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新中國的四十年(29) 引狼入室

本人出生上海企業家家族,祖父1901-1972,父親1924-2008,本人1945-,三代百年家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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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新中國的四十年(29) 引狼入室

上實領導層有五個副總經理,分管財務的副總叫姚在文,他是因董事長劉念智的關係而進上實的,自稱是劉師母(劉妻卓碧玉)腹外之子,卓十分信任他,要他保管首飾和存款。姚自持有靠山,居傲不桀,人緣很差。

1987年3月永安中心簽字酒會後,組織部要我去,告訴我把姚在文調回,另派上海大眾汽車公司總經理張昌謀接替姚在文,任上實主管財務的副總。

張昌謀原是上海柴油機廠生產科長,與李肇基關係頗好,後調任上海大眾汽車總經理。大眾汽車公司董事長蔣濤是上海機電局局長兼任,我向蔣濤瞭解張的情況。蔣說張能力強,但性格和主觀性也強,難容他人意見。我回香港後,又向楊振漢(楊振寧弟弟,原上柴副廠長)瞭解張。5月張昌謀到任上實副總。

姚、張移交後,我找張談心,主動將蔣濤與我交談的內容向張講了,並申明我對蔣所言僅是參考,不會抱成見,希望大膽工作,張對我如此坦率很感動,表示一定輔助我挑好這副擔子。我帶張一起參與同DFS洽商免稅店事,與DFS協議簽訂後,將免稅店事交他主管。

1987年7月我和兩位副總去美國考察,準備在美國設分支,後來上海市府有計劃在美國開設上海海外公司,我們的計劃就取消了。我們出訪期間,出了一件事,改變了上海實業公司的發展路向,也改變了我的運程。

我回香港不久,黨委書記朱副總告訴我,他去過一次上海,過了一天,他又問我,你怎麼不問我回上海什麼事。我說你是黨委書記,我當然不會過問你的行蹤。他對我說:「在你和老程老譚去美國期間,公司發生了一件大事,和你有關的。」

我吃了一驚,朱說,姚在文私下向劉念智告密,說出售高士大廈一事,其中有蹊蹺。高士大廈買主王德輝是由地產中介商任旺介紹,任是我早年大同大學同學,上海「反右」時工商界大右派李康年的女婿,具體交易由負責地產的譚副總經手。姚在文向劉念智告密說,買賣是檯底交易,認為我和譚拿了好處。劉念智思想極左,滿腦子階級鬥爭,不作調查就大發雷霆,指責黨委書記朱先生包庇我們出賣國家利益。朱為人正直,他向劉解釋,不能無根據猜測,同時感覺事態嚴重,特地去上海向市領導匯報。

江澤民、吳邦國、李肇基、吳敏華開會聽朱匯報,朱為我和譚辨白,認為劉偏聽偏信,輕信無根據流言。江澤民當場問李肇基的看法,李表示相信朱所言是實,認為劉念智個人意氣太重,吳敏華也同意李的看法。江澤民一相看不起劉這類「高級統戰對象」,當場以蘇北粗話大罵劉念智,最後江表示,寧留章不留劉。散會時,朱離場,吳邦國追出來問朱:「老朱,你回去怎麼辦?」朱說向黨委傳達。吳說不可以,當場收繳了朱的會議記錄,說你回去什麼也不要說。

我聽後不勝腦火,我雖然早就知道劉的脾氣人品有問題,但一直很遵重他,不料今日也遭猜忌。姚在文其人,上海組織部幹部處處長曾對我說,此人舊商人市儈習氣很重,好搬弄是非,要我注意,但我也以誠相見。而劉唯姚是信,真是小人可怕,人言可畏。我對朱說:「好端端一個公司,上下同舟共濟,可以把業務開拓,卻還是產生內耗,成了是非之地,我還是辭職吧。」

不久,江澤民決定撤換劉念智,卻派了一個更加專橫跋扈的幹部來接替。9月14日我去上海,組織部通知我,市委已決定派經委副主任徐慶熊出任上實董事長,劉念智轉為名譽董事長,姚在文調回上海。

