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档案》拾遗之125:印尼华人雨夜遭劫
本文转载自《逐木鸟》“尘封档案”系列
1958年秋,第四届广交会期间,广州市发生了一起拦路抢劫外籍客商案件。广东省警方当即组建专案组对该案进行缜密侦查,于72小时内将案件破获,抓获案犯,追回赃物……
一、雨夜打劫
这是一个天空飘雨的夜晚,在那个几乎没有夜生活、人们习惯于早早歇息的年代,偏僻的越秀区功绩路上,行人稀少,车辆绝迹。路灯光映照着一顶不紧不慢移动着的黑色尼龙绸伞面,雨伞下的那个打伞人,是一个47岁的男子,中等个头,黑色西装,白色运动鞋,一手打伞,另一手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牛皮公文包。这人名叫陈谋谷,是印度尼西亚籍华人,这次是特地从印尼来广州参加第四届广交会的。
陈谋谷祖籍广州,16岁那年,随早年下南洋已打拼出一份家产的舅舅麦兴隆前往印尼。麦兴隆当年18岁飘洋过海,经过40年艰难奋斗,这时已在印尼有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农场,遗憾的是膝下无子,几经考虑,决定把唯一的外甥陈谋谷带到印尼,培养若干年后指望能成为一个出色的经营人才,好继承产业。
陈谋谷没有辜负舅舅的期望,他不但学会了管理农场,还开始接触工商贸易。32岁那年,舅舅去世后,陈谋谷继承了遗产,但当时日本侵略军已经占领了印尼,别说图发展了,连维持农场的正常运作都做不到。直到二战结束后,陈谋谷才凭借舅舅留给他的遗产大展宏图,经过多年努力,现已成为一位在海外小有影响的贸易商人。
中国政府决定自1957年开始,每年春秋两次在广州举办“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经周恩来总理提议,决定将“广州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简称为“广交会”。陈谋谷在海外获知消息后,立刻致函广东省外贸公司,要求将其列入被邀请参加广交会的外国客商名单。这样,从1957年秋季举行的第二届广交会开始,陈谋谷已经是第三次前来广州参加广交会了。
陈谋谷的父母早在解放前就已经去世,羊城只有一个姐姐,上次他来广州见到姐姐时得知当年他在广州读书时的一位姓颜的同学想见他一面。陈谋谷也很想跟几十年前的老同学见个面,聚一聚,于是就立刻约见了颜某,道明了自己的愿望,请颜某跟当年的那些同学约一下,到10月间他来参加秋季广交会时请大家吃个饭。今晚,陈谋谷就是从下榻的宾馆前往颜某家的。
从下榻的宾馆到颜某家不算远,步行大约20分钟。本来,陈谋谷是可以叫辆三轮车乘坐过去的,但是他出门时发现天空正飘着小雨,就改变了主意。说来也巧,陈谋谷之前数次回国,竟然一次也没碰到过下雨。他一直盼望着最好在广州遇到一次下雨,好让他重温一下少年时雨中漫步的那一幕情景。所以,现在见正下着雨,便立刻返回房间拿了把当时国内没有的尼龙绸雨伞,步行前往颜某所居住的功绩路真光巷。
一路上,陈谋谷沉浸在对少年生活的回忆中,没有发现当他拐上功绩路后,身后不知几时跟上了一个打着油纸伞的人影。那是一个瘦高个男子,三十来岁,穿一套藏青色卡其布中山装。他在陈谋谷身后跟踪了五六分钟,忽然穿过马路,在对面人行道上疾步向前,转眼就消失于夜雨中。解放后已经回国数次的陈谋谷对广州的治安一向印象甚好,所以根本没有去留意马路对面有这样一条身影掠过。
又往前走了数分钟,陈谋谷就不得不留意这个打油纸伞的男子了,因为那人从这边的人行道上迎着他直直地走过来了。对方把那顶红纸绿骨的油纸伞打得很低,望过去只见两条长腿在迈动。当长腿迈到陈谋谷的跟前时,对方亮底了:随着油纸伞稍一转动,抬高后露出的空档处竟伸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刀尖直直地对着陈谋谷。
“打劫!转过身去,蹲下,把包往后扔!”
