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

双生

楔子

“双胎输血综合征?”女人轻抚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满脸疑惑和几分慌张地望着医生。“医生,我妈妈怀我的时候就经历过双胎消失综合征,我的一个孪生姐妹在出生前莫名消失了。我现在怀的这两个宝宝,不会有问题吧?”

“简单来说,双胎输血综合征是指两个胎儿之间产生了血管相连,养分从一个胎儿流向另一个胎儿,使得一个胎儿养分不足,而另一个养分过剩,最终的确是有一定的可能导致双胎消失综合征的发生。不过……”医生耐心地解释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个胎儿会有什么情况?能治好吗?”戴眼镜的男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紧紧抓住医生的手,微微颤抖。有点儿花白的短发的发根渗出了汗水,在灯光下,腻腻的闪着油光。

“请不用担心,胎儿已经有三十周了,一个胎儿消失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而且现在才发生这个综合征,两个胎儿存活下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我们妇产科的大夫已经研究过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保守治疗……”

“存活……”这个冷冰冰的词像是一记重锤,击碎了女人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她忍不住哭了起来,医生后面的话她再也听不进去了。

“哭什么哭,仔细听医生怎么说!”男人对女人大吼了一声,跟他外表看起来的斯文毫不相称。随后,他转过身,握住医生的手,惶恐中依然带着一点希冀,结巴地说道:“对,对不起,医生。您刚才说什么,保守治疗?难道没有更积极的方法吗?”

“是这样子的,最有效的治疗方法就是借助内窥镜,使用激光切断胎儿之间的血管连接。但我们医院做不了这项手术,需要送到北京。而且,这手术并不能大幅提高胎儿的成活率,反而还有可能导致胎儿脑瘫。再说,以孕妇现在的情况,她也不适合长途奔波。所以我们还是建议保守治疗。”医生耐心地解释道。

“这,这可怎么办呀。”男人跺跺脚,女人的哭声越发大了。

“首先,你们千万不能悲观,孕妇要尽量卧床休息,并保持轻松的心情。另外有资料显示,多吃蛋白质有可能缓解病情,我们不妨试试。”医生略带歉意地看了看这对夫妇,默默地向他们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房间。男人走到妻子身边,搂住她,轻声安慰着。

两个月后,一对双胞胎降临人间。姐姐黄芳只有两公斤,身上多处脏器发育不良,被立即送入婴儿培养箱。而妹妹黄方的体重是姐姐的两倍多,除了心率略有不稳,基本上是个健康的宝宝。

一、心灵相通

顾仁有点儿摸不透自己的女友黄方。两人相恋已经五年了,彼此都很爱对方,也很少吵架。然而,每当顾仁提起结婚,黄方总是找各种理由拖延。最近一次,他们竟然为此大吵了一架。更让顾仁困惑的是,女友拒绝结婚的理由竟然是无法好好照顾自己的姐姐。

黄方有个双胞胎姐姐叫黄芳,顾仁见过她的照片,简直就像是黄方的翻版。然而,黄芳生来体弱多病,黄方从小就承担起照顾姐姐的责任。黄方独自来到上海打工,每个月大部分工资都寄回老家给姐姐治病。顾仁不是那种自私的人,他并不介意和黄方一起照顾姐姐。如果结婚了,他也非常乐意付出自己的一部分收入,去帮助她的姐姐。哪怕是接她来上海,送她去最好的医院,顾仁也没有意见。因此,顾仁并不觉得结婚和照顾姐姐有什么实际的冲突。可是,黄方却固执地认为这是不行的,甚至不惜因此和顾仁分手。

冷战了一个星期后的某个晚上,顾仁和文森喝完一箱啤酒,在文森的怂恿下,顾仁买了张第二天飞往成都的机票。他决定去黄方的老家,亲眼看看那个“阻碍”他婚姻的女人——那个长得和自己女友一模一样的黄芳。也许说服了黄芳,得到姐姐的祝福,黄方就不会再拒绝他的求婚了吧。

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并不算长,真正艰难的是下了飞机后还需要转乘长途汽车。几经周折,顾仁终于在晚上十点多到达了黄方老家的小县城。他找了家小旅馆,洗了个热水澡,但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如何找到黄芳,更不知道见到黄芳后该说些什么。他想起黄方曾提到,她的父母都是县一中的老教师,姐姐黄芳师范毕业后接替了父母的位置,在一中当了语文老师。明天去一中找找吧。

第一眼见到黄芳,顾仁愣住了。他知道黄芳和自己的女友是孪生姐妹,但没想到两个人竟然可以相像到如此程度。要不是看到讲台上的黄芳正细心地为学生分析那段晦涩的古文,他差点以为黄方偷偷跟着他来了四川。当初顾仁爱上黄方就是一见钟情,被她的美丽俘获,而讲台上的黄芳,却让顾仁再次体验到被俘的感觉,有点儿期待,有点儿幸福,又有点儿忐忑。如果不说话,姐妹二人根本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只是黄芳说起话来,更加文静、更有书卷气,而黄方则更活泼、有朝气。

黄芳显然也看到了教室外站着的顾仁,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像是早已认识的一个熟人,也像是早已知道顾仁的到来。然后她继续为学生讲解古文。顾仁对语文一向深恶痛绝,特别是那些晦涩难懂的古文。上学的时候,每次考试顾仁卷子上文言文那一部分总是空白。可是站在教室外听了这一会儿黄芳的讲解,却让顾仁听得如痴如醉,原来古文可以这么生动,这么引人入胜。

顾仁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似乎讲台上的人就是自己痴痴爱了五年的女友,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切好像都在眼前活了过来。而顾仁却又明确地知道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女友,而是女友的姐姐。这两个极端的现实却一点都不显得冲突,眼前这个女子就好像是女友的另一面,让顾仁更加了解她,更加深爱她。

