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由房玄龄太太吃醋故事想起的一件往事)
一、
前几天看到信笔由墨君写到了房玄龄夫人“吃醋”,
“唐太宗李世民知重臣房玄龄怕老婆卢氏,特旨赐房玄龄两个美人,以煞卢氏雌威,不料卢氏全无收敛, 反而将两位美人当天赶出府邸,房玄龄也只好让她们乘着来时的宫车,原路返回。
这等于扫了皇帝的面子,?一怒之下,太宗便命人将房玄龄和他婆娘卢氏召来, 手指两位美女和一个坛子,说:“且不追究你违旨之罪,只这两条路任你选,要么领回二美好好度日,要么吃了这坛毒酒,为天下妒忌者例。”
房夫人是烈性人,沉目略思稍顷,不待太宗再催,愤然举坛,一饮而尽。 ”
这个故事不是第一次读到, 但思忖吃醋却是第一回。也聊两句:
我觉得唐太宗放过房夫人成一段美谈,除了太宗本无加罪之心外, 另一种心理也不能不谈:当方太太视死如归举醋痛饮的那一刻, 太宗心理上是被镇住了。 如果细想一下,被镇住的就不仅仅是太宗和现场的臣僚, 还应该包括所有读到这段史实的男人。以同理心而思其境,我们会看到, 方太太决绝的面容在风中漂浮(虽然我们都没有见过她老人家), 她那因吞咽而不停开合的嘴巴, 诉说着无言幽怨, 变幻着千般凄楚,那是无数女人挣扎在生死情爱困境中的 缩影。
情爱说白了就是希图独享对方情感与心灵的占有欲,私密而排他是其存在的所有意义, 情爱浓时,那劲儿上来, 会如狂风吹过心灵的旷野,漫天都是激烈而荒唐的狂沙, 卷走一切理性和宁静,? ? ?情爱是丝毫不含平等的“博爱”需求的东西,除了变态, 没有人会乐于与大家分享自己的爱人,所以没有吃醋就没有情爱。
吃醋的嫉妒心天然与后天习得的理性不同, 嫉妒与生俱来、 如影随形,譬如 狮虎,无需培训就自有领地意识, 但有风吹草动, 就会激发警觉之心, 随时准备竖起尾巴摆出攻击姿势。 纵有不敌, 也必全力为之,乃至不惜终断生命的流泉,所以花花情乱多命案, 自古烈女多殉情,房太太是幸运的烈女, 因为她喝下的是醋坛子。
烈女难逢而不可欺!? 夫人们既然能在绝望中喝得下那坛醋,逼急了让“大郎喝药”也定能下得去手! 还有更爽快的,邓玉娇手中的一把水果小刀,也能杀得三个流氓死伤狼藉!
吃醋当然不是一种很好的情绪, 却属于动物的本能冲动,本能不能以对错分别,? 生命的流续与快乐, 皆因本能而赋予; 一切的苦痛与孽业, 也皆因本能而衍生。正如树木向阳而生,河流向海而流,本能亦同于自然, 不问道德,只问存在。尽管放纵本能是对自由的误解,但本能自身诠释的却是天理,对此, 渺小的人类没有说三道四的资格,只有竭力领悟的使命。
二、
空话表过, 也给大家说一桩真事, 那是发生在我儿时的一场醋海风波。
毛泽东时代末期的农村,贫穷和闭塞仍然是生活的主旋律,性教育更属于文化的禁区,社会对此从来没有投入(可能也不敢投入)任何系统性的关注。 反正直到我长到十一、二岁, 对此还是完全懵懂。云里雾里的那点性启蒙, 说起来可笑——差不多都来自于老光棍们自我吹嘘的艳遇故事 (想必读此文者也会有人有类似经历吧,同意的请举手)。这些一生未娶、了无牵挂的老光棍,除了少数木讷窝囊一辈子, 大多最后都成了流里流气的老骚情。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对着大姑娘小媳妇撩骚说疯话。
那时候农村实行集体化,小学生放假也要到所属生产小队完成规定天数的集体劳动,比如割草、捡柴、割苜蓿之类,这种场合常由一个老光棍带队,而几乎所有老光棍都有他们自己的保留节目:吹嘘自己的“风流韵事”。