陈谋谷一个激灵之后,马上镇定下来。他少年时在广州就拜师学过南拳,到印尼后常练不辍,虽然缺乏实战历练,但“身手敏捷”四个字是当之无愧的。
当下,他“哦”了一声,以收伞为幌子,就在一眨眼的工夫,挥动收拢的雨伞朝对方的睑部扫击。此举显然大大出乎对方意料, “咦”了一声,身子急往旁边一闪。哪知陈谋谷前招是虚的,为的是分神,后招才是实的,飞起一脚准确地踢在对方那持刀的手腕上,将尖刀踢飞!
如果陈谋谷碰上的是一般的小蟊贼之类的话,今天的胜利者就是他了。他不但可以保住自己的皮包,还能抓住案犯。这个新闻,可能《羊城晚报》上还会登一下哩。可是,不幸的是陈谋谷碰到的是一个比他还厉害的家伙。对方倏地扔下手里的雨伞,陈谋谷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其身影是怎么移动的,已经被他手脚并用挤到了旁边的围墙上,对方的拇指、食指扣住了他颈部的喉骨: “敢动!死!”
就这样,陈谋谷的那个装着钱包(内有3000多元人民币、5000美元)、准备送给同学的礼品(12个18K金的戒指)以及其他一些重要证件等物品的皮包就给抢劫了,他甚至连对方的容貌都没看清。
是日,1958年10月20日。
二、怀疑武术教官
这起案件不但惊动了广州市公安局,广东省公安厅也立刻做出了反应,当即指令由案发地辖区越秀公安分局、市局抽调的精干刑警组建专案组进行侦查,明确要求72小时内必须破案。在治安情况良好的上世纪50年代,这样一起案件已经算是了不得的大案了,所以次日新华社广东分社的记者还把该案写进了内参送往北京。
专案组当晚就成立了,由市局两名刑警、分局三名刑警组成,另有管段派出所两名民警作为编外成员协助调查。陈谋谷被请到专案组驻地越秀分局,向两名刑警陈述案情,另外几名刑警前往勘查现场、走访周围住家和路人。
陈谋谷将遭劫经过向刑警详尽陈述后,说强盗是一个身怀武功尤擅擒拿术的家伙,这是他对强盗留下的唯一印象。其他还有吗?其他?那就是大致身高、穿着以及打着的那顶半新不旧的油纸伞了。刑警张镇廷也是一个习练南拳多年的武术爱好者,当下就向陈谋谷了解了当时双方所采用的招术。张镇廷把陈谋谷送回下榻的宾馆返回分局时,另一路刑警也已经回来了,于是举行首次案情分析会。
现场勘查和走访没有任何收获,案犯选择的作案路段周围没有住家,无人看见或者听见这起时间短得只有两分钟的抢劫案件的动静,案犯也没在现场遗下什么物证,唯一有可能留下的脚印也因下雨而不见。这样,对于案犯的特征掌握情况就只有:大致身高、油纸伞、尖刀和武术。前三项在最开始查摸嫌疑对象时其实是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的,因为全市瘦高个头的男子不计其数,油纸伞更是多如牛毛;至于尖刀,当时还没有“管制刀具”一说,所以民间的尖刀也不在少数,国营店铺里也有公开出售的,不必带户口本就能购买,而且不限数量——那也是没法查的。最后一项倒还有希望,在实战中能用擒拿功夫迅速制服对手的角色毕竟不是很多的。因此,专案组决定就从这方面着手进行调查。当然,鉴于被抢的物品中有陈谋谷准备送给老同学的12枚18K金戒指,所以还得通知各分局治安科对各区的旧货铺子、寄售店家进行布控。