“你是小方的男朋友吧?”不知什么时候,下课铃已经响了,黄芳出现在顾仁面前,把顾仁召唤回现实。

“是的,黄小姐,我叫顾仁。小方应该跟你提起过我吧?”顾仁有点拘谨地伸出手。黄芳伸出手,轻轻握了握。黄芳的手比黄方的手更加柔软,略带点冰凉。顾仁有点不好意思自己手心的汗弄脏了对方的手,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你叫我大芳好了,家里都这么叫我。小方并没有跟我提起过你。”黄芳嫣然一笑,略带促狭地看着顾仁。

“那,你怎么知道我是小方的男朋友呢?”顾仁有点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没听说过双生子会心灵相通吗?一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谁了。”黄芳神秘地一笑,对顾仁说。

这时顾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黄方的短信:“顾仁,你竟然敢去骚扰我姐姐,回来有你好受的!”顾仁看见短信,一下子愣住了。难道是文森那小子泄了密?

“是小方的短信吧?我早跟你说过,我跟小方心灵相通。这不就灵验了。”黄芳笑着对顾仁说,“我的课上完了。走,我带你去吃午饭吧。”

二、一见钟情

黄芳第一眼看见这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就觉得异常熟悉和亲切。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他,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他就是妹妹的男友。

从小,黄芳和妹妹就发现她们之间存在一种奇妙的联系。不管两人相距多远,一个人有了情感的波动,欢喜或者难过,对方都能感同身受,也会忍不住笑起来或者流泪。她们把这种感应当作两人的小秘密,从未告诉别人。她们有许多共同点,长得一模一样,甚至父母有时也会搞混。但她们的身体状况却截然不同。自出生以来,黄芳的身体就很弱,经常生病,是医院的常客。而妹妹却很健康,是学校的运动健将。妈妈说,那是因为在娘胎里,黄芳经常把养分让给妹妹的缘故。

黄芳常想,这也不错,自己是姐姐,让让妹妹是应该的。可是妈妈却常常把这事挂在嘴边,教训妹妹,让妹妹把好的东西先让给姐姐,好“报答”当时的“付出”。其实,这也怪黄芳身体不好,没有太多能力或精力去争取,所以妹妹总是以保护者的身份帮她争取,然后把所有荣耀或好处让给她。小学时的班长,中学时的团支部书记,学习标兵,都是妹妹帮她争回来然后让给她的。可是到高考前,黄芳一场大病,差点连考场都进不了,最后只能去市里的师范读大专。而妹妹则考了县里的状元,到上海去念大学了。

在妹妹坐火车去上海前一晚,两姐妹抱着哭了一夜。妹妹说:“姐姐,以后我有的,一定会分给你的。”

妹妹去了上海读书,由于她们之间的奇妙联系,黄芳依然觉得自己没有跟妹妹分开,依然能感受到她的喜怒哀乐。可是黄芳知道,妹妹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后来,她找到一个办法,小心地收藏起自己内心的感受而不让妹妹感觉到,静静地读书;然后毕业后到爸妈的学校,静静地教书。她经常能感觉到妹妹的意气风发,感觉到妹妹恋爱的甜蜜。她只是默默地回馈一个支持,为妹妹的开心而开心。她觉得自己是妹妹的负担,因为妹妹从拿第一个月的工资开始,就留好一大部分寄给她。她的抽屉里装满了每个月都必须要进一批的药,就是用妹妹寄来的钱买的。

今天看到妹妹的男朋友,黄芳一眼就“认”出了他。黄芳很为妹妹高兴,她知道妹妹有多喜欢眼前这个男孩子,也知道妹妹为什么不肯答应他的求婚。

“顾仁,很高兴能亲眼看到你。小方脾气不好,请你多迁就她,以后就靠你照顾她了。”在学校的教师食堂里,黄芳特意点了几道小菜,还买了瓶啤酒款待顾仁。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说了这番话,黄芳的脸早就红到耳根了。

顾仁看着这个酷似黄方的美女,一开始有点手足无措。但很快就放松下来,就像一个很亲密的朋友那样随意地聊着天。跟黄芳聊天的感觉与黄方不同,黄方有点儿小性子,顾仁有时不得不哄着她。而黄芳就像深山的幽兰,温柔而内敛,让顾仁无比放松。这感觉不像是对女朋友姐姐的感觉,也不是老朋友的感觉。却像一个很亲很亲的亲人,隐约中,黄芳跟他心目中希望黄方变成的模样慢慢重合了。

午饭结束后,黄芳送顾仁离开,她心里突然觉得有点怪怪的感觉,好像很不舍。她把这种感觉归咎于妹妹对顾仁的感受的映射,并没有太在意。可是这种感觉是如此的新鲜,是她从未感受过的,而且还越来越强烈,使得她整个下午精神都有点恍惚。下午没有她的课,她本该批改学生的作业,还要备好明天的课。可是她却愣愣地在办公桌旁坐了三四个小时,一点工作的心思都没有,直到她接到顾仁约她晚饭的电话。

晚饭在县里最高级的华侨酒店的旋转餐厅,顾仁还邀请了黄方的父母,算是跟黄方的家庭成员正式见面,并且希望得到家长的认可。黄方的父母现在都已经退休,老头子身子还挺硬朗,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全白,却根根直立。老太太微微发福,腿脚有点儿不灵便,花白的自然卷发刻意梳理过,给人一副精明的感觉。整顿晚饭都有些拘谨,老两口很少说话,也没有表态是否接受这个未来的女婿。却是黄芳陪着顾仁说了很多话,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今天笑得很多。

晚饭在县里最高级的华侨酒店的旋转餐厅,顾仁还邀请了黄方的父母,算是跟黄方的家庭成员们正式见面,希望得到家长的认可。黄方的父母现在都已退休,老头子身子还挺硬朗,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全白却根根直立。老太太微微发福,腿脚有点不灵便,花白的自然卷发刻意梳理过,给人一种精明的感觉。整顿晚饭都有些拘谨,老两口很少说话,也没有表态是否接受这个未来的女婿。却是黄芳陪着顾仁说了很多话,连她自己也没发现自己今天笑得很多。

吃完饭,老俩口叫了辆出租车先回家了,剩下黄芳和顾仁两人,空气一下子尴尬起来。

“顾仁,我还得回学校一趟,要去巡视一下学生的晚自习,另外还有明天的课要备一下。”

“那我送送你吧,学校离这里不远,离我住的地方也不远,我们一起走走?”

