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少时家贫。所幸乡下应季的蔬菜水果还可以吃到。不知道家乡是否产糯米,但是每年确实可以吃到粘粘的大黄米和白糯米包的软软糯糯的粽子。
包粽子是家里的大事,也是妈妈的大活儿。记得头几天就要把很多大黄米一盆冷水泡上,白糯米一盆冷水泡上。爸爸也会去买来粽叶,要用水泡上清洗变软。好像捆扎粽子的是柔韧细长的马铃叶。
房后总是有艾蒿长着。艾蒿清香中透着药气,被妈妈采来三两枝一组三两枝一组,别在门框上,窗棂上,据说有辟邪的作用。
然后就是包粽子了。我总是想学想帮忙想有用想被夸奖,可总是相反。蹲在妈妈旁边,看着她先把粽叶捋顺,一个错过一个压平,用到四五片叶子,据说这样包出来的才是个大粽子,棱角分明的漂亮大粽子。到了我的手里就远不是那样了,我的手和我的心不往一处使劲儿。结果是松了、散了,根本无法捆扎,只好丢下手,看妈收拾残局。妈妈也不说我啥,由着我试,由着我放弃……
全部包好后就是很壮观的一大盆或至少两大盆:一盆大黄米的,一大盆糯米的。不知道煮的时候妈妈是如何区分的。只听说要用硬火,就是架起劈开的木头烧锅没完没了地煮几个时辰,据说才会煮熟满锅的粽子。煮的过程中粽叶裹的米的清香就会透着锅盖穿出来,就吧嗒吧嗒嘴,只差口水滴答滴答了。
可是一定要等到端午的正日子的早晨才可以吃到。那一夜的等待……
端午正日早晨,妈妈早起又把粽子锅加热后掀起锅盖。竟然满锅的粽子没有一个不是完整的。妈妈甚至会帮我把粽子剥好,放在很小的三寸碟子里。饭桌的中央一定会有半碗白糖,用来粘粽子吃的,据说粽子不好消化。
端午那天的午饭或晚饭一定会有一份新韭炒鸡蛋。碧绿配着鹅黄,养眼养胃的舒服。
过端午前,除了准备粽子外,妈还会给我们做鞋。女孩儿做花鞋。她自己手绣的,浅黄的鞋面上绣着几朵淡红花和更小的几片绿叶。踩在脚下,连自己都要多看几眼,的飘飘然了。
家门口也会有挑着货摊的小贩,挂着几个纸扎的亚葫芦或者桃子,工艺并不精细,对童时的我却的确是个玩意。妈妈把它买来也挂在门框上,艾蒿的旁边。艾蒿过几日枯萎了会被取下,亚葫芦就会挂到差不多过年前大扫除了。
还记得妈妈也用各色明艳的绣花线缕到一起,给我们缠在手腕上、脚腕上。当时不知为啥,想来也是辟邪。
对姑姑去世前的最后一个印象也与此有关:她坐在自家门口,等着我们放学。看到我们,喊住路过她门前的我,给我手腕脚腕系彩线。那是最后的鲜明的印象了,是彩色的记忆。
端午正日过后,粽子还可以吃很长一段时间。喜欢吃室温的凉粽子。小时放学回家总是饿的,有粽子吃真是又解馋又解饿。妈妈把剩下的粽子掉起来,挂在碗架附近,伸手可及。
包粽子的粽叶,没有破碎的,妈会把它们洗干净,晒干,留着第二年再用。
后来端午不在家的日子,暑假回去,妈妈也会把那年中我没在家过过的节的所有吃食依次再做一遍给我,包括不怕麻烦的重新包粽子,补偿我的心和胃。
4/19/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