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个台阶》读一个小男孩爱别离苦的内心世界
“完整和不完整、真实与虚假,美好和丑陋都像冰块一样清晰地显现。”(韩江)
一题记
我本无意惹秋风,奈何秋风醉我心。
十月,已入晚秋,洛杉矶这个四季不分明的天使之城的一个上午,我突然接到久违的大学同学王世荣打来的电话,他写了一本书《36个台阶》,欲把我抛入“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的”百感交集的境地。
我和王世荣是医学院大班的同学,来美后又同在一个屋檐下-加州。他在City of Hope工作,我院经常有City of Hope 的护士来做perdime,于是问起Dr. Wang,大家口碑一致,他是一个非常有礼貌、有职业道德修养的好医生。在我们聚会时,我还不忘叮嘱他几句,“对我们护士好一点哦。”他总是笑呵呵的,“一定,一定。”王医生是个外科医生,后来转行做病理,近二十多年来一直致力于造血干细胞移植和细胞治疗。 平静的外表下却不想他有着这样一个异乎寻常的童年。(以下称作者王世荣为王医生。)
一个古灵精怪小男孩,习惯于被母亲揉在怀里闻着他头发的宠爱,于是他也汲取美丽儒雅母亲身上特有的香气,却错失了母亲最后一个拥抱,天人永隔,抱憾终身。失去母爱的小男孩经历了“小王子”般的各种历险。王医生以“小王子”孩子式的眼光,透视出文革那个特殊时期“好人变坏,坏人变好”魔镜。大人们,也许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红卫兵、造反派的蛮横之气,黑白颠倒愚妄和执行死板教条的残酷,用浅显天真的语言写出了被打成黑五类家庭孩子的孤独寂寞、恐惧饥饿,没有根基听候命运摆布的无奈生活。这段犹如《小王子》透亮的镜子,照出了文革疯狂打击的人生、荒唐的成人世界,着实令人刻骨铭心。但王医生到底不是《小王子》,他没有面对猴面包树已经侵蚀整个星球,玻璃罩里的玫瑰花也早已凋谢,被一条毒蛇咬了的身体在发冷,意识渐渐模糊,面临永远消失。小男孩这个被人嫌弃的“小赤佬”却坚强地活着,在害怕和不停地寻找答案中终于长大。他在提醒我们,只有爱和懂得,才是最高境界,才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36步台阶,《36 STEPS 》是一部英文版的书,因着种种原因中文版被搁浅在某种不可定数里。
王医生把自己的出生来到这个世上,用了一个精准的英文字母“arrived ”,读着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是啊,每一个生命既是神圣的又是物质的。
Many people told me that I "arrived" at the wrong time. "Arrived?" I had no idea what they were trying to tell me. It was as if I had the power to choose the timing of my arrival, like I was sent as a parcel to my family from an unknown place a bit too early.
由此展开的这个“包裹”不但被投错了时间,也被投错了地方。
书中有灭绝人性学校老师的爱情;破碎苦难家庭的挣扎;世态炎凉的人情冷暖;有遭遇到红五类的大孩子的霸凌,被卖肉人的欺负;也有同类(黑五类)小朋友间的恐慌和友谊;有他在寂寞的时候一个人在屋里的阳台上用泥做的弹丸射出去,以舒解心中的情绪;偶而也有好心邻里端碗饭给他填饱肚子。看过践踏人性的残酷,遭受过被伤害的欺凌,小男孩却始终怀着爱,他仍然相信人性的善良;愿谅人的无知和环境的所逼,那个被特殊世代灌输的思想,而不是本性的扭曲与邪恶,有着超越表面的人性深处的善良和光辉。
小男孩家中排行老三,上有姐姐、哥哥,出生在一个衣食无忧传统的、温馨良好氛围的家庭里,凝聚一家人的闲暇时光,是礼拜天的下午茶,那叫情调;每个月的第一个礼拜要去愚园路外祖母家聚会。拥有政治系和法学系双学位玉树临风的父亲有着一双泡红茶的手艺及得意时用手指在桌面上敲出的探戈节奏;一个记者和做老师睿智知性、优雅聪慧的母亲给孩子们读书,并用她心爱的派克钢笔记录着有趣的而神秘的故事。
那场文革的到来,一切平静生活被搅乱了,家已不家,四分五裂。小男孩以别具诙谐或讥诮的内心,在磨难、孤独、恐惧、饥饿中,从家里的底层到顶楼房间3 6个阶梯里徘徊、挣扎、窥视、交友、信任、抛弃、叛逆,寻找其中的答案,还有那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事情困扰着小男孩,他学会长大。
王医生始终牢记着父亲一句话“王的家庭黏在一起”,可有趣的是“王”的姓是拿来的,并不是从遥远的祖先继承下来的。曾祖父是位被英国将军收养的孤儿,后成为牧师。30岁寻根来到中国,发现“王”姓在中国使用很流行。于是就有了这个王姓家族。
My great-grandfather was only five years old when he was adopted by a British. general named Armstrong during the first Opium War in the 1800s. He decided to go back to China to discover his roots when he reached his thirties.
Despite efforts from the local government, no one in the village was able to help him trace his original family's whereabouts.
He was given a Chinese last name, Wang, which was the most popular name in the region at the time. He also vaguely recalled that "Wang" might have been his original name anyways, so he changed his name from David Armstrong to David Wang.
