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挂电话

大学就在家门口上的，每周末都可以回家，所以很少给家里打电话，虽然宿舍走廊就有电话，但只能接听，打电话要去传达室，也不是可以随便聊天用的。

工作之后离家千里，那时候没有手机，除了可以用公司电话（当然没急事谁也不好意思煲电话粥）之外，宿舍有个电话，却只能接听不能打长途。打长途电话，要去楼下的小卖部，告诉他们要拨打的城市，然后他们计时收费。自然，也没有抱着电话和父母聊天的心情----虽然电话费并不贵，可是父母总觉得是我在花钱。那时的电话，总是简单问好，说说近况，就匆匆挂断了。

而父亲，被我们嘲笑有军阀作风，每次打电话总是他先挂，一句"就这样。"然后"咔哒"一声，接下来就是"嘟～嘟～"

后来出国了，国际长途更是让他们紧张。虽然用电话卡，也不贵。

再后来，科技进步，Skype出现了，非但不要钱，而且可以视频，多么伟大的进步啊。于是和父母的聊天就变成了绵密温热的"煲粥"。尤其是有了小孩之后，外公外婆看外孙女，总也看不够。外公还每次都给外孙女讲一个故事。外孙女过生日，都要把蛋糕摆在电脑前，和外公外婆一起"吃"。

记得有一次，视频之后他们那边忘了关镜头，我在地球的另一边着他们在家里走动，商量午饭吃什么，互相揶揄，然后拌嘴，出出进进房间，在几乎看不清的厨房里炒菜......那一刻，我湿了眼眶，忽然特别地想家，恨不能立刻投身光缆，进入他们的世界......那一刻，我舍不得挂上电话。

最近母亲的记忆力下降不少，每次视频的时候话越来越少，于是我们就冲着手机笑笑，摆摆手，给彼此看看家里的样子，然后再笑笑。可是，我舍不得挂电话。

有时候，发现那一边的母亲走神儿了，似乎被手机频幕里其他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保姆看了一下，说："奶奶在玩游戏呢。" 好吧，看她玩游戏也好，我舍不得挂电话。

昨天，女儿打电话过来聊天----她每周都会打几次给我们，讲讲工作趣事，说说朋友近况，计划我们的假期旅行。通常都是她在街上边走边说，有时是下班去地铁站，有时是去超市买菜。

昨天聊了好久，我问："你还没走到地铁站吗？"

她说："我早就到了，为了和你聊天，在旁边兜圈子呢。"

那一刻，我想，她是不是也舍不得挂电话？

虽说有舍才有得，终究有那么一些事，总是舍不得啊......

（刘墉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