先得弄清楚强盗的这手招术是属于中国武术中哪个门派的功夫,这就得向武术协会请教了。由于时间紧,领导在后面跟着催促破案,所以专案组决定连夜行动。组长马鼎当下立刻叫上刑警张镇廷、老许,三人驱车前往广东省体委,向值班人员说明情况,要求立刻联系几名武术高手开一个座谈会。体委方面还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紧急的情况,当时私人又没有装电话,也没有电脑,所以连家庭住址都是要找出武术协会的本子后才能查清楚的。这一番折腾就花去了半个多小时,幸亏刑警开了车去的,当下就按照地址跑了半个羊城,于下半夜一点多钟时总算把三个武林高手请到了体委。
事后想来,这个座谈会完全没有必要,刑警只要登门拜访其中随便哪一位请教就行了。因为张镇廷把陈谋谷向他陈述的动作连讲带做的演示了一遍,三位高手就立刻分辨清楚了强盗的武术门派,说这是北派武术——少林擒拿术。
往下,就是向广州市武术协会了解羊城精通少林擒拿术的人了。可是,广州市体委当时晚上是没有人值班的,刑警赶去,敲了好一阵门,只有一个看门老头睡眼惺忪地来应门,对于领导住所是否有电话、住在哪里等等问题一问三不知,于是,只好到天亮后人家上班了再来调查了。
上午8点,刑警再次登门,正好市武协的一位副主任来体委办事,就打电话通知协会送来了一份名单,他指着名单逐个点评,向刑警提供了17名精通北派武术估计也会少林擒拿术的好手的姓名、住址。专案组立刻作了分工,全体出动奔赴这17人住所地派出所进行外围调查。到下午一时许,17人中有一位进入了专案组的视线。
这位仁兄名叫纪中驷,33岁,河南人,自幼习武。其本领如何?只消翻开档案就知道了:21岁被“国军”白崇禧部聘为国术教官,而且是执教教导队。他在“国军”当了两年武术教官后,离开行伍来到广州,加盟一家私人国术馆,一直到1950年国术馆(解放后已改称武术馆)关门才离开,被一个资本家聘为保镖。但保镖饭只吃了6天就结束了,因为镇反运动开始了,公安局请他去吃免费饭。纪中驷在“国军”当教官时是有军衔的,陆军上尉,就是这个军衔使他被定为“反动军官”,被判了五年徒刑。释放后,进了搬运社当了一名搬运夫。
这时,纪中驷已年过三十,该考虑成家了。但像他这样的另类,找对象是个高难度动作。所以一拖三年,直到最近才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姓薛的寡妇。薛寡妇在街道工厂打工,收入很低,拖了三个学龄前子女,困难重重。因此她也不嫌另类,只有一个要求:要纪中驷给她1000元人民币。上世纪50年代的1000元,可以买一套房子了,由此可见其值之大。这叫纪中驷如何拿得出?但纪中驷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就四处奔波借贷。这样一拖拖了两个多月,薛寡妇等得不耐烦了,于国庆节向纪中驷下了最后通牒:限10月15日前解决此事,否则就不谈了!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纪中驷还是没能筹借到达笔款子,薛寡妇便认为这件事黄了。但她的择偶计划还是要进行下去的,正当她盘算着托人再帮她介绍对象时,10月20日深夜,纪中驷突然冒雨登门送来了1000元。纪中驷来去匆匆,放下钞票就走,临出门时反复叮嘱薛寡妇对此事保密。但薛寡妇生性口无遮拦,次日一早就把这事告诉了所有见到的邻居。
于是,专案组跟纪中驷见了面,了解此事,纪中驷竟矢口否认。侦查员把从薛寡妇处拿来的那1000元钞票放在他面前,仍是摇头。这就奇怪了,于是就换个地方吧,到分局去说。
