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打坐冥想的时候,灵魂忽然就到了九霄云外,在天国大门口,梨花树下,天国之父正慈祥地等在那,见我来了,笑容满面地说,书虫来了,欢迎欢迎。正好,你一直想要的天国书房我刚给你准备好,去看看吧。
我说,“好呀,但我就是打坐的时候魂不由自主地飞了上来,一会还得回去。”
天国之父(以下简称“之父”)说,没事,读完书再回去。
我心想,书哪有读完的时候。不过我不想让之父扫兴,就说,好啊,走吧。
路上没什么人,我说,不是每时每刻都有好多人来这里吗,怎么这会儿就我一个。之父说,好问题,第一,我可以分身,在不同的天国之门见不同的人,让每个人都感到宾至如归,第二,天国里没有时间,或者说效率高,做什么事都是瞬间完成。你看我现在跟你说话,其实刚才还有一个书虫来,叫博尔赫斯,你觉得是一前一后,但实际上是同一时间。
我说,这个我不太明白,同一时间咋还有一前一后。
之父说,这就是按照你们那里的时间先后,在我这里都是同时。你不明白就先不要想这个事,先看看你的书屋是不是你要的那样。不是我再给你重新装修一下。
我说,您太客气了。就我的这些心思,您不都是一目了然的嘛!
之父说,也是。你会喜欢的。
走着走着,路的左边出现一个很大的建筑,上面写着“天国图书馆”。我说,哇,这里还有个图书馆啊,以后可以来看看。
之父说,没必要,你的书屋里啥书都有。
我说,那这图书馆是给谁用的呢。
之父说,主要是给那个博尔赫斯的。他以前当过图书馆长,就说天国的样子应该是个图书馆,于是我就给他准备了这个,他很高兴。还有一些人一生就想当图书馆员,正好让他们在一起。
之父说到这,改说了一句西班牙文:“Siempre imaginé que el Paraíso sería algún tipo de biblioteca”,我为了显示自己不光懂中文,就回了一句英文:“I have always imagined that Paradise will be a kind of library”。这是博尔赫斯说的那句话。
又走了不远,忽然就出现一个春暖花开面向大海的地方,那是个小港湾,两边有小山绵延到海里一二百米,远方有些小船的样子,港湾后面是个小沙滩,沙滩之后是个小山坡,山坡上是绿绿的草坪,有一些开着花的树,中间是一座房子,这是一个经常在我梦中出现过的地方。看来,之父确实了解我,把我梦中的一个地方给了我。
进到屋子里,很漂亮。看着前面的大海,草坪,花和树,沙滩,大海,远方,我不由自主地问之父这房子多少钱。之父说,你把我当成卖房子的Realtor了。送给你,不要钱。
我心里很感激之父。
既然是之父送给我的,也就是不劳而获的,所以我就不多描述这个房子多么美,我关心的是那个书房。之父看懂了我的意思,说,来来,看看你的书房。
书房就在客厅的左前方,与客厅隔着一扇玻璃门。不大,但是看着大海,很惬意,窗前有一张桌子,一把公司通常用的那种黑椅子,我坐上去,忽然一股惬意涌到腰部,太舒服了。之父说,这是给你特制的椅子,坐多长时间腰都不痛。我说,这个太棒了。旁边有个大沙发,我躺上去,也太舒服了,之父说,你以后读完书就可以在这里睡觉,所以给你一个可以睡觉的沙发。我谢了他。
墙上有个书架,我一看都是我现在在香港有的书。我对之父说,只有这么多书,那买书去哪里?附近有书店吗?
之父说,不用不用,你想要什么书?我说,我有些书在美国的房子里没有带到香港。之父说,那不都在书架上吗?我再一看,真的哦,书架里的书现在都变成在美国的书了,香港有的书不见了。
哇,莫非我想什么就有什么?那在伦敦时来不及运走丢掉的一些书呢?我正想着,书架上的书就都变成那些书了,有些是我很想念的书呢。
哇,太棒了。我激动地看着之父。之父得意地说,不错吧,你可以在这里度过你在天上的一生了,做一个读不完书的书虫。
我说好好,有没有我没读过的书呢?比如,比如,博尔赫斯的书,其实,我只读过他写的几本。我正想着,书架上忽然就出现了各种各样博尔赫斯的书,还有他的笔记,草纸,照片,各种各样的。我说,哇,简直绝了,再比如,比如,不知为什么我想到马克思,于是书架上各种马克思的书和草稿照片等。哇,那,那,我正想着还没说出口,书架上那那的书就都出现了。我惊的一下子坐到沙发上。
之父说,你好好读吧,想读什么有什么。
有没有人间还没有的书?
之父说,有,但现在不能给你,因为你是打坐冥想到这里的,还要回去,我只能给你人间有的书,否则你就相当于做了一个时间旅行了。你回去会把还没有发表的书发表出来,不合逻辑。
我说好,是,我还得回去,也没时间读这么多。
之父说,其实你可以读很多,这里氧气足,椅子好,你可以读几天,再回去不迟。
我说,那不行,别人看见我在那里打坐一动不动好几天,肯定把我送医院去了。
之父说,不用怕,这里没有时间。几天也不是真正的时间。你读了好几天,再回去,也就是一睁眼的事,别人根本不知道你来我这里。
我说,真的啊,那我隔一段时间就来一下,比马斯克的人脑接口还好。
之父说,是的,他那些人造的东西怎么能跟我比呢!
之父说着,就要走,我说,别,我不知道回去的路。
之父说,你想回去的时候,就坐在这打坐冥想一下,就回去了。
说完,他忽然就不见了。
我于是想起来,我和他来的时候,怎么走过来的,都不记得,简直就是飞一样。
我坐下来,看着书架,想着读过和没有读过的书,于是书架就像走马灯一样,不同的书不停地在变换。这让我眼花缭乱,不知看什么好。
但我静下心来,还是读了不少。
关于这几天我读过的书,我以后再说。太多了,我把我能想到的,都读了一遍。我感到,终于我可以名正言顺地,拍着胸脯说,我行了千里路、读了万卷书。原来说这话的时候那是扯,那时我既没有那么多钱把想读的书都买来,也没时间,读久了腰还痛。现在,我书读了,腰还特别舒服,像换了一个腰似的。
读完了那天,我恋恋不舍地坐在沙发上,开始打坐,在第七分钟,忽然达到我通常打坐进入的那种脑顶沸腾的状态,那是幸福的时刻,然后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