老光棍话里总是半隐半现地透着真人真事,情节是直白而细致的荤黄,远无金瓶梅的文气。半大不小的男孩子对这类故事完全没有抵抗力, 一个个都听得血脉贲张,胆大调皮的还会边听边问, 颇有些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风格(调皮是少年的天性, 记得每当我们小学升国旗唱国歌的时候, 我们班的总有几个被人们称为废物点心的学生要把“冒着敌人炮火”唱成“冒着敌人的屁股”,盖吾乡语音, 屁股发音与炮火语音十分相近, 这句唱腔常惹得女同学羞红了小脸。)——不过听归听问归问, 有点经验的臭小子都不敢与老光棍太过靠近, 因为老光棍总要在大家听到忘情时出其不意地对某一位倒霉蛋的裤裆施展鹰爪功,常常能一把抓个结实,这时候他会大声谑笑:“好你个小兔崽子·,没扎毛的公鸡也知道想好事儿啦?!“”没长毛就想当小流氓啦!“……这一招儿厉害, 每次都能窘得那位倒霉的”小流氓“ 满脸通红、讪讪羞愧几个钟点,接下来的一小段时间也许还会成了臭小子们口中的笑谈……
赵大个儿被妻子咬掉半个耳朵的那场风波,最初就是从老光棍那里听来的, 除了老光棍故意渲染的那些黄汁, 故事剧情与村中老成人说的倒是一个模子。
话说吾 村里有位年轻媳妇,我这里就给她起个化名叫杏花吧,是那种乡村中难得一见的水灵俊俏,却是一种忧郁的美,盖因杏花家境贫寒,是被家里用“换亲”方式嫁给了我村人称老蔫的吴老亮(化名)。
老吴名副其实是十足的蔫儿皮,不仅形象上不得台面,而且还三脚踢不出一个屁,没本事没主见, 唯一的优点是老实肯干, 至于儿女情趣那当然是菜蛤蟆长毛儿—— 没影儿的事。杏花嫁给他,妥妥的一朵鲜花插了牛粪,自然心里满是不甘与委屈,忍字在心,脸上就难有喜气!但换亲的婚姻,根本无从选择,更何况她自己的哥哥还是伤了一条腿的残疾大龄男, 也只好中夜幽叹生就命苦,彼此凑合着过日子。
如此冬来暑往,日子像死水漫长而沉闷,做怪的是几年下来, 杏花的肚子也不见鼓起,而老吴的姐姐早在杏花娘家生了一男一女。 人们都说吴老亮不仅蔫皮而且蔫根儿, 床上豪横不起来,当然也就不得子息, 这日子越过越寡淡,杏花脸上的忧郁也原来越深。
那个年代有一个“伟大领袖”发动的运动叫做“根治海河”,治河任务每年春、秋两季,每季工期两个多月。凡18到50周岁的健康男性均可出工 。挖河派活劳动强度极大、非常艰苦,所以凡是家里有点眉眼的都不愿自家子弟去河段,愿意去的多是家境贫寒老实巴交又有一膀子气力的庄稼汉,因为工地上管饱,不仅可以带出一张嘴,让家里节省下粮食,还可以多记几个公分,运气好的,工期结束还可以分到几十元钱和几十斤玉米面。 至于那些成分不好的农人,则是选无可选, 让你去你敢不去。 家兄有一位老同学铁哥们儿,学习非常出众, 但高中毕业后也只能务农, (那时考大学早已中断) 因为成分不好,征民工十有九中, 曾私密与家兄吐槽民工中盛传的一个民谣,词曰:
人不如蚁,棚不如囚,(江天注:棚者,指河工栖息的工棚)
顿顿咸菜窝窝头,
咬牙推车千里岸,
屁汗交加泪血流,
嗨呦嗨,欧呦欧,
插上个尾巴就是条牛!
嗨呦嗨,欧呦欧,
灰天黑地盼不休,
心如枯草难回柔,
这日子啥时有个头!
挖河的阵势我亲眼见过, 因为我后邻村就有一条河直通主干渠,我们学校还组织过支援河工的集体活动, 那挖河的日子里,河床里、河堤上红旗招展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边, 独轮车吱嘎吱嘎的响声和工地劳作卷起尘沙的嗡嗡声,听得看得让人发晕。
吴老蔫是老实巴交的壮劳力, 这样的事当然少不了他,由于他当时已经与父母分家过日子, 他一走家中就只剩下了单门独户的杏花独自一人,杏花怵头痴夜孤灯, 就请来同一个生产队平时投缘的赵淑花来作伴。 不料这一来就引出了一段乡村风流故事。
诗曰:
嫁衣轻裹,红妆已淡,
夜灯昏,空帏寂寥无人伴,
那年杏花春满,谁与缱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附视频:细说1958年整肃粟裕大将之谜(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