黄芳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步步往前走。旁边是顾仁的黑色皮鞋,似乎想靠近些,却又有点犹豫,最后找到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她平行而同步地一步步走着。路灯在两双脚下投射出同样平行的四条腿影,随着两人的前进,影子像绕着两人转,然后变淡,身后又出现了一组新的影子,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节奏。

两辆摩托车一前一后在他们身旁追逐着呼啸而过,骑手放肆的笑声把黄芳吓了一跳。顾仁顺势伸手牵住黄芳的手。黄芳有点腼腆地看着他笑了笑,轻轻挣了一下,没挣开,也就任由顾仁牵着了。

学校很快就到了,顾仁却没有放手的意思。“你,你要抓我的手抓到什么时候呀?”

顾仁没说话,却把黄芳拉过来一把搂住,嘴唇印上她的嘴。黄芳没有反抗,她不知道如何反抗,也不想反抗。这可是她的初吻,虽然通过自己和妹妹的特殊联系,她也知道亲吻是什么感觉。但那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远不及现在那么真实,那么强烈。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化了,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只想紧紧搂住眼前这个男子,融进他的生命。可是心里却有个声音大声地呐喊,妹妹怎么办?

“啊!”轻轻地叫了一声,她使尽全身的气力,才勉强把顾仁推开。

“对不起,大芳,对不起。”顾仁有点儿懊悔,搂住黄芳的手却不愿放开。

黄芳轻轻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低下头想了想,似乎下了个什么决定,毅然抬起头,主动上前轻轻又吻了下顾仁的嘴唇,然后推开顾仁,眼睛盯着他的眼睛。“这是我们俩的秘密,我们不需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好好对小方,今天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

三、左右为难

黄方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时,正做着一个可怕的噩梦。在梦中,她被顾仁死死地按在水里,隔着水面的顾仁脸色扭曲而恐怖,旁边还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自己,冷冷地看着即将溺水而亡的自己。她猛然惊醒,胸口像被大石压着,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和痛苦。

电话是家里打来的,姐姐又发病住院了。黄方从刚醒来的呼吸困难中已经猜到是姐姐病了。姐姐发病并不意外,但从一向坚定的爸爸的语气中,黄方捕捉到一丝颤抖,便知道这次姐姐病得不轻。她翻出自己的存折看了看,随手扔到一边,轻轻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顾仁发来了短信。看来顾仁依然不敢给她打电话,这个死顾仁。他在短信中说,姐姐的病很严重,他打算带姐姐来上海,到文森的医院做手术。他还说医药费不用担心,他会想办法。

顾仁其实是个很好的男友,黄方自己也知道。他高大英俊,对朋友讲义气,也很关心自己。只是有时太固执,有点过于在乎面子。所以这次冷战才持续了这么久。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跑去找姐姐了。要不是自己和姐姐有那种特也会殊的感应,她还猜不到呢。

黄方也想答应顾仁的求婚,她相信顾仁会是个好丈夫,有他帮忙照顾姐姐,自己的负担也会小很多。可是一想到姐姐的病,姐姐的身体,黄方总是觉得这是抛弃姐姐。姐姐一直没有男朋友,以她这样的身体估计也找不到男朋友。她知道每次自己和顾仁亲热时,姐姐也能感觉到,所以她总是觉得很不好意思。如果自己真的结婚了,可怜的姐姐会有什么感觉呢?

妈妈常说,在娘胎里,自己抢了姐姐的养分,导致姐姐一辈子病痛。每次想到这里,黄方总是觉得对不起姐姐,虽然这不是她故意的。所以从小她总是去帮姐姐,保护姐姐,和姐姐分享自己的一切。她答应过姐姐要一直和她在一起。可是如果结婚了,那就只剩下姐姐一个了。黄方根本不敢想这样的结果,所以她一直敷衍着顾仁的求婚。可是看着顾仁痛苦的样子,黄方自己的心也在痛,她不知道这样下去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可是她只能忍受着。任何东西,任何事情,都不可以把自己和姐姐分开。

黄芳被送进了文森的医院。既然文森是顾仁的死党,就责无旁贷地成了黄芳的主治医生。文森告诉顾仁,黄芳的病很严重,必须尽快手术,而且费用昂贵。如果手术成功,病人卧床休息两个月,就应该没有问题了。文森虽然年轻,却有着国内和美国最好的医学院的教育背景,治好过多例类似的病人,是这个领域的公认专家。顾仁对文森的话深信不疑,他把自己所有的积蓄,还有原本打算买婚房的首期都拿了出来。

手术很成功,黄方靠着顾仁,一只手轻轻握着姐姐的手,坐在病床边陪伴着还处在麻醉中的姐姐。姐姐静静地躺着,好像在做着什么美梦,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微笑,一点也不像重病的病人。黄方看着眼前的姐姐,好像看着自己,脑海里却浮现出那天早上被电话叫醒前的噩梦。

