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里兰卡大选与马克思主义“去妖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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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2日,斯里兰卡总统选举结果出炉,左翼的“马克思主义者”候选人阿努拉·库马拉·迪萨纳亚克(Anura Kumara Dissanayake)击败其他候选人,以55.9%得票率当选斯里兰卡新一任总统。

  由于迪萨纳亚克“马克思主义”的意识形态立场,引发了地区和世界观察家的关注,一些与斯里兰卡有商业往来的机构和人士也表达了担忧。但斯里兰卡一些官员和党团、美英中日印巴等国官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机构,均向迪萨纳亚克表示了祝贺,意味着这位新总统在争议中仍获得了肯定。

    迪萨纳亚克是斯里兰卡老牌左翼政党“人民解放阵线”的领导人。该党早年秉持共产主义、马克思列宁主义政治纲领,强烈反对资本主义制度,既曾与其他左翼政党参与选举,也曾开展武装斗争试图颠覆斯里兰卡政府。


   1990年代,随着冷战结束和苏东社会主义阵营的崩塌,“人民解放阵线”也像世界许多左翼政党一样彻底放弃武装斗争,走向通过民主竞选方式争取权利和为劳动者代言的路径。而迪萨纳亚克就是人阵在和平年代逐渐崛起的骨干,其本人于2014年成为该党领袖。

   不同于19世纪至20世纪中叶那些主张武装斗争、全盘公有制、以列宁式政党垄断国家权力的传统马克思列宁主义者,迪萨纳亚克和“人民解放阵线”的同志们是“新马克思主义者”,即一方面坚持共产主义理想、为劳动者和弱势群体争取权利的纲领,另一方面不再坚持暴力、没收私有财产、一党专政,而选择遵循自由民主的普世价值、参与民主选举、进行非暴力抗议等方式,争取劳工权利。他们也不排斥资本主义的经济运作与调控方式。

   如本次当选总统的迪萨纳亚克,其政治纲领就包括尊重市场经济、改善营商环境、优化税收结构等,并与保护劳工权利、反腐败、提高社会福利、增加公共服务等传统的左翼纲领相融合。他也积极与援助斯里兰卡、但长期被左翼视为“资产阶级工具”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接触,在批评中保持合作。这都反映了这位“新马克思主义者”及其政党区别于传统马列原教旨主义、注重经济发展的科学性与效率、与国际组织合作解决经济民生问题、愿意在重大问题上妥协的革新与务实立场。

   而本次迪萨纳亚克胜选,也反映了斯里兰卡多数民众对于现政权的不满,对左翼亲劳工亲底层政治家的青睐。

   自斯里兰卡从英国殖民统治下独立以来,虽然其经济社会取得一些成就,但贫困、腐败、族群冲突问题也一直困扰着这个南亚风景秀美的岛国。2022年,新冠疫情加剧了斯里兰卡的民生困境,物价飞涨、物资短缺、公共服务瘫痪,之后爆发了大规模反政府抗议,统治斯里兰卡多年的拉贾帕克萨家族成员(包括时任总统戈塔巴雅·拉贾帕克萨)逃亡国外。


  新政府虽恢复了一些公共服务和生活必需品供给,但并未能根本解决各种民生危机,腐败和贫困仍然困扰斯里兰卡。而拉贾帕克萨家族成员在抗议平息后又返回国内,斯里兰卡政坛的裙带关系、利益网络,仍然牢固。

   在这样的背景下,2024年大选,多数民众希望国家政治有更深刻的变革,不满于属既得利益者的传统政客,于是转向支持迪萨纳亚克这位“马克思主义者”。人们并不忌讳迪萨纳亚克的马克思信仰和其所属的“人民解放阵线”曾武装对抗政府的历史,相反颇希望他能为斯里兰卡带来新气象、为穷人和弱者代言。

  斯里兰卡选举结果和外国的态度,也反映了“马克思主义”在包括民主国家在内世界各国,逐渐走出“妖魔化”、走入主流政坛的政治走向。在20世纪的前80年,马克思主义一方面在“社会主义国家”被神圣化、不可被批判和质疑,另一方面又在资本主义国家被妖魔化,被主流政治视为洪水猛兽、祸国殃民的东西加以唾弃。而这两种态度显然都是偏激的、片面的、不理性的。

  马克思主义在19世纪末到20世纪后期的一百多年中,被各方人士利用,确实助推了各种人权人道灾难。尤其苏联、中国、朝鲜等国严重扭曲了马克思主义,缔造了极权、荼毒了人民。但马克思主义之所以兴盛、引发巨大波澜,也在于其思想确实深邃,洞察了人类和资本主义结构性的弊病,唤起人们对于劳动者苦难的认识和关怀。而后人将其思想利用、滥用、扭曲,并不是马克思的初衷,责任在于扭曲滥用者,而不应归咎于马克思主义本身。

  而20世纪70年代以来,人们普遍认识到了苏式红色极权的丑恶,新一代马克思主义者根据现实,对马克思的思想和主张加以调整更新,有了更符合民主自由人权等普世价值的新主张、新路径,也与苏联等极权国家奉行的“马列主义”和“斯大林体制”有了根本不同。即便名义上信奉列宁主义的,也与列宁一党专政完全不同。


   无论欧洲、美国,还是拉美、南亚,及世界其他各地各国,都有以和平方式参政、拥护多元民主、颇为活跃的马克思主义派别。欧洲议会第二大党团即是“社会主义者和进步人士联盟”,其成员颇多信奉马克思主义、坚持社会主义信仰、甚至有共产主义倾向的。和斯里兰卡同属南亚的尼泊尔,则有信奉马列主义和毛主义的共产党多次通过民选执政、失势时能和平交权的前例。

   批判和敌视马克思主义的人,对列宁斯大林体制下的“马克思主义”和拥护民主和多元化的“马克思主义”不加区分、不与时俱进,就成了“刻舟求剑”。他们也忽视了中下层人民、劳动者、弱势群体的苦难和诉求,这不仅缺乏同情心,也恰恰是民主社会的大忌。民主当然要尊重民意、倾听民声、支持民众合情合理的那部分诉求,而非抱残守缺、为保守自由教条而罔顾人民的利益与意愿。

   无论是斯里兰卡这个国家的沉疴痼疾,还是如今全球各国都面临的结构性弊病,传统政客难以治愈,人民在呼唤能够带来新解决方案的力量。“马克思主义者”迪萨纳亚克当选斯里兰卡总统,反映了斯里兰卡人民对现状的不满和求变的渴望。

  当然,迪萨纳亚克面对斯里兰卡复杂的现实、重重民生困境,并不可能迅速带来明显的改变。其未来执政成败得失,还不易预测、有待观察。但对于这样的秉持“马克思主义”的政治家及其党派,人们还是应该多一些宽容和乐观,而不应妖魔化。

  


    

   

 
武胜 发表评论于
“应该多一些宽容和乐观,而不应妖魔化”非常对。对苏式社会主义是不是也应该多一些宽容、公正评价呢?苏联曾经将经济发展到仅次于美国,是打败纳粹德国的头号主力,成为与美国并肩的超级大国。苏、中和其它一些社会主义国家中的工农曾经焕发出无与伦比的劳动热情,这与他们后来逐渐僵化、官僚的体制是同样存在过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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