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白帝城》第三章 登高祭祖

小孩落水事件发生后不久,正置春节期间,又发生了一件让大家都十分紧张的事情,让我三姨在极度恐慌中度过了一天一夜。这件事发生在我三姨父家中。我三姨在娘家时就很喜欢我,因为我是在外公家里出生的,我母亲要忙做家务,没时间管我,我三姨就经常陪着我。我几乎可以说是在三姨怀里抱大的。三姨是我外公家四个子女中最小的一个,她出生不久外婆就去世了,因此我外公特别疼爱她,她是三个姑娘中唯一读过书的人,她人很聪明而且长得很漂亮,到她豆冠之年,上门提亲人络绎不绝。但外公还是觉得亲上加亲更好,后来她便在我外婆的姨姐家出阁。我姨婆家是长兄当家,我三姨父是弟弟。她兄长是一个相当能干的人,在管理家庭和对外经营都是一把好手。他家中六个大人,老俩口任其自然,大嫂主管内面并和三姨轮流按点煮饭喂猪。我三姨父负责磨坊,一共有三盘磨,五匹马,他还负责加工成酒。月有定量,并根据每月定量给月例。他家有一个大的烤酒作坊,天天都有酒出,内有一个作头师傅专门掌管,用量的多少和出酒的重量就是作头师应付的工资标准。由于烤洒出酒,磨面出麦麸,加上一个可容纳上百条各种规格的猪。另外还请了一个人在坡上种植蔬菜和放羊,这样就解决人吃的蔬菜和猪羊的饲料。由于他们的住处,面水靠山,抽水排水都非常便利,只是种菜的肥料要从粪池里担上去罢了。现在我回忆起来,三姨父真是一个不简单的企业家。

话说那年春节期间,我三姨父牵了一匹马到城里去接舅父一起去老人登高,就是我们现在说的扫墓,这是我们老家的传统习俗,他受三姨母的嘱托和外公的怂恿,要他带着我一起出去玩,当然我十分高兴。我和舅舅,三姨父一道出去,父母也很放心。我便高高兴兴地换好衣服和他们一道出发了。一路人除了六个大人,就只有我一个小孩子,三姨父牵着马走,而我却坐在马背上。新年登高的过程事实上是一个串亲访友,联络感情的机会,借此大家聚一聚,见一面。

到我外祖父的老家约有四十多公里路程,驼马大道约占三分之二,上山基本上是很窄的坡道。二姨父的老家地处驼马大道的中间段,三姨父家是我们开始爬坡的起点。所以三姨父来城里接我时已是早饭过后的时间了。

大家浩浩荡荡出发时已是十点左右了。路经二姨父的老家巳接近中午了,我们一路人进去拜了个年。二姨父的老家有一个幺店兼屠宰行,他们自屠自卖,以羊为主,挑煤过路的小客商,由于他店里的羊杂碎物美价廉,很受商客的欢迎。但终因兄弟姐妹多,僧多粥少,二姨父不得不进城做粮食生意。我和他的家人那一次是初次见面,又加上他们都是我的长辈,我那天磕了数不清的头,当然也拿到了数量可观的压岁钱。在那里吃了些米花叶子,大家又随便吃了点东西,便上路了。

等走到三姨爹家时,午饭早已准备好了,农村的午饭都是要下午一两点后,我上桌随便吃了些后,就被三姨妈拉走了。她问了我一些关于我父母的近况后。随后我便去找小玩伴了。三姨爹的兄嫂有两个娃娃,都是初次见面,又都比我小,我们在一起玩不起来。在三姨妈的视线之内,我可以自由活动。于是我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个烤洒坊的门口,抬头看见门上方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严禁妇孺入内几个字,按烤酒点的规规矩,结婚的妇女是不能进酒坊的,否则会得罪杜娘菩萨而影响酒的质量,也不让小孩子进去恐怕缘于安全着想。我站在门口,想进去又不敢进去。正在这时,我看见门内有一个年近花甲的糟鼻子老头,在笑咪咪地向我招手。我当时己是九岁的小学生了,当然知道他是在叫我进去。我高兴地小跑过去,老头便牵着我的手到处走走停停,我第一次进酒坊,什么都感到新奇,问了很多问题,老头都很耐心地一一解答,让我长了不少见识。那个酒坊天天开工出酒,逢年过节也不例外。老头一路上不时地跑到出酒口接点酒尝一尝。他说尝尝,其实我看见每次至少有半杯。他有次接了很少一点,让我也尝一口,我小心地用舌头舔了一下,感觉又香又甜,比我平时吃的芝麻杄要香甜多了。老头接着警告我,小孩子不能喝洒,喝了酒会死人的。我根本不相信他的胡言,心想你个糟老头子,喝了这么多也没死,肯定是骗我的。所以等他一转身,趁他不注意,我赶紧用他的杯子很快地舀了一杯,咕噜咕噜地一口全部喝光。不知过了多久,我就开始感觉房子在转,走路也轻飘飘的,事后我才知道,老头见状,他立即把我抱出了作坊。后来三姨很快得知此事,见我不醒人事,一边呼喊的名字,一边惊慌失措的哭泣,她边哭边叫三姨爹打了盆冷水,用毛巾沾冷水敷在我的前额。三姨爹的哥哥见状发话了,一边狠狠地批评糟老头子,一边令三姨夫用两头马去镇上请一个很有名的郎中,而这位中医刚好是我大姨家的亲戚。等郎中终于把我弄醒,已经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登高的队伍就要出发了,三姨不放心我,想把我留下来。三姨父看到我向他求助的眼神,就再三向三姨保证,他从现在起会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恳求三姨让我跟他们一起去。在三姨的再三叮嘱之下,我们就开始登山了。

