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房客 - 升米恩，斗米仇

今天是我的一位朋友上民事小额纠纷法庭驱逐不良租客的第一次庭审时间。朋友的这套投资房是三年前租给这家房客的。当时这位租客的男主人有一份收入颇丰的IT工作，因为疫情隔离期间不用去市中心的公司上班通勤，同时太太有了第二个孩子，所以，他们毅然搬离了交通方便但是租金比较昂贵的GTA中心地带出租公寓，搬到了Whitby这套宽敞明亮租金跟Downtown公寓基本持平的大四室三卫的House。

起初两年这位租客的交款都非常良好，据朋友说，偶尔去查看或续约的时候拜访，前院后院的草坪花园也打理着，室内也还算干净清爽，看得出来是把这里当家认真生活的一家四口。

只是白人老外的生活方式跟我们东方人“未雨绸缪”的理念截然不同—闲谈中，这家人似乎从未有过要自己买房子的打算---据我的朋友说，他们家每年圣诞，暑假至少出国旅游两次，节日周末下馆子也是家常便饭。闲谈中房东跟租客曾经聊过这个问题：房客表现的非常“潇洒”：为什么非要买房子呢？那么一大笔Down Payment，一家人省吃俭用好多年也不一定能攒够，然后还要背跟房租差不多的Mortgage，另外每年的地税，水电煤气也是额外的支出，年轻时的大好时光为什么不多潇洒潇洒呢？这番话说的我们中国人真的好像是只知道埋头苦干挣钱买房为了“筹谋未来”而不懂得“享受当下”的一群人。当时，我记得朋友说起时，我们都觉得听到了“灵魂拷问”。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不幸的是，房客男主人2023年圣诞节的时候失业了，当时他们已经定了圣诞节去欧洲滑雪，做为资深IT男，租客打给房东的电话请求12月房租拖欠时并未过分惊慌，他们甚至没有取消圣诞度假（这些是事后才知道的）。按照男租客的说法—一直有猎头追着他，等他度假回来，不出40天，就会找到另外一份IT高薪工作。

朋友是位很善良的人，不仅应允了他们拖欠房租的请求，还安慰他们，给了对方两个月的“缓冲期”，双方约定截至3月底追平补齐租金，并且立下了字据。

我们中国人家里多少是有些储蓄的，以备不时之需，很难想象很多老外家庭甚至连5千块的支出都是个大问题。朋友的这位房客似乎就是这种情况---房租一直拖欠至3月，IT男曾经短暂的找到一份Contract，3月底就交了去年12月份一个月的房租，然后就又声称没有收入了。起初，房客的态度还算好，渐渐的就开始摆烂：电话不接，登门拜访毫不配合，声称自己没存款，没RRSP，除了一辆车之外，什么也没有，太太要在家照顾两个孩子不上班，自己正在找工作，电脑，车辆都是必需品等等……

朋友夫妻也是工薪层，来了20多年的老移民，两公婆经常是打两份工，节假日加班的挣下了房子，当初投资第二套房产主要是临近60岁，做为未来退休储备。当初他们出租的金额是那个区域的最低的，将将抵消每月的Mortgage，如果算上地税，水电的开销，其实每个月是Negative收益，但是考虑到未来房地产的增值，所以把它当作一项长期投资。但是其中的风险在于：浮动利率的上升还有经济下滑带来的租客收入不稳定。自租客最后一次交房租到现在，已经拖欠了10个月房租了，这些都给工薪家庭的房主带来巨大经济压力。朋友自7月递交驱逐房客申请，排到10月才正式开庭，还不知道最后如何解决，希望能有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

我的另外一位朋友5年前回流了，当时走的比较匆忙，想着也许过段时间还回来，所以房子就托给另外一个他的朋友“看着”。说是“看房”，Bayview高中地带的学区房，交通便利，状态也好的三室三卫地下室精装修酒吧的半独立屋，一家6口祖孙三代住着，他们交很低的租金住着—据朋友说比当地平均租金的一半还低。一来，我的这位朋友回国创业去了，这些钱他顾不上，二来，朋友的女儿在滑铁卢上大学，是不是的还是要回趟家，coop的时候也有一个落脚地。

乍听起来似乎没问题，但是落实到生活日常其实问题很大。渐渐的，朋友的女儿感觉自己的家“没了”，她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人。矛盾往往是“鸡毛蒜皮“积累起来的—等他家大姑娘大学毕业想要收回房子自住的时候，两边关系拉拉扯扯的快两年，到底最后还是搞僵了。朋友的大姑娘不得不自己在外边花着比她家房子租金高的钱租一个一室小公寓委屈了自己快两年。年初春节姑娘回国探亲，就彻底的不想回加拿大了，五月份在国内找了工作，搬回来北京父母家，终于享受家庭温暖了。跟大姑娘深入交流之后，我的朋友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收回房子。

其实之前也不是没有提出要收回，房客总说在看房子就要买房自住，希望”朋友“缓冲些时间—-不是抢offer抢不到，就是后来的利率急升负担不起，总之，直到今年9月房子才收回来，还是在撕破脸的情况下没落好。收回的房子简直是惨不忍睹：原来漂亮的前院花园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后院的草全给挖了做为菜地。据左邻右舍说，他们曾经向政府投诉过两次，每次都是监管部门来了，房客才剪剪草，收拾收拾，过一段就又回去了。当时我的朋友想委托我帮他“简单收拾收拾”。我家先生跟我忙了一个周末，清理检查了房子，拍了照片给他：这个房子仅凭“收拾”是绝对不行的，需要大修一下了：除了室内墙壁都需要重新粉刷之外，厨房的下水管道跟浴室都需要重修。上周，朋友趁国庆假期从国内回来了，帮他选了装修队，选材料，一通折腾，没有个大几万是下不来了。

前天晚上我们坐屋里喝酒，他吐槽说：你说说我这是办的啥事? 这几年为了照顾朋友，我这租金上是让步了多少？结果自己孩子受委屈不说，就算我不缺这点儿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怎么最后就落个这样的结果？

我想了想劝他说：老祖宗有句古话：“升米恩，斗米仇”，意思是，如果别人在危难的时候你给他很小的帮助，他会感激你。可如果给人的帮助太多，让其形成了依赖，一旦停止了帮助，反而他会记恨你。 这件事就是生动的写照。往往道理咱都懂，但是谁一辈子都得非亲身经历些事，才能真切的体会明白。这以后，咱也就知道人跟人之间一定要划定“明确边界”了。再者，从另一方面说， 老XXX，你人实在善良，可靠讲义气，这些身旁的明白人都看得真真的，所以，这几年你回国创业也还算顺利，大家也算帮衬，从长远来看，上帝还是补偿了给你，所谓上帝爱“笨”小孩也就说：

憐憫人的人是有福的，因為他們要受憐憫。

心地纯洁的人是有福的，因為他們要看見天主。

不知到我这番话是不是能够安慰到他。

昨天晚上他回国了，走之前他曾经咨询我的意见如何处理他的这处房产。他还有个加拿大出生的小儿子，在国内马上要升初中了。我劝他暂时留住这所“学区房”以备未来万一孩子回加拿大上学也好有个落脚处。至于怎么管理，我建议他找一个做B&B的物业公司托管，因为房子的位置非常方便，应该容易出租，B&B的租金比长租的现金流要好，另外碰上不良租客的风险和驱赶成本也较低。希望这个建议算是个靠谱的出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