10月8日晚上徐慶熊從上海打電話到我香港家中,向我瞭解永安中心項目是誰定的。我說是市長定的,他問是哪個市長定的,是怎樣講的。這位新官,人還沒來香港,已經插手干涉,直覺他要攪混水。11月副總程關達到上海迎接徐慶熊並陪同到香港,程對我抱怨說徐一派大官僚派頭,兩隻大箱子要程幫他拎。一路上徐批評永安中心項目「將來要跳黃浦」,批評免稅店項目「要傾家蕩產」。他對情況還不瞭解,已對公司決策全然否定,頓使人感到這一尊兇煞惡神,一缸水要掏混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在公司幹部會議上提出三條:一,公司實行董事長領導下總經理負責制,一切要聽他的;二,幹部不聽命於他的調回;三,下屬公司沒有盈餘的統統關門。

當時汪道涵市長任命我時定的原則是:公司實行董事會領導下總經理負責制,現在變成了「董事長領導」。中共的個人獨裁就是這樣產生的,整個會議他唱獨腳戲,沒一人發言,散會時個個垂頭喪氣。

一山不容兩虎,劉念智和徐慶熊對上了,徐慶熊認為劉只是名譽董事長,平時不來上班,沒必要保留辦公室,劉生活醫療開支太大,要限制。12月12日上午,劉來電話要徐去他住所,有事面談。徐要我同往,到劉家剛坐定,劉就厲色詞嚴開了腔:「老徐,你能力強,經驗多,來擔任董事長,我支持,本可以合作。但你對我不真誠,令我失望。我身上化費不少,四樓辦公室不常用,你有意見可以開門見山直說,不要陰一套陽一套,我作為名譽董事長,你有意見可以同我面談,不要背後小動作。」

徐慶熊是有職有權的黨幹部,根本不把劉這個「統戰對象」放在眼裡。他說:「我到香港沒幾天就登門拜訪,不能說不真誠吧。我剛來不久,一些設想還在醞釀,還沒有同你談過工作,怎說同你有甚麼分歧呢?你的四樓辦公室取消,是公司的具體事務,與你名譽董事長無關。事實如此,所以你剛才說的,有意思嗎?」

劉念智雖然官居全國政協常委,表面上官位比徐高得多,一相趾高氣昂,但只是個所謂「統戰對象」,共產黨的擺設品而已,共產黨高官對他一團和氣,只是表面文章。今天遇着個貨真價實的黨官,一頓嚴詞訓斥,劉沒法招架,骨頭頃刻軟下來,囂張的氣焰一反為卑躬屈膝,面色從尷尬轉為臣服,卑躬屈膝地說:「徐慶熊同志,我感到慚愧,對你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指你不真誠,我向你檢討。我同外界接觸少,會胡思亂想,容易猜疑,我開支大,也有點心虛,我可以改,願意改。剛才我講了不應該講的話,我表示抱歉,請你原諒。」

下一日13日劉又給辦公室主任趙津華電話,要徐再去看劉一次,徐推說有事,不去。下一日一早劉夫婦自己來了公司,徐和我正同財務部開會,劉在會議室門口張望一下,徐對劉招一下手,並不站起來請他進來。劉就縮了回去,過會他又走進來交給徐一封信就告辭了。會後徐將劉的信給我看,開頭稱「尊敬的徐慶熊董事長」,內容是:「我長久失眠,常胡思亂想,猜疑多端,經你教育,自認犯了錯誤,請原諒。我對你無禮攻擊是不對的,請給我改正錯誤的機會,今後全心全意為國家服務,無私效忠……」奴顏媚骨到如此,令人作嘔,想起劉平時的作威作福,叫人啼笑皆非。

徐慶熊拿了信,叫趙津華收入檔案,死死踩住劉的尾巴。露出勝利的微笑說:「這信白紙黑字,他讓自已落入被動,我要將劉的信複印寄給組織部吳敏華。今後劉來公司可以坐坐,不必遷就,不必陪他。嘿嘿他是自己來投降,怕我把他趕走。」

中國那些響噹噹的所謂「統戰對象」,都是這種骨子裡的奴性。

朱副總感慨地說:「沒有劉念智對你和老譚發難,徐慶熊不會來香港,現在劉老作祟,自搬石頭,引狼入室,天下要大亂了。」

格利 发表评论于
上海滩重要史实,十分珍贵。
二胡一刀 发表评论于
您写得好,难得看到这样大大方方的真实历史记录,文学城里很多人写点东西经常是犹犹豫豫遮遮掩掩,大陆的就更不能看了。
cager812 发表评论于
权大一级压死人。人与人之间没有尊重,只有压服,跟太平天国没有什么两样。
傻猫儿 发表评论于
好热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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