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俄罗斯与乌克兰---之三

留下一些文字,供日后回味
打印 被阅读次数

书接上回

根据老孔的安排,我抵达别城的第二天要去参观他们公司的钾矿。我即兴奋,又紧张。我脑海中不停地闪现电影中曾经看到的煤矿矿井,空间逼仄,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看到头盔上的矿灯,照在矿工煤黑的脸上和闪亮的眼眸,压抑沉重。但我自己给自己鼓气,作为公司代表,不能在外丢脸,要表现自然,体现出男子汉气概才行。我给自己泡了两包方便面,吃饱了才能够有精气神。

大概9点多,老孔过来接我。开车不到20分钟,就到了矿山。山并不高,不到100米,光秃秃,到处都是采矿设备,锈迹斑斑。 我随着老孔来到的矿井,接待我们的是矿井的总工和工头。总工带着眼镜,典型的知识分子,工头就彪悍很多,毛茸茸的胡子和头发连在一起,让我不禁联想起了北极熊。我们先来到了登记室,进行下井登记,从值班的俄罗斯大妈那里领取了头盔,矿灯,工服,矿靴。工服上衣是一件粗布衬衫和一件薄棉袄,裤子是肥大的咔叽布长裤,还有一个长长的布条,不知何用。我们四人一起进了更衣室,他们三个一会儿就拖的一丝不挂,开始穿工服。 我不太好意思,还是穿着自己的内裤,后来就知道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了。 我穿上衬衫和长裤,系好腰带。然后穿上棉袄,带上头盔。正准备穿靴子,老孔过来制止了我,让我坐下,开始用布条从我的小腿一直缠到脚底,然后再套上袜子,很像战士的裹腿一样,最后再穿上靴子。老孔告诉我这么做,一是防止异物进入靴子,二是防止被设备刮到。反正从小腿到脚都被这布条裹得严严实实。 他们三个都很熟练地自己绑好,一看就是熟练工。 矿灯连着一个电瓶,电瓶拴在腰带上。 穿戴完毕后,老孔让我开关矿灯三次确保没有问题。 我们四个人就开始准备下井了。

上下井的电梯在更衣室旁边的一栋楼里,有专人负责,也是一位俄罗斯大妈。老孔跟我讲,我们要去参观的矿道在地下400米处,中间要换成另外一部电梯分两次才可以抵达。 我心理有点打鼓,但还是装着若无其事地与他们交谈。 很快,我看到一个铁笼子升降机拉着5-6位矿工上来了。 估计是下班的矿工。他们有说有笑,大声喧哗,看不到任何疲惫之象。而且脸上和手上不是黑色,而是雪花般的白色。 我以为是他们的肤色白,后来才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我们四个上了升降机,打开矿灯。俄罗斯大妈挥手和我们告别,电梯缓缓下降。他们三个人聊着天,我却紧张的沉默着,不知道这地下的世界会是何种景象。 大概有4-5分钟,我们抵达了电梯转乘站,那里也有人看守,这里就是位俄罗斯大叔了。总工还和他抱了一下,看样子是老朋友。 我们又进入另外一个笼子,慢慢的下降去往作业矿道。

大概5分钟后,我们抵达矿道。我顿时被震撼住了。眼前的矿道至少有5-6米高,宽度与标准国道差不多。 而且四通八达,纵横交错,好似一个巨大的迷宫和地下城市。矿道两侧都有照明灯,虽说不上灯火通明,但一点也不觉得阴暗。 另外,矿井里不冷不热,温度适宜,身上穿得衣服不多也不少,恰到好处。 我原以为井底下空气会比较稀薄。可事事相反,井底下的空气十分清新,呼吸顺畅,只是有点咸咸的味道。总工介绍说,矿道的宽度可以双向行驶重型卡车,每隔一段,就有一个巨大的通风管直通地面用于换气。我们沿着坑道往前走了大概500米,就可以听到机器的轰鸣声,很快就来到的开采作业面,这里的空间就比较狭小,一台钻头在矿道的尽头飞速地旋转着,矿石在钻头的威力下顿时粉碎四散开来。 氯化钾矿的主色调是赭红色,还会掺杂着其它岩石颜色,在矿道的墙壁上组成一长幅精美的壁画,连绵不绝,美不胜收,好似莫高窟的敦煌壁画。红白相间纹路构成了各种各样的图案,观者可以根据自己的想象驰骋。 总工介绍说这个钾矿是近几年才开采的。一些旧的矿井已经停止开采,有的被改建为疗养院。没错,他说的是疗养院。原来,钾矿里的粉尘吸入肺部,可以缓解甚至治疗肺结核。具体医学原理不清楚。所以在苏联时期,政府就在废弃钾矿的坑道里兴建肺结核治疗所,让病人每天下井呼吸几个小时的钾矿粉尘,到后来甚至盖了疗养院,让病人住在矿井里一段时间。我不禁对这种地下生活有所向往,与地面隔绝,远离世人自扰,真是个清净之地。