黄芳醒了,睁开眼睛,看见妹妹和顾仁,轻轻地笑了。“小方,顾仁。”好一对金童玉女,黄芳心里想,却同时有点酸楚泛上心头。

黄芳的病正好把顾仁求婚的事情放到了一边。顾仁和黄方的冷战结束了,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好好照顾黄芳。他们轮流或一起陪伴着黄芳,只有两人都要上班时,才会请个看护阿姨帮忙。三个人相处得十分融洽,就好像真正的一家人。顾仁慢慢地分不清谁是自己的女友,谁是自己女友的姐妹。只是觉得就这样下去,也很好。

文森也对黄芳异常照顾,总是找机会来到病房,查看黄芳的病情,或陪黄芳说说话。顾仁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现象,他确定文森是喜欢上黄芳了。一方面,顾仁为自己的老友和女友的姐姐开心,但另一方面,一丝不易察觉的妒忌却慢慢侵蚀着他的内心。

四、情难自禁

文森的追求攻势让黄芳有些措手不及。手术虽然成功,但黄芳仍需在医院疗养一段时间。文森却已经开始了对黄芳的全面攻势。病房里的鲜花从不间断,以至于黄方戏称姐姐的房间可以开花店了。起初,黄芳并不想接受文森的追求。看着妹妹和顾仁形影不离,他们对自己的照顾虽然无微不至,但她心里总是有一丝空虚和酸楚。在妹妹的推波助澜下,黄芳也就没有果断拒绝文森的追求。

每天下班,文森不管多累,都会过来陪黄芳说话。他觉得作为黄芳的追求者,自己不应该以医生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所以他总是在下班后第一时间换掉医生袍,还刻意喷上淡淡的古龙水,以掩盖医务工作者身上的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在工作以外,他总是刻意地回避跟黄芳谈论她的病情或者与医生工作有关的事情。他想给黄芳留下一个男朋友的感觉,而不是一个冷冰冰的医生。文森细心,幽默,健谈,还体魄强健。不管白天工作有多累,在陪伴黄芳的过程中,却总是能不断找到让黄芳感到开心的话题,而丝毫不露疲态。

每天下班后,不管多累,文森都会来陪黄芳聊天。他认为作为追求者,不应该以医生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因此,他总是第一时间换下白大褂,还特意喷上淡淡的古龙水,以掩盖医务工作者身上的消毒水气味。在工作之外,他刻意避免与黄芳讨论她的病情或医生工作相关的事。他希望给黄芳留下一个男朋友的印象,而不是一个冷冰冰的医生。文森细心、幽默、健谈,还体格强健。不管白天工作多么疲惫,在陪伴黄芳时,他总能找到让她开心的话题,丝毫不露疲态。

“文医生……”黄芳开口道。

"大芳,你又来了。我说过多少次,下班后我就不是医生,只是你的朋友。叫我文森就好,或者我的英文名Vincent。"文森和蔼地打断她的话。

"我想说,我觉得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知道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出院。出来太久了,我得回四川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黄芳知道文森对自己的心意,但她对文森并无特别感觉,只想早点回老家,也可以不用再看见顾仁和妹妹,安心当她的语文老师。

文森沉默了,凝视着黄芳的脸。黄芳本就有些不自在,被他盯得脸微微发红。

"大芳,按照你目前的身体状况,这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如果没有反复的话,大概一周后就可以坐飞机。"良久,文森才慢慢地用医生的口吻说道。随后,他突然伸手握住黄芳的手,"大芳,我想你也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但你一直没有表态。我想听听你的真心话。"

"文医……呃,Vincent,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你。真的,要不是你,我可能就活不下来了。这段时间你的陪伴,让我知道了这个世界上关心我的,不仅只有我父母和妹妹。你很好,但是……"黄芳不知如何拒绝,她更不能说自己喜欢上了未来的妹夫。

"但是什么?"文森有些急切,脸上露出患得患失的表情。

"我也说不出原因,只是……"黄芳低下头,不知该如何表达。

"我们试着开始,好吗?"文森鼓起勇气,将黄芳拉入怀中。

黄芳有些慌乱,想要拒绝。因为文森的拥抱远不如顾仁给她的感觉。但一想到顾仁,她就想到了妹妹,不由得将想推开文森的手改为轻轻搂住他的腰。文森以为得到了黄芳的鼓励,胆子更大了,嘴唇朝黄芳的唇印去。黄芳心里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姐姐……"这时黄方的声音传来。两人赶紧分开,扭头看见黄方和拿着夜宵的顾仁站在门口。黄方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而身后的顾仁却面色铁青。

顾仁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他用力将装着夜宵的保温瓶摔在地上。保温瓶碎裂,热腾腾的面条溅得满地都是,玻璃碎片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砰!"一声巨响,顾仁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只留下黄家姐妹和文森面面相觑。

五、姐妹交心

黄方没想到顾仁会有这样的反应。再看看姐姐,她心里顿时明白了。难怪最近她感觉姐姐的情绪有些异样,而且她们之间的感应似乎弱了许多。她嘴角促狭的坏笑凝固着,心却一下子空了。看着姐姐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带着惊慌和难以察觉的痛楚,她又想起了那天梦见顾仁要把自己溺毙的噩梦。

她恨顾仁,五年的感情,说变就变,而且对象竟然还是自己的姐姐。可是她对姐姐却恨不起来,心里像刀绞般难受,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姐姐的怀里,就像当初离开家去上海读书前的那个晚上,她和姐姐紧紧抱在一起那样。

"姐姐。"她轻唤一声,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小方,好好躺着,你要好好休息。"大芳苍白的脸上充满了怜爱。

"咳咳",旁边的文森已经换回了医生袍,有些尴尬又略显严肃地说,"小方,你以前有过晕厥的症状吗?"

"没有呀,从来也没有。"黄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连着心电监护仪。"文医生,这是?"

