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湖连琼珠,和衣入闲潭

五湖连琼珠,和衣入闲潭

(药湖夕照)

五湖,不是美加的五大湖,而是贾仕珀五湖谷的一串高山湖,共五个,很无趣地按编号从一到五,外加一个很小很不起眼的迷你湖,合计六个。五湖连珠,六宫粉黛,美色各异。比起那些大湖,五湖很小,叫池更恰当,水浅,可见底,枯木横陈,无古无今。藻类与阳光合谋,调制出一种语言无法准确描述的绿色基调。中文对复杂的颜色有时有点力不从心,想不出一个现成的词。中式审美,极致黑白,曰水墨,瞧不起颜色。而英语如西洋画,色即画,故色名繁复,如爱斯基摩人四十多个词描述各式各样的雪。Teal,应为首选。既蓝又绿,兼蓝色的安静和绿色的活力,读起来也爽口,斯里兰卡国旗上最抢眼的颜色。山风吹过,湖水涟漪,丝绒帷幕缓缓合上;风停,明镜止水,吸纳天光云影共徘徊。静的湖,动的云,挥汗如雨的我们,在山间步道快乐行进。

走过无名mini湖的木桥,前几天的大开大阖场景开始演变为微缩景观,古典诗意在此上演。日照花林似霰,清泉石上枕流。溪水神奇,潺潺水汽,竟然使温度稍降。经不住清冽山涧诱惑,本想喝几口,却被庄主喝着,说:你娃城市胃,别以为是隐士,可以长歌怀啥采薇,拉肚子没草纸。只好望水兴叹,悻悻然,继续爬山。

几小时山路十八弯下来,五湖尽收眼底。虽各自争艳,论最漂亮,最空谷幽兰,还是第四湖。湖心一块巨型墨绿美瞳,天真无邪般深邃魅惑。“班芙之眼”,我们赞叹道。美瞳周围,一圈绿宝石眼线勾勒。湖水浓郁,绸缎簇拥的华贵质感,沧海月明珠有泪。

但好吃不过白水煮饺子,好玩不过下水湿裤子。那些美湖,王的女人,老虎屁股,与我何干。唯第五湖,第一眼就觉得亲和。邻家小妹,一汪闲潭,水色不浓不淡,水也不深不浅,浓妆淡抹总宜人。公园体贴,还修了木台,木台上有人说话。远远便可以听到水花溅起的声音,还有小孩惊喜的尖叫声。可以游泳,可以在洛基山贾仕珀的一个碧波荡漾的湖里游泳,想想都爽!

万事俱备,只欠行头。别说庄主与Vida没带泳装,我和阿丹也没带游泳裤,To 下水 or not to 下水?迟疑间,阿丹再现静若处子,动起来要命的另一面,穿着长裤,砰地跳入湖中。Fxxk! 我大叫一声,生平第二次穿着长裤跳入水中,第一次是三岁,河边走。

水温不冷不热,山风不疾不徐。我打了一个唿哨,哨音清越悠长,越过湖面,山谷回响,沧海一声笑,想起这首歌。

写到这里,我决定摆脱浪漫主义的影响,不再喋喋不休讲水如何呈现出颜色,耳畔如何水响,深树如何鸟鸣等等。就一个字:爽,真他妈的爽!如果多几个字。

快乐的传播速度仅次于八卦。我与阿丹,一黑一白,泥鳅黢黑,浪里白条,搅动碧水,暑气顿消。大呼小叫间,Vida扑通下水,真正的和衣,冷水一激,尖叫起来。庄主岸边,哪里忍得住,从浅水处款款往深水走去,黄花拖地长裙成了黄鱼拖水长尾,顾不得精心做的头发,有模有样蛙泳起来,美人鱼样。

木台上本来还在犹豫的,此时纷纷落水。一片英语中,突然耳闻法兰西话,久居魁北克,法语是乡音,听到鬓毛衰。一问,原来是一家四口,从巴黎来,躲避奥运的喧嚣,来到班芙寻清静。

兴尽出水,何必泳裤。林喧人戏水,日暖干裤头。

五湖妙手偶得,偷来的,本不在出游攻略计划中,与昨天另一场偶得相映成趣。

按原计划,贾仕珀的重头戏是玛琳湖,还有其他如金字塔湖、安内特湖等大景点。有时尽信书不如无书,大众攻略毕竟必须迎合大众。头天追着夕阳,一路狂奔,去玛琳湖看夕阳。就这?我们看着在魁北克常见的棕黄湖水,不相信隔壁就住着梦莲。阿丹说:跟我们朋友Richer的私家湖差不多嘛,大号Richer湖,连湖边的植物都一样。夕阳也不好,被山峰挡住。更不见游人,网红Maligne Lake Boat House已经关门,冷冷清清,只有一位女孩安静写生。Vida与她聊了几句,她把画给我们看,画比景好。看来,只好把传说中仙境般的玛琳还有玛琳尽头的精灵岛,留在网络中了。再美丽的风景,如果出现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天气,也平凡得像街头暴晒过久褪色的招贴画,比如那年山火烟雾笼罩的丰碑谷。

幸好还有途中偶得的药湖。

去玛琳途中,一直看见远处峰顶,阳光下雪白,似雪非雪,与褐色山崖分界很明显。一路猜,数次自我否定,这个疑问直到在药湖揭开。原来是浅色岩石,斜阳夕照,吴盐胜雪,酷似班芙随处可见未融的雪。药湖水浅的几乎无色,浓的也数笔带过。湖畔有三只麋鹿缓缓走着,旷达而悠远。

周遭静谧,侘寂幽玄,某种日式审美涌现,浮世绘弥漫。

后记:

回来的第二天得知,在我们离开大约十二小时后,贾仕珀山火肆虐,那座美丽的小镇,被毁了近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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