本书对文革没有评判、也不抨击,王医生用非常平静的、客观的,出于他家庭的背景,讲述着催人泪下的真实故事。从一个小孩的眼光描述了自家的大起大落的变迁。当年所发生的一切如电影般回放:文革开始时,有预感的聪明的一家人烧四旧,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断舍离,为被抄家前做准备,扔资产阶级的东西、剪西装皮鞋、烧手饰美钞,机灵的姐姐把爸爸所有的领带拆开做成被面。但是所有的努力也无法避免被抄家后家里一片狼藉,有着烟草味的父亲被凝为美国的间谍而被带走,与被关进上海地监桥一步之遥;母亲一个记者、教师训导孩子礼貌守职,自带香气的知性女子,被斗的神志恍惚,不堪承受侮辱的她从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却被背上沉重的反革命罪行大牌子压得直不起腰,被逼得跳楼自杀,尸骨未存。9岁那年,懵懂的小男孩完全不知道前一天心事重重、心有不舍的母亲要把他拉过来抱抱闻闻,却逃开了。一个转身,从此母亲的音容笑貌挂在了天上。被远隔在人群外的小男孩从来没有看见过母亲的遗体,于是,小男孩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母亲死了。接下来的几周,天真的他站在屋顶面对着母亲的学校,充满幻想着母亲会在她教室的某个地方睡着了,她随时都会醒来并记得回家。
The following weeks, I stand at the roof terrace and stare towards the school, hoping Mom will walk out. She didn't die, she probably fell asleep somewhere in one of the classrooms, she'll wake up at any moment and remember to come home.
文革开始后,多少血淋淋的生命饱受煎熬或消失;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受着外祖母祷告启蒙的影响,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在一次次无助的时候,在一个小小的孤独灵魂里,在面对母亲的离世,他常常双手合十祈祷,用仁爱把所发生的事情穿插在一起。一定是他的手臂不够长,很多时候得不到上苍灵念。于是小男孩眼里的迷茫和心中的恐惧挥之不去。
作为家里最小的他,家里商量事常常把他支开。小男孩才不理会姐姐说的,他是从垃圾桶里找来的。母亲走后,姐姐承担了母职,哥哥去了江西农场,照顾家里,照顾父亲,照顾着最小的,最令人担心常常要调皮惹事的他。在那个物质缺乏的年代,普通人的家庭艰难维步更何况在没有了母亲,父亲被割三分之二工资极其困难的生活中,小小的年纪不堪忍辱,以牙还牙与人打架;企图拿家里的东西变卖来换吃的,也尝试着捡废品帮助家里减轻负担。他与小黑五类在一起,天性释放,“两只胆大而目的性强的小赤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去店里偷酱菜解馋,却吃不出任何味道。一直在姐姐羽翼保护下,这次回家后遭到姐姐严厉训斥。
父亲被释放后,小男孩懂事了。他懂得帮着依然是黑五类父亲去扫弄堂,帮着父亲望风,让他们(黑五类)“三个坏分子”可以交流,懂得生命中美好的相通和感动。
小男孩有着精明的头脑和看事情的眼光,一直努力学习,成绩优秀。当学校里来了个把毛主席语录记得滚瓜烂熟的廖老师试图拯救黑五类的小孩时,作者诙谐地写道,“或许好心肠的廖老师革命觉悟还不够强大,我的父亲母亲不是龙和凤,我只是老鼠家里的一只会打洞的小老鼠。”
The next day, my Chinese literature teacher read an old saying during class, "The dragon gives birth to a dragon, the phoenix gives birth to a phoenix, and a mouse's son only knows how to dig a hole." Every kid has been stamped permanently at birth, he can never change who he is or what he will become, he says.
Mom and Dad aren't dragons or phoenixes, I'm a little rat from a rat family, I already know. Ms. Liao had me fooled.
恢复高考后,作者考入了上海第二医学院,父亲把母亲的派克钢笔留给了他,送他上学。作者并没有保留这支母亲留给他的派克钢笔,多年后他把笔带回了国内和母亲的衣服一起安葬了。这是母亲最心爱的东西,在天上的她更需要这支笔。
多少时间没读纸质书了,手捧《36个台阶》,轻轻捻开,遭遇的、苦难的、经历的、不合理的迎面扑来。一个天资聪颖,思维活跃,心中明理,不露声色的男孩,在那个特殊年代一步步生活脚印,真实自然,催人泪下。佩服王医生的勇气,记忆力极强。丝绸一样细腻而光滑的文字用针线穿起来却擢破指尖,一直痛到心里。
读这本书你不会感到阴凉的空气凝固在空中,而是有一种释怀和等待。不得不说小男孩的心智太神奇了,有一股浓浓的味,那是母亲亲吻他头发的气味和父亲的香烟味一直环绕在他的小脑袋里,其实他的头够大,而里面装着的是善良和智慧。小男孩把他的心盛放在泥土里那捏成的泥丸射出的火焰,使人读这本书时会热泪和鲜血涌动。
皮囊不一定完美,但灵魂一定要高贵,在自己的世界里独善其身,在别人的世界里顺其自然。细碎烟火的日子最能打动人心,回味过去,纯静心灵,一切已释然。有人为你粥可温,有人为你共黄昏。在这个尘世上,我们认真的活过,努力的活过,永保自己最好的样子,做个有风骨的人。
向您致敬- 王世荣医生!
这本书对于我们这代一起走过的人很有时代烙印感,值得一读。亚马逊有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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