"我给你检查过了,你的心脏有些问题,心电图有异常。初步诊断是一种罕见的先天性心脏病。如果不受刺激,平常生活与普通人无异。但是如果受到过分刺激,会有一定心脏骤停而猝死的几率。你先住院观察几天,我们再决定是否需要手术。"

"Vin……文医生,小方她?"黄芳有些尴尬,但妹妹的病情让她不得不克服这种尴尬。

听到黄芳叫他文医生,文森表情有些难看,但他很快调整回来,"不用担心,现在看来小方的病并不严重。而且这是第一次晕厥,如无意外,适当用药可以把病发的可能降到最低。小方,你好好休息吧;大芳,你自己身体也没好,你也休息吧。"

文森离开后,黄芳整理好小方的病床,起身关掉病房的灯,躺回自己的床上。文森真是细心,他把姐妹俩安排在一个病房,让她们可以互相照顾。

黄方觉得自己没什么事,心脏一点也不痛,难受的只是自己的心。她给顾仁打电话,没有人应答。只好静静地躺在黑暗里,胡思乱想,眼泪又流了下来。

"小方?小方……"黄芳呼唤着妹妹。

“姐姐。”

“姐姐知道小方难受,对不起。”

"姐姐,不是你的问题。是顾仁这个混蛋,幸好没答应他的求婚。"黄方恨恨地说。

"小方,你听我说。"黄芳把顾仁去找她的事情毫无遗漏地告诉了妹妹。她告诉了妹妹自己对顾仁的感觉,也艰难地告诉妹妹,自己要斩断情丝的决定。

黑暗中听着姐姐的诉说,黄方一会儿想着顾仁,一会儿又想着姐姐。沉默了片刻,黄方擦干眼泪,从病床上起来,小心地爬到姐姐的床上,轻轻搂着姐姐,这才发现姐姐也是泪流满面。

两姐妹就这么抱着,没有说话。好像回到了多年前她们分开前的那个晚上。

"姐姐,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过了好久,黄方轻轻地说。

"傻丫头,你还要嫁人的。顾仁其实很好,原谅他,你们尽快结婚吧。"黄芳摆出一副姐姐的样子。

"不,不要。我不能丢下姐姐一个。"黄方固执又有点撒娇地说。"要嫁一起嫁!"

话一出口,突然间空气好像凝固了。两姐妹都没有说话,也都没有动。过了好一会,黄芳叹了口气,“傻丫头,真是傻话。”

整个晚上两姐妹没有再说话,也都没有睡着。只是紧紧地抱着,各想各的心事,一直到天亮。

六、兄弟阋墙

文森在酒吧找到了顾仁。此时的顾仁已经醉醺醺的,一见到文森就像头受伤的野兽,向他扑了过去。

文森被顾仁扑倒在地,凶性也被激发。他翻身而起,朝着顾仁的脸就是一拳,打飞了顾仁的眼镜。随即两人扭打在一起。

几个保安匆忙赶来,喝止了周围起哄的酒客,将顾仁和文森架了出去,扔到了大街上。

夜晚的雨有些凉意,顾仁躺在湿漉漉的地上,看着被雨雾包裹的路灯,宛如一团发光的棉花。不知是打累了还是酒劲未消,顾仁觉得这样躺着挺舒服的。

文森撑起身体,爬到顾仁身边,手肘压着他的胸口,举起另一只手,一巴掌扇在顾仁脸上。"死酒鬼,醒醒!你女朋友心脏病发,晕倒在医院了!"

顾仁有些茫然,"谁?大芳吗?"

"你小子,还艳福不浅啊,呸,大芳什么时候成了你女朋友?是小方!"文森恨恨地说。然后把顾仁拉起来,塞进自己的车里。

"她没什么大碍了。现在只需要留院观察几天。今天太晚,明天你去看看她吧,别再让她受刺激。"文森开着车,向顾仁家驶去。"唉,我说,你不会是看上大芳了吧?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还这么花心!"

"Vincent,对不起了。我知道你也喜欢大芳。是的,我是有点喜欢她,但我有了小方,而且就快要结婚了。今天我是有点失态。兄弟,你要追大芳,不用顾及我,尽管去追。"顾仁酒醒了不少,理智告诉他今天的行为有多么荒谬,黄家姐妹和自己的哥们文森,都被自己的冲动伤害了。他很是羞愧,反而更希望文森能追到黄芳,而小方那边应该还有挽回的余地吧。

"大芳是个人,不是你我之间可以随意让来让去的。我看得出,大芳心里也有你。虽然我不会放弃,但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小子先处理好你自己的事,你到底喜欢大芳还是小方。"文森听到顾仁的话一点也没有激动,反而质问起顾仁来。

"这,这我也不知道。我本来以为,小方跟我注定在一起。你看,五年都过来了。而且我真的很爱她,直到现在我也很爱她。可是,见到大芳,就感觉认识了她好久,她就是小方的另一面,让我更加喜欢的另一面。不由自主地就被吸引过去了。跟她们俩在一起,有时候我真的分不清谁是谁,不知道我爱哪个更多一点。好像两个都爱,好像她们本来就是一个人。"顾仁借着酒劲,把心里的想法都倒了出来,本来他以为这些想法只会烂在肚子里,即使是面对自己的好友文森。

吱!扑通。文森一个急刹车,把半躺在后车座上的顾仁甩到地上。"顾仁,我警告你。你给我好好选定一个。你别因为自己的痴心妄想伤害到她们任何一个。我就当你喝醉酒在说胡话,刚才揍你还不够吧。"文森恶狠狠地警告顾仁。

