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向真—荒漠中的艳粉翠兰

人生在世,以诚相待足矣。 我对人生充满希望,但随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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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漠中的艳粉翠兰

2021年12月27日

早饭后在微信朋友圈看到滞留巴黎的万润南兄长新发的一首小诗《五律》月牙泉戈壁月牙泉,源头碧水涓。无声沁大漠,有意照蓝天。镜映金星灿,沙鸣落日圆。茫茫西域外,何处是秦川。

好诗!我明白万兄依旧在苦思故国。他赋诗吟咏的月牙泉在敦煌境内,让我回忆起1994年秋,我单人独骑走了一趟甘肃,西到敦煌,东至陇西,隔年又去了一次天水。那趟甘肃之行,一路遐思,几番感悟收获良多

1985年我刚踏进报社时,中国少年报订阅数1100多万份,号称全球发行量之冠,不难理解,中国孩子数量庞大加上团中央官办报纸缺乏竞争。改开后市场大门一开,各省市被允许自办报纸,这份“小人民日报”不再一家独大,发行量急速下滑。1994年秋,订阅报刊季节刚来临,报社总编辑打电话叫我,“报社刚决定派几名干将增援发行,尽快出去落实明年订量,只许扩大不准降低。你准备去哪个省市?”我未假思索地说“甘肃,我负责甘肃省,保证上涨。”总编辑断然拒绝“不行,你去辽宁吧,《小学生》杂志快把咱们地盘抢光了。”我说“正要去甘肃采访,随便跑发行,不行就算了。”转身准备离去,总编辑同意了。我马上定好火车票,给兰州打了电话后高兴得直晃脑袋,终于能实现十年前的心愿了!

十年前的80年代初,有个周末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50多岁官员模样的人找我先生“谈工作”,让座后给他倒杯茶,刚想去忙自己的事,一听说他来自敦煌研究院,专业还是学考古的,我就坐在对面和他聊起来,一个劲打听令我向往的敦煌奥秘,他的话好精彩,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我先生终于回到家。他们很快商量好工作的事,来人随即告辞,出门前特意嘱咐我“找机会去敦煌看看,去之前一定给我打个电话”。他走后,我先生告诉我“他是敦煌艺术研究院的L书记,可以帮你参观洞窟。”我太想去了,十年后才有机会,刚才打的电话就是通知L书记“我终于能去看洞窟了!”

三天后我到兰州第一件事是采访市少年宫的知识竞赛,赛后在门口见到L书记,原来他已退休两年,和同来的Z主任执意把我接到兰州市区的敦煌艺术研究总院,晚上我们在院里的职工食堂吃了便饭,当晚我在招待所专供外国专家住的房间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随省少工委的吉普车赶赴西域参加酒泉地区中小学生计算机操作演示会。到邮电局发完新闻稿后,我独自去往嘉峪关、玉门、敦煌,东归又沿途在张掖、武威等地跑学校,采访加宣传订阅,那次出差我明显怀有去敦煌的私心,搂草打兔子两不耽误,中国最美洞窟看了,甘肃订阅量大增,尤其之前空白点玉门市一下子订阅破万份,总编辑很是满意,我心想“让你以前看不起穷地方,僻远地区的学生也需要读报!”我在玉门那两天,穿件薄毛衣冻得嘚嘚的没白跑那几所子弟学校,也不是我多能忽悠人,主要靠几位老师积极帮助落实,再说职工子弟们订份报纸难度并不大。

敦煌的发行量也相当可观,我让市少工委同志陪我跑了好几所学校,当晚入住距离接送敦煌职工上下班泊车处最近的一个酒店,花很少钱住进只有我一个人的七张单人床的大屋,第二天跟上下班的职工一起坐班车来到河西走廊最西端鸣沙山下。在九层楼不远处的院办,我把总院Z主任写的介绍信交给上海人陶主任,他瞄了一眼马上叫来“最好的讲解员”,告诉我“国家领导人来也是听他讲”。接下来一整天讲解员引领我一个洞窟一个洞窟认真拜望,他讲的真好,我听的兴致盎然。其中一些洞窟是只供学术研究、不对外开放的,有些则明码标价“一座洞窟收费300—500元”,讲解员告诉我“一对一的讲解,在你之前我只接待过台湾来的名作家三毛,你问的问题好多都跟她一样。”

讲解员的话让我感动。中午下山陶主任陪我在职工食堂用餐,我由衷地感谢总院和分院对我的特优关照,陶主任告诉我“老书记和Z主任打电话让我务必照顾好你”,鉴于我夫妻俩是平头百姓,好奇地追问凭啥受此厚待?陶主任说感谢多年来的大力支持,比如敦煌因地处偏僻交通艰难,多次请求国家援助总是碰软钉子,直到十年前书记亲自跑了趟北京,我先生帮他们办好进口汽车指标和专项外汇指标,敦煌才有了日本产28座越野车,解决了交通难题。哎,他们知恩图报,报给了我这个草民局外人,我挺不好意思的。

敦煌大美蕴藏着极其灿烂的古代文化,莫高窟精美的石窟艺术让我流连忘返,过目难忘,1994年甘肃之行,圆了我欣赏四大石窟之梦的第二步。还有一件小事促我茅塞顿开,在我离开敦煌乘长途汽车折返玉门市的路上,凭窗远眺,沿途观赏秋日戈壁荒漠的神秘风情一望无垠的土黄荒滩上,除了稀疏枯萎的灌木丛什么都看不到,审美疲劳中昏昏欲睡,突然地平线闪出一点艳丽的桃红,我睁大双眼盯着看,蓝天黄土间一抹粉红的云朵飘啊飘,那感觉两个字:惊艳!随着汽车向前再向前,原来是一位戴着翠蓝色头巾、穿着艳粉色上衣、胳膊上挎着个提篮的农妇迎面走来,又与大巴错身而过。那一刻,我懵得思维顿塞,自己一向最讨厌的色彩搭配正是艳粉加翠兰,不仅刺目而且俗不可耐,没料到在大漠荒野中与翠兰艳粉相遇,竟然被双艳之美惊呆了!

随后又茅塞顿开,原来美没有高低之别、雅俗鸿沟,不同地域境遇迥异之中,人的审美变幻莫测,观念上的冲突实属正常。不懂其中奥妙,只证明自己阅历尚浅,借此我提醒自己要做一个不怀偏见之人。那一幕永志难忘:在戈壁荒滩上,农妇有多么艳丽,大城市来的我就有多么暗淡。

于向真 2021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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