
有一年春天,队长安排我跟拖拉机翻地,我的班是下半夜,要半夜十二点起来去换上半夜跟车的人。我的活很简单,就是拖拉机翻到地头后,我下去将铧犁转个个,大部分时间都是坐车。活虽然轻松,可夜班难受啊,困的厉害,半夜睡的正香的时候被叫醒的滋味就像上刑一样难受。估计队长担心我起不来,所以半夜12点他就拿着手电来查看,看我还在睡,就把叫醒,让我赶紧去接班。我挣扎着爬起来,接过队长手里的手电筒,迷迷怔怔地就往村外走,可那天恰好停电还阴天,队长的手电忽明忽暗的快没电了,我也不大敢用,寻思到万不得已时再开。可是不开电筒,天黑的都找不到北,天阴的连星星都看不见。队长就教我,如果看不清路,就蹲地下看,这样就会看到远处的影子,知道往哪个方向走。还鼓励我说,只要翻过东边那个高岗,你就能看到拖拉机的灯光了,你就往灯光那走就是了。
我按照队长教的方法,走一会就蹲地下看看,瞄一瞄远处的高岗,起身再走,生怕走错了方向。就这样跌跌撞撞终于走上了高岗。一直听人说,高岗的树林子里以前是本村的坟茔地,晚上能看到鬼火。我这辈子还从没见过鬼火,进到林子里就发现确实有蓝盈盈的漂浮的光点。如果天不是特别黑,根本不可能看到比萤火虫还暗的光点。我发现我走到哪,那些鬼火就跟到哪,在我身边时隐时现。林子里很静,隐约能听到远处链轨拖拉机的轰鸣声。奇怪的是,我那时不知道害怕,没睡够的脑子木胀胀的,心里就想着能快点看到拖拉机的灯光。摸摸索索走出林子后,就看到远处拖拉机的灯光,我估摸着至少还有3里地,就急忙加快脚步,奔着光亮而去。
可光顾着看远处的灯光,没注意脚下有弹坑,一脚踩空,忽的跌落进弹坑里。早春的东北,夜里露水很重,弹坑里湿漉漉的,蹭了我一身的泥土。我们队里这块河边地,属于兵工厂试弹的靶场,经常被炮击,所以地里有很多弹坑。这块地属于兵工厂的资产,但允许我们在这种地,试炮的时候给农作物造成损失,兵工厂是不管的。这块地对我们队来说属于外财,白捡块地,不种白不种,试炮也不可能把庄稼都炸没了。实际上,兵工厂一年只试射一次炮,也打不了几炮。破坏性是微乎其微的。
连滚带爬上来后,我再不敢只盯着拖拉机了,时不时就得用快没电的手电照一下脚底下。这样磨磨蹭蹭走到拖拉机那时已经下半夜两点了,把等我接班的那个知青气的够呛。
据说现在已经没有鬼火了,因为都是火化了,土葬在中国基本消失。当然,以前那样的黑夜也随着中国电力的发展消失了,即使有鬼火也看不到了。
现在茶坛时兴讲逻辑,那我就用逻辑语言总结一下看到鬼火的条件:能看到鬼火的必要条件是土葬,充分条件是天要足够黑,补充条件是必须在足够黑的夜里经过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