顾仁倒在后座的地上,发出轻轻的鼾声,嘴里还咕囔着黄芳(方)的名字。

文森摇了摇头,一踩油门,车子箭一般的朝前驶去。

第二天,顾仁拿着鲜花去探望黄家姐妹。黄方始终躺在床上,背对着他。黄芳把他送出病房门口,轻轻地摇摇头,眼角似乎有泪花。

回到妹妹床边,黄芳看见妹妹又把枕头哭湿了。

"小方,我把你的病告诉爸妈了,他们刚买了今天的机票,晚上就到。"

"姐姐,我真的没事,不要麻烦他们了。"黄方擦了擦眼泪,坐了起来,头靠着姐姐的肩膀。

黄芳轻轻拍拍妹妹,"顾仁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心里好乱。至少他得给我们解释一下他的行为吧。如果不想跟我好了,我也由得他。"

"跟他好好谈谈吧。我也想跟他说清楚我跟他之间已经不可能了。我们三个一起,把事情说清楚吧。"

"嗯。"黄方轻轻地答应着,那个关于溺毙的噩梦又在眼前晃动。

七、父母之命

"小方啊,从小妈就跟你说过,你的一切都是姐姐没出生就让给你的。所以你以后得好好照顾姐姐,让着姐姐,你有的,姐姐也得有。"老太太坐在躺椅上,左右手牵着姐妹俩。老爷子坐在不远处,一言不发,满头直立的白发,仿佛无声地支持着妻子的话。

老太太转过头,慈爱地看着黄芳,"大芳啊,妹妹心脏不好,也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你们姐妹俩要互相照顾,谁也离不开谁。"

咳,咳!老太太突然咳嗽起来,黄芳赶紧伸手轻拍她的背。“妈,您歇会儿再说。”

老太太固执地摇摇头,眼睛却泛着泪花,神情一下子黯淡下来,"我跟你爸都老喽,我这腿脚啊,我这腰啊,还有这浑身的毛病,估计也没几天活头了。你爸呢,看着没啥病,这几年老得可快了。才两年,就满头白发了。还有啊,他晚上盗汗厉害得很。你们不知道,每天早上起来,他就跟水里捞出来似的,衣服都得让我给他换洗。以后爸妈照顾不了你们姐俩了,就想看着你们把终身大事办了。顾仁这小伙子,我看挺不错,你们姐俩都喜欢他,……"

黄方看着母亲,突然觉得很陌生。从小母亲就偏疼姐姐,也许是因为姐姐多病,而自己一向健康吧。或者是母亲怪自己在娘胎里抢了姐姐的养分。母亲虽然从没打骂过自己,但她总觉得妈妈对自己的关心远不及对姐姐的多,还老教育自己要把最好的让给姐姐。父亲一向话少,但每次姐姐病发,最着急的就是他。黄方从没觉得父母这么对自己有什么不对,她也很喜欢姐姐,对姐姐的愧疚也是发自内心的。可是母亲今天的话太离谱了,不由得让她有点反感。

"妈,您别说了。我怎么会跟妹妹抢啊。"黄芳急忙插嘴。

"别插嘴,让你妈说完!"一向不对姐姐发火的父亲,突然冲着姐姐吼道。黄方看见姐姐脸色一下子变白,眼里带着惊恐地看向父亲。

母亲继续絮絮叨叨,黄方什么都听不进去。母亲握着她的手劲儿那么大,一点也不像有一身老年病的样子。对面姐姐柔弱的样子让黄方心里一阵难受。对啊,自己不是说过要一起嫁,再也不分开的吗?姐姐跟自己本来就应该不分开啊。

母亲说完了。姐姐刚要开口,却被父亲一瞪,话就咽回去了。然后父母一起看着黄方。

"好,好吧。"黄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答应了,她只知道话一出口,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就离开了,心里空空的,眼前又浮现出顾仁把自己按在水里的梦,而顾仁身后的另一个自己,却异常清晰。

顾仁接到了未来岳父的电话,邀请他到黄方的住处吃晚饭。整个晚餐是在友好却带着尴尬的气氛中完成的。黄家姐妹似乎都原谅了自己,却都刻意保持着距离。直到晚饭结束,在与老爷子单独聊天的时候,老爷子的一番话,不知道是让顾仁震惊还是高兴。

“明天你带小方去领证,婚礼呢就让大芳和你一起办吧。”这是老爷子的原话,让顾仁整个晚上都没有合眼。

八、文森往事

顾仁失踪了。黄方拼命地打顾仁的手机,却一直关机。今天本该是他们去民政局领结婚证的日子,可顾仁却不知去向。黄芳静静地坐着,不发一言,心里不知是喜是忧。妈妈满脸寒霜地坐在躺椅里,爸爸铁青的脸与满头白发一样刺眼。

黄芳掏出手机,拨通那个她以为再也不会需要拨打的号码。"喂,文医生,我是大芳。请问您知道顾仁在哪里吗?"

"顾仁?没有啊,这几天我比较忙,上次我们打了那场架以后,就没见过他。你找他有什么事吗?"文森一脸苦笑地看着面前抱头的顾仁。

"没,没什么事,谢谢你,文医生。"黄芳不想告诉文森找顾仁是为了和妹妹办结婚证,只好黯然挂断电话。

"嘿,顾仁,你到底想怎么办?"文森递给顾仁一根烟,掏出打火机为他点上。

顾仁深吸一口,烟在肺里打个转,然后慢慢从鼻孔溢出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先躲几天吧。谁知道那老头这么变态,虽说我也想享齐人之福,但抛开法律道德不说,我也不想伤害她们俩啊。"

文森用拳头轻轻撞了下顾仁的胸膛,"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我这里就让你多住几天,不过别乱碰我的实验资料。我去上班了,你要是出去,给我锁好门。"

"我虽然是个兽医,你给人看病的那一套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高深玩意。我才懒得碰呢。快去上班吧,晚上带箱啤酒回来。"顾仁倒在沙发上,用遥控打开文森的家庭影院,漫无目的地转换着电视台。