从三姨家的后门出发,沿着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我们向山的高处一步一步的迈进。开始的几里路,我还算勉强能跟上大人的脚步,但后来大人只好让我骑在马背上,让他们牵着我向前走。自从昨日醉酒之后,大家都格外地宝贝我,后来的行程,我在登山和骑马的双重喜悦中,轻松愉快地完成了原本十分艰难枯燥的旅程。我外公的老家在一座相当贫瘠的高山,面积辽阔,但收益甚微。虽有房屋数座,但大多数都是无人居住的空房。由于年久失修,有的土坪都塌了。山上只住着外公的兄弟和侄儿两家人。外公兄弟一家只有父女二人,侄儿是一个奄奄一息的病号,只能侄儿媳带着一儿一女在那里艰难度日。但因此地是我外公父母的葬墓之地,也是外公的出身之处。自从我外公进城以苦力为生之后,虽然生活十分艰难,但每年春节回来给父母扫墓的习俗从未间断,这一任务,后因外公年迈,逐渐被舅父所替代。随着子女的成长与婚嫁,这登高的队伍在逐年不断壮大起来。我们到达老屋,稍做休息,便拿香烛纸钱以及坟飘到屋后的祖坟祭拜。那是外公家的老坟园。那里有很多墓穴,但只有外公的父母加上外婆的墓前有墓碑,而其它的都只是一个个隆起的土堆而已。我很快在他们三人的墓碑上找到了我和大姐的名字。从立碑的时间来看,三座墓碑都是在同一天立的,这显然是在我外婆去世后,外公将他父母的墓碑一起加上去的。都是众多祖宗之墓,我们统统磕头祭拜。

回到外公家中,我们吃了一碗大汤圆。一碗四个汤圆,两个咸的,两个甜的,外加一个荷包蛋。桌上还摆着几碗酒和七、八碗菜,还是相当丰盛的。但大家刚扫完墓,食欲都不高,很快就歺完毕。然后舅舅去左邻右舍及堂叔兄家拜年,也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位病奄奄的舅舅家。然后我们便准备开始下山了。

不远处是一个仅低于老家院子的山峰,青松环绕,随风飞扬,影约看见一座寺庙坐立云雾之中,从舅父口中得知,这是一个尼姑奄,里面尼姑不足五人,它的主管是县城最大的和尚庙,靠庙田为生。除了种点小菜以外,这些尼姑也是虔城修练,吃斋念佛,脚下不踩蝼蚁,灯前不捕飞蛾,常年素食不沾晕星。我外公的寿木就存放在这庙里的一个角落里,因此我外公一家对这种尼姑庙就有一种特殊的情感。虽然不是经常光顾,每年登高时,大家自然要到这里去祭拜布施一番,据说这施主与尼姑之间建立起码两代人的联系。此尼姑庵没有多少人来布施,又不当大道,除了穿衣,其他的都由当地信徒与佃户供给,算得上是一片静土。我听过一个不知来历真假的关于这个寺庙的传说。传说尼姑们曾经收留过一位受伤的侠客,此人打富济贫,古道热肠,身高马大,曾多次死里逃生。说他健步如飞,上山可以跑赢一只猎犬。这是在他幼小时跟着父亲打猎练出的本领。但他为什么进入此山林,众说纷纭。至于选择尼姑庵,据说他是这个尼姑庵的主管当家和尚的俗家亲戚,他每遇险,其兄弟伙们都会想法设法地转告当家和尚,几乎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再者那尼姑庵的僧人行善积德,的确是个不二选的安全的藏身之处。解放前夕,此土匪被官兵当共匪围剿,这个当家和尚就派他的主管和尚组织了一帮人,他们在小船上把他藏来藏去,直到船开头后,才把他送入了轮尾的煤仓中。因为我们那个县的南门是长江的码头,而下水的轮船 又必须在那个码头装煤载货,不管上货早晚,都要等天亮才能离开码头。因一开船不久便会遭遇险滩峡谷,只要一到峡口,官兵就难于追捕了。这个传奇的人物,解放后还回过老家。我在街上见过他,据说他解放前逃走后,当家和尚就走了监狱。我们走尼姑奄出来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下山的,与原来上山的路成了对角形下到山脚才发现是我们原来上山的起点,所以这段路等于白走了。三段距离几乎相等,这是到我们同行的人称算命子的姨爹老家。我们刚到山脚下,就去跟算命子姨爹的祖坟扫墓。映入眼帘的景象与外公家的墓园可以说是天差地别,所有的坟上都长满了青苔,左右两棵参天大树,中间的墓碑上的小字已模糊不清,正中的一行大字显然因为石面风化,虽然字迹还可辩认,但也看岀来是用红添描过的。我们没花多长时间,便扫完墓,我也是我们最后一站了,所以把带来的所有扫墓的物件通通烧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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