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岁月(四十八)

人生如茶,静心以对,淡淡的日子慢慢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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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也是沉浸在粉碎“四人帮”罪恶集团的喜悦中进入的1977,那一年热闹的春节过后,其实日常生活给我的感觉并没有多大的变化,金江火车站的火车并没有因为没有了“四人帮”的影响而停止它的火车头半夜三更鸣笛,特别是那种老款的蒸汽机车头,那叫声震动着整个山谷。军分区的解放军叔叔照例每天清晨迈着整齐的步伐跑过东方红大道,军分区食堂的骡车也会按时通过东方红大道去赶早市。

之前好像没有描述过军分区食堂的骡车,由两匹骡子拉着的超大木板车,每次出来都是一路小跑的经过我们轻工局大楼,很清脆的骡蹄声,由军分区食堂的炊事班的解放军叔叔赶着。我对骡车的印象是小兵张嘎里区小队赶着骡车假装运量进葛优他爹演的鬼子炮楼,成功救出老钟叔,还把葛优他爹干掉的经典场面,以至于军分区食堂的骡车出现的时候,我都确信这两头骡子是从日本鬼子手上缴获的。

那时候金江还有一个特殊的运输队,金江马车队,马是公家的马,车是公家的车,人也是公家的人,主要是为社会主义建设拉石头和砖头。东平他妈是向阳砖瓦厂的工人,有一次放学跟东平去砖瓦厂找他妈妈,就看到一二十辆马车在砖瓦厂的砖场拉烧制好的红砖。这些马远没有军分区的那两匹骡子高大,甚至没有电影里葛优他爹骑的马高大。

要说这些马车我们有多么的喜爱,放学回家的时候,如果在路上碰到马车经过,我和阿心阿壮两兄弟都会挂上马车车斗的尾部,这样我们就不用走路回家。如果碰到心地善良的马车夫,还会给我们坐上车斗里;但若碰到凶狠的马车夫,则会被恶狠狠的呵斥,甚至还会举起马鞭做出抽打状,反正是不允许我们碰马车。我们认为,善良的马车夫一定是旧社会的穷苦人,所以对我们这些革命后代很友好;而凶狠的马车夫旧社会一定是给地主赶马车的,都是万恶的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

有时候,拉砖的马车会因为晃动有砖掉落下来,我们也会帮着把砖捡起来扔上马车,认为这是社会主义公家的财产,不能让它们掉落在路上给那些地主资产阶级坏分子捡走。我和阿心阿壮兄弟俩还把这种帮马车队捡砖行为当作好人好事写在自我鉴定里,不记得覃老师在班上是不是表扬过我们,权当是表扬过,不然我们也不会被评为学雷锋积极分子,没有奖状,我在整个学生时代没得过一张奖状,这个“学雷锋积极分子”的荣誉只是写在学生手册里而已。

过完年大哥二哥回厂回农村之后,我就开始自己睡在面对楼梯口的那间小单间里。这里其实是有四间单间,都是给轻工局的单身干部职工的单身宿舍,因为我们家人多,所以也得了一间。其他三间房住着轻工局的两个司机和一个单身干部,这个单身干部姓什么我不记得了,就记得他一到晚上就整夜的咳嗽,外婆说他可能是得了肺痨,所以私下里我们就叫他“肺痨”。两个司机,一个姓黄,一个姓莫,我比较喜欢他们,因为他们两个负责开轻工局的一辆大吉普,而这辆大吉普的来历很令人惊艳,模样和《奇袭》电影里美国鬼子的吉普车一模一样,事实上它还真是美国鬼子的吉普车,有说是缴获国民党反动派的,有说是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缴获美国鬼子的,反正是战利品,想想他们两个能开这样的车,真的令我很羡慕,自然而然的喜欢他们。

然而,关于他们俩,在1977年,黄司机和莫司机的命运却是有天壤之别。

过完年不久,黄司机就结婚了,他老婆是金江东江棉纺厂的工人,婚礼就在黄司机的那间小单间举行,这其实是我在城里第一次见到的婚礼,和在龙岸垌外婆带我去村上吃席的那种农村娶亲完全不同。城里没有吃席这个环节,就那天,黄司机和他老婆胸前都挂着一朵小红花,轻工局的干部陆续来了不少。年轻的干部职工手里提着新的脸盆、锑桶、热水壶之类物品放在房间的门口,然后像是有人组织的一样,他们俩站立起来,面对着伟大领袖、伟大的导师毛主席像和英明领袖华主席的像高声讲了一段话,是不是两个人决心在以后的日子里共同忠于毛主席和华主席,做一对革命的好夫妻!说实话,里面太嘈杂,根本听不清。然后他们俩转身给每个到场的人发喜糖,大概因为都住在这个单身房区域内,我那天得了满满两裤口袋的纸包糖,小妹也得了很多。

到了晚上六七点钟,大家都散去各回各家,没有酒席,婚礼就这么结束了。

之后的日子,黄司机在他的单间门前支起一个煤炉,他老婆每天晚上下班回来都在那里煮饭炒菜,黄司机也不再去金江革委第二食堂打饭吃了。有时我端着碗在走廊吃饭碰到他老婆炒菜,也会铲一勺菜到我碗里,还别说,他老婆炒的菜真的很好吃。

而莫司机,这一年就悲惨了。他是一个打鸟爱好者,我一直认为他是山里少数民族的猎户出身,因为在他的房间里有一把长管砂枪。而在他的窗前时常挂着一串串打回来的鸟,处理完内脏做风干腊鸟的,偶尔还看到他打回野鸭之类的水鸟,总之,打鸟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就是在1977年,在黄司机结婚后两三个月左右的一个星期天,莫司机和以往一样早早扛着砂枪进山打鸟,我是没看见他扛枪出门的样子。到了晚上也没见他回来,第二天中午我放学回来也没见他回来,就听到黄司机在报怨,说本来今天不是他出车的,这个鬼小莫司机不知道死哪去了,一天一夜不回家,也不出车,害他挨多出一趟车。

到了下午放学回家,听到外婆说小莫司机死了。

事情经过是这样,莫司机星期天是去打鸟了,被人发现的时候,他是两手抱着枪倒在草丛中,右边的眼睛被炸开了花,他的长管砂枪的后端也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发现他时人已经死去多时。黄司机开车去把他拉回到金江人民医院,不存在抢救,大概就是直接拉到医院太平间存放,等他家里的人来收尸。按黄司机回来的说法是,莫司机在装砂枪火药的时候可能放过量了,又或者是装填的铁砂尺寸不对,开枪的时候枪管被炸开,火药从枪管后端喷出,直接把莫司机的右眼炸烂,因为在荒山中,没人知道他受伤,况且这种打鸟的砂枪声山里的人也司空见惯不以为奇,直到第二天有进山砍伐柴火的山民发现他,已经失血过多死去多时。

当时我的内心极度恐惧,因为听黄司机的描述,那状况很是可怕,关键是我害怕的是,到了晚上,莫司机会不会变成鬼回来。听东平在山坡上跟我说过的,人死后的头几天回变成鬼回家,想想一个被炸开眼睛的人变成鬼,那该有多么的恐怖。那天晚上,只要玻璃窗被风吹出响声我便惊醒,浑身颤栗,想哭又哭不出来,最最恼人的是隔壁那个单身“肺痨”,时不时的咳嗽几声,那种感觉就像变成鬼的莫司机在我身后张开口一样。

那个晚上,我用被子盖着头一夜没睡,估计还被吓哭了。

cager812 发表评论于
哪一天在泱国的电视上出现法庭直播,也许可以增加点收视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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