文森走出去,顺手关上家门。脸上表情突然变得阴森狰狞。他钻进车里,想了想,掉转车头,朝城外开去。

文森和顾仁是发小,从小一起玩,一起打架。他们还有个共同爱好:捕捉小动物来研究它们的结构。从蚯蚓蚱蜢到麻雀兔子,他们都喜欢"拆开"来看。有次他们甚至把村里赵大叔家的大黄狗"拆开"研究了一番。结果文森差点被自己老爸打断了腿,顾仁家则给赵大叔送了整整两年的免费鸡蛋。

但他们并未放弃研究兴趣。上中学的时候,动物学是他俩最好的科目。其实那只是顾仁最好的科目,对文森来说,任何课都是他的强项。所以文森考进了复旦医学院,而顾仁只能去一所大专学习兽医。

文森学习很刻苦,俗话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因此他的成绩很顶尖,大学刚毕业,就考上了美国最好的医学院深造。在美国,文森师从最著名的器官移植专家,学得一手好医术。学成归国后,就当上了这个医院的明星医生。

文森是带宠物狗看病时再遇上顾仁的。顾仁大专毕业后自己开了间兽医诊所,生意还算红火,毕竟上海有钱人多,喜欢养宠物的也不少。遇到顾仁时,文森正为一个研究课题头疼。听顾仁说他女朋友是双胞胎之一,文森心里忽然一动。

两个久别重逢的发小发现对方仍还保持着小时候的共同爱好,很快就恢复了儿时的亲密关系。文森经常邀请顾仁和黄方参加朋友聚会,带他们俩去打高尔夫,喝红酒。文森的朋友都是上层的成功人士,都会养几只宠物。顾仁成功治愈了几只藏獒和其他高贵的宠物的病以后,文森的朋友们也就高兴地也欣然接纳了顾仁进入他们的社交圈子。

九、恶魔现身

文森驱车来到城郊的一个小乡村,这里是他和顾仁从小一起长大的地方。村子里大多数人都已搬到城里,留下许多空房。有些被租给了外来的农民工,但由于地处偏僻,租客并不多,大部分房子仍然空置。

在村西头最边上,绕过一片小树林,山坡上矗立着一幢两层楼高的房子,俯瞰着村前潺潺流淌的小河。这就是文森家的祖屋,是他爷爷的爷爷在考上举人后建造的。经过百余年的风雨,小楼依然屹立,古色古香,散发着浓厚的江南韵味。

屋内布置得非常整洁舒适。文森将这里改造成了度假小屋,每当工作疲惫时,他就会回来度过周末。他也曾带顾仁来这玩过,偶尔还曾在这里举办过一两次派对。

屋子里还有一个地下室,被文森改造成了私人手术实验室。很多工作上的难题或科研上遇到的瓶颈,都是他独自在这里静静解决的。实验室布置得井井有条,手术台和各种医疗器械一应俱全。

实验室中央摆着一张病床,上面躺着一个脸色苍白、全身赤裸的女子,身上接满了各种仪器。最触目惊心的是她胸腹中间有一道曾被开膛后又重新缝合、正在愈合的伤口。女子四肢被绑在床上,头歪向一边,嘴角和鼻子不断渗出暗红的血沫,染红了整个枕头。她茫然地睁着眼睛,除了微弱的呼吸引起的轻微起伏外,身体一动不动。她无力地躺着,对文森的到来毫无反应,只是空洞地看着他。

文森看了看枕头上的血迹,恨恨地咒骂了一句。他检查了仪器上显示的数字,沮丧地关掉了仪器。随后,他解开女子的束缚,熟练地拿出一个尸袋,准备将她装进去。女子想要挣扎,却虚弱得连手指都无力移动,只能任由文森将她装入袋中。

文森装好女子,拉上拉链,费力地将尸袋拖到墙角。然后他重重地把自己扔进椅子,仰头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良久,他才直起身来,打开电脑,开始撰写实验记录。

又一个失败品。文森数了数实验记录,已经失败六次。看来不得不要使出最后的撒手锏了,文森打开电脑里存着的黄芳的照片,陷入了沉思。

这时,电话响起。文森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与电脑桌面相同的黄芳照片。是黄芳又打电话来找顾仁了。

文森告诉黄芳,据说顾仁在他们儿时成长的村子里出现过,并详细告知了路线。他们约定在村口的一家小餐馆见面,一起寻找顾仁。

姐姐去见文森了,据说有顾仁的消息。然而,黄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与顾仁共度的五年里,虽然偶有争执,但最后顾仁总是想方设法哄她开心。可最近,她却总是泪流不止。这次,顾仁怎么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她的心仿佛碎成了无数片,比得知姐姐与顾仁产生了感情时更加痛苦。

这种感觉就像被一根细细的、冰凉的针刺入心脏,然后消失不见。她想找到刺痛的确切位置,却怎么也找不到,只有那种冰冷、难以捉摸却又真实无比、无法忍受的痛楚,让她想要大声呐喊。突然,眼前一黑,她感觉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身体,痛苦瞬间消失。四周变得异常宁静,她多么希望能一直留在这里。

黄方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只是这次梦中的顾仁变成了试图将她从昏迷中救醒,而顾仁身后的那另一个自己不再面无表情,而是充满了痛苦和焦虑。胸口的感觉与上次一样难受,每一次呼吸都像要把胸膛撕裂。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她下意识地想伸手触摸,却发现自己全身赤裸,四肢被绑在一张床上。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一个类似手术室的房间。无影灯的强光照射着她的脸,让她难以睁开眼睛。身边有一个医生模样的人正在忙碌。旁边还有另一张手术床,上面同样躺着一个全身赤裸的女子,胸膛已经被切开,脸朝向黄方。黄方努力看清那女子的脸,赫然发现与自己一模一样。