我们离开开采页面,顺着坑道向前走了几百米,有个向上的竖井和爬梯。我们四个人爬了上去,结果来到了上面一层的矿道,还是同样的高,同样的宽。我这才知道整个矿井的矿道有好几层,根据开采的深度不停地向下延伸,组成一个庞大的立体地宫。 这层矿道里有一个设备库房,很多开采设备都存放在这里。 老孔说,矿道的大小不仅仅是开采的需要,也是战备需要。 前苏联备战时,所有的矿山的矿道开采即要符合开采标准,也要符合地下掩体的规格。这么大规模的矿道,坦克飞机放进去都绰绰有余。 我们四个人在矿道里爬上爬下,边说边看,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算是结束了此次参观,回到了升降机处。 还是分两次10分钟左右,我们回到的地面。耳朵有飞机起飞时的压力感,大张了几次嘴后就好了。 这时,值班大妈递给我们每个人一幅墨镜,让我们带上,估计离开黑暗环境,回到地面眼睛一时无法适应。 我好像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一会儿就摘掉了墨镜。这时,我才看到我们四个人的脸上和手上都有一层薄薄的白霜,我也成的白种人。 老孔笑着说,这是井下的钾盐粉尘结晶在皮肤上了。我才明白为何下井前见到的几个下班的工人肤色雪白了。 老孔说,这钾盐粉尘不仅仅落在皮肤上,而且会随着毛孔进入皮肤深处。需要及时清洗。  我们四个人到了工人休息室。总工给我们每个人冲了杯咖啡,特别苦。但非常惬意。 我们这时熟络的很多,他们也问了好多关于中国的问题,我一一作答。 总工和工头还要继续上班。老孔说他要带我一起去洗澡。出矿后必须要洗澡,否则钾盐会留在体内,被吸收后容易引发结石。 我们两个很快就到了职工澡堂。因为不是下班时间,只有我和老孔两人,倒也免了与工人赤裸相见的尴尬。 澡堂里有两个大浴池,一个宽敞的桑拿室和一排淋浴。 我这时候已经没有了扭捏,很快就脱掉的所有衣服,这才发现内裤上也是一层白色的盐霜。老孔说这个洗起来特别麻烦,这就是他们不会穿自家的衣服下井的原因。 我试了试浴池的水温,一个很烫,一个冰冷,让我很是纳闷。 老孔指着热池说,先进去泡,我咬着牙好久才适应水温。  老孔却从热水池突然跳进冷水池,我也只好跟着跳了进去,但却一点都不觉得冷。 呆了一会儿,老孔说再来一次。冷热交替,血脉全开。 然后老孔让我进桑拿室,他用木勺子舀水浇在火热的石头上,室温顿时飞升,我马上就大汗淋漓。 老孔拿起放在门口的一捆树叶轻轻的抽在我冒汗的身上,虽然不疼,但也可以看倒抽到的痕迹。他说,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步骤,刺激皮肤排出深处的盐份。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桦树叶。很新鲜的体验。 你别说,这么抽打一会儿,觉得全身舒爽,好像每个毛孔都张开了,通畅无比。 老孔说,这是矿工一天中最为舒适惬意的时候。澡堂就像是他们矿工的沙龙,社交圣地,不仅仅洗净身体,更能洗涤心情。

等我们两个从澡堂出来的时候,我的手上还有一些白色的小颗粒。老孔说过两天就没了。 因为已经下午,我们两个就没有回他公司。他开车领着我在城里转了起来。他先带我去了城里最大的东正教堂,在外面看了看没有进去。 然后带我到了城里的唯一的博物馆。博物馆免费,只有一个工作人员。馆内也只有我们两个人参观。主要的展览是乌拉尔地区的开发历史和沿革。印象最深的展品是好多动物标本。其中一个硕大的鹿头标本让我印象深刻,记忆尤深。 随后他带我到了卡马河边。这里的钾矿在铁路没有通车前,一直都是沿着卡马河运出。 卡马河是伏尔加河最大的支流,河港是伏尔加河流域里的交通枢纽。 河滩上都是鹅卵石,河面宽阔平稳,上面零星行驶着几艘杂货驳船。 那天天气万里无云,湛蓝的天空和深邃的河水相映,加上远处的白桦林,仿佛置身在一幅俄罗斯油画中。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