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舊事話百年(三)
我走來的路(1)
目錄
我走來的路 上海-新疆-香港 1945-2020
寫在前面
第一輯 上海 如夢年華 (1945-1964) 22篇
第二輯 新疆 改造生涯 (1964-1981) 40篇
第三輯 香港 風繼續吹 (1981-2020) 32篇
結束語 我還有一個夢
校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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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前面
我的路,從上海開始,中華民國三十四年,抗戰光復前半年。
童年時錦衣玉食,青年時遠徙邊疆,受盡磨難,謂之「改造」,中年跳出苦海到香港,才知道什麼叫「免於恐懼的自由」,香港是我最後的家。
七十人生,沒有多少美好的青春記憶,更多是仇恨教育與血腥記憶,刻骨未雪的怨,沒齒難忘的恨,常使我如受創之牛、被困之獸,想一躍而起,挑戰這死而未僵的舊世界。然而手無縛鷄之力,身無一技之長,挑戰專制權威,不諦吉柯德先生衝向風車。
傅雷以家書教導逆流中的兒子,聽莫扎特、蕭邦,不要讓自己純潔的良心良知被仇恨之火燒焦,在生靈塗炭的瘋狂歲月,傅先生是頂天立地的偉人。
四十年前來到香港,心靈第一次翱翔在自由天空,但我的生命,已有部份永久埋葬在遙遠的天山脚下。友善者勸導,釋懷吧,走出來吧,過去的已經過去了。難道過去了的生命連意義都不存麽?我仍不時夢見兇神惡煞的紅色戰士,夢見和我相依共生的弱小生靈,我此生無法與善惡隔離,無法與過去隔絕。
上初中時,叔叔讓我聽勃拉姆斯《第一交響曲》,聽到第四樂章主題,他說這是站在山巔看日落,輝煌,雄壯,遼遠;也像一個老人在晚年回顧自己的一生,深沉,寬厚,莊重。那時我才十五六,怎解人生奧秘。不覺匆匆忽忽走過了七十年,于今回首,甜酸苦辣五味雜陳,又豈能道盡哉?
孟德斯鳩說只有苦難,令人更像一個人。經歷了苦難,人更懂得生命的真諦。
阿倫特說只有記憶,才能使人抵達縱深。不忘前路,不枉此生。
拒絕遺忘,不是記仇;守護記憶,不是雪恨。年青時的苦難歷程是我人生最寶貴的一份收益,是我情感最沉重的一份牽掛。
杜斯妥耶夫斯基說,我怕自己配不上我所受的苦難。
苦難記憶和自由嚮往是我此生的全部,雖然離開了思想的牢籠,但我自知走不遠。只要這牢籠還在,無論它在他鄉,在身邊,我始終掙扎在牢籠邊。這不僅是我個人的掙扎,也是我們這一代人的不屈。
人總有那麼一天﹐世界上任何東西都變得毫無價值﹐只有經過時間篩選的親情和記憶﹐伴你走向天國。
我記下這些,記下我的思念,記下我的期盼,為自己,為後人。
2015年6月30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