十 香消玉殒

顾仁百无聊赖地躺在文森家的沙发上,电视频道已经切换了三轮,却依然找不到一个有趣的节目。他不禁嘲笑起自己的处境。原本有个交往五年即将结婚的女友,自己却移情别恋,爱上了女友的姐姐。移情别恋本不算什么,可笑的是未来岳父竟然要他两个都娶了,吓得他只好躲在文森家,不敢露面。

顾仁心中一片混乱。他深知黄方对自己感情之深,内心也希望与她在一起。可黄芳那仙子般的气质,却让他感受到截然不同的爱意,看似柔弱,实则刻骨铭心。于是他只能像个懦夫一样躲起来,不敢面对这对双生姐妹,希望能冷静下来,理清自己的真实想法。

关掉家庭影院后,顾仁去厨房冲了杯咖啡。经过书房时,他想起文森叮嘱不要动实验资料。顾仁自言自语道:"看看也无妨,不知他给人做手术和我给宠物做手术有何不同,不都是动物吗?"

翻阅资料后,顾仁惊讶于文森研究之深。竟然是心脏移植!他不禁对童年好友肃然起敬。记录显示,文森已进行六次移植实验,前五次均告失败,第六次手术虽已完成一月,但实验品状况不容乐观。资料中未提及使用何种动物,顾仁暗自思忖:"即便成功又如何?能用于人体吗?"

突然,笔记本上两行字引起了顾仁的注意:"同卵双胞胎间的移植,不会有任何排斥,可克服绝大多数问题。若实验再失败,应使用备选的一对双胞胎实验品。"顾仁心中一凛,脑海中浮现出黄家姐妹的身影。他吓了一跳,随即自嘲地笑笑。

正欲继续翻阅,手机震动提示有新短信。顾仁本不想看,以为又是黄方发来的。自己失踪至今,她已发了上百条短信。他避而不接电话,她就不断发短信。掏出手机一看,确实是黄方的号码,但内容却让顾仁大吃一惊。

“我是黄叔叔,黄方又昏倒,被文医生接去了医院。”

怎么会这样?顾仁懊悔自己的自私,竟忘了黄方的心脏病。他匆忙赶到文森的医院,却发现没有黄方的入院记录。顾仁赶紧给文森和黄芳打电话,两个人却同时关机了。

"黄叔叔,我在医院找不到小方。您确定文医生把她送到哪家医院了?"

电话那头的老头子已经快疯了,如果顾仁在他面前,估计顾仁已经被他杀了好几回了。好不容易,顾仁才从老人口里问到了黄芳之前出去找自己的时候,好像提到自己的老家那个小山村。

顾仁想起文森祖宅有个实验室,不会把黄方送到那边去了吧?这时他想到先前看到的关于双胞胎心脏移植的记录,不禁心惊胆颤起来。

文森的车停在祖屋的门口,屋里没有开灯,但是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屋里还是有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光线。顾仁断定地下室有人。他蹑手蹑脚的走到后院墙外,像小时候那样翻上了院墙。院墙早已不是小时候的破砖墙,都砌了琉璃瓦,顾仁脚一滑,就摔到院里的地上,顾仁忍住剧痛,闷哼了一声。爬起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靠在墙上的一个铁锹。他赶紧扑过去,在铁锹碰到地面之前把它接住,却把自己摔了个狗啃屎。顾仁用铁锹支撑着,爬了起来,悄无声息的闪进了文森的屋子。

明亮的无影灯下,文森正在专注地给黄方缝合伤口。黄方并没有昏迷,但显然已被麻醉,感觉不到疼痛。

她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文森在自己身上进行着近乎艺术般的缝合。他的双手稳定而灵巧,每一针都精准无比,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妙的编织。文森的眼神专注得近乎痴迷,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就像一位雕刻大师正在完成他的杰作。针线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在皮肤上画出一道道完美的弧线,每一个结都恰到好处,既牢固又几乎看不见。整个过程流畅得如同一场精心编排的舞蹈,文森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优雅和从容,就像一场精彩的艺术创作。

黄方的嘴巴虽然被纱布塞住,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手术台旁的盆中放着一颗心脏,比常人的略大,仍在微弱跳动。另一张手术台上,黄芳紧闭双眼,胸膛敞开,心脏已不见踪影。

顾仁举起铁锹,狠狠击向文森后脑。随后抓起盆中心脏,想为黄芳接上。作为兽医的他并未受过器官移植训练,拿着心脏却不知如何下手。

文森艰难地爬了起来,"顾小子,大芳没死,她的心脏还在小方体内跳动呢。哈哈,这是我最成功的实验了。"

顾仁强忍泪水,手忙脚乱地给黄芳接上心脏的血管。然而,血液仍不断从她体内各处涌出,很快整个手术台都被染红。顾仁无力地瘫倒在手术台旁。

尾声

对文森的通缉令贴满上海的大街小巷,网上也随处可见。然而,文森却如人间蒸发,再无音讯。很多年以后,美国一位名叫Vincent的文姓华裔医生在著名的医学期刊《柳叶刀》上发表了一篇划时代的医学论文,发明了一项成功率高达98%以上的心脏移植新技术。

顾仁最终未与黄方成婚,他关了自己的兽医诊所,远遁西藏,听说拜入某位不知名的活佛的座下。

黄方康复以后性情大变,跟黄芳生前几乎毫无二致。她常在父母面前提起姐姐,总是"姐姐说,姐姐要,姐姐想"。黄母无法承受丧女之痛,神智渐渐模糊,常把黄方当作黄芳。黄父从此沉默寡言,满头白发很快脱光,油亮的光头常被邻里的小孩当作玩笑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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