到了分局,纪中驷这才意识到警察不是跟他闹着玩儿的,于是就说出了这笔钱钞的来路:是向李登高借的。李是何人?是海珠区政府的一位股长,抗战胜利后以中共地下党的身份奉命打入“国军”做秘密工作,被上峰安排进教导队训练,跟纪中驷有师生之谊。后来,他因叛徒出卖而暴露,紧急撤离时曾受到过纪中驷的相助。之后两人就断了联系。10月18日傍晚,因失恋而闷闷不乐的纪中驷外出散步时,遇到了李登高。久别重逢,自有一份亲热。互叙情况时,李得知了纪中驷面临的窘境,极表同情,表示愿意相帮筹借款子。10月20日晚,李将筹得的1000元款子送到了纪中驷处。纪中驷因这时期限已过,只想尽快把钱送到薛寡妇的手里,于是连夜去了趟薛寡妇家。因虑及自己的情况给李登高造成不良影响,所以再三关照薛寡妇守口如瓶。
经向李登高调查,证明情况属实。但纪中驷还是被送进了看守所,因为另一路侦查员在其接受讯问的同时对其住处搜查时,意外发现了一支私藏的手枪和30发子弹。李登高借钱给纪中驷一事,在当时属于“政治立场不坚定”,受到了组织的批评,虽未被处分,但下放去了农村。
三、声音甄别
纪中驷的作案嫌疑被排除之后,专案组的目光盯在了另一个武术好手刘梓身上。
刘梓是广州人,住荔湾区棋盘街,其舅舅是北方人,后来来到广州开店。舅舅常年习练少林武功,在羊城地面有点名气。刘梓自幼跟着舅舅练功,不但学得了器械和散手功夫,还继承了治疗跌打损伤的本领,并以此作为谋生手段,走街串巷耍拳卖膏药。当然,如果仅仅是卖膏药,是不会被列为调查对象的。他在几年前曾被怀疑涉嫌一桩抢劫案件,进了局子,关了六个多月,因无证据而获释。但从此以后,刘梓这个名字就被派出所记录下来了。这次,专案组一查,派出所就把他提供了。
于是,先由棋盘街派出所出面暗查,通过居委会从侧面向其家人了解到两点情况:一是他家的那顶跟陈谋谷所说的一模一样的油纸伞失踪了,二是20日那天刘家只有刘梓一人在家过夜,妻子和一对四岁双胞胎儿子都让他打发到娘家去了。
这两点再加上前面所说的上了派出所内部名单的因素,专案组就决定通过派出所传唤刘梓。专案组长马鼎亲自出面跟刘梓谈话,问了几个问题:20日晚上在干什么?你家那顶雨伞呢?为什么要把妻儿打发到娘家去?刘梓的态度是不愿配合调查,根本不回答问题,反而质问:为什么找我?如此僵持了一会,前往刘家搜查的刑警回来了,没有搜到赃物,只搜到了一把尖刀,顺便还把刘梓平时上街卖膏药时表演武艺的那些三节棍、刀剑、枪棒等一股脑儿给拿来了。
于是就以尖刀为题追问,刘梓倒是回答了,但跟不回答差不多,说这是跟那套吃饭家什配套的兵器之一,然后又是质问:老百姓家里有这样一把尖刀犯法吗?
马鼎于是决定暂停询问,跟两个刑警商量下来,决定同时采取两步棋子对其进行调查:一是把受害人陈谋谷接到派出所来甄别刘梓的声音,二是派人前往刘家向其妻子了解相关情况。
陈谋谷被接到派出所后,刑警对他说我们找了几个人,想请你听听他们的声音,仔细辨别其中是否有跟劫犯相似的。专案组一共安排了四名甄别对象,三名都是派出所的警员,一名则是刘梓。跟这四位谈话的是同一个刑警,地点是在派出所会议室隔壁的那个办公室里。马鼎陪着陈谋谷坐在会议室里,隔壁就一个个进行着不同内容的谈话。内容不同,但案犯在现场说过的那些字、词是给安排在谈话中的,被谈话人一不留神就会说到。
甄别下来,陈谋谷说这四位中没有一个的声音是跟强盗相似的。
另一路去刘家向刘妻调查的也很快有了结果:母子三人去刘家,并非是刘梓的安排,而是刘妻之父庆寿,邀请女儿全家赴宴的;刘梓因一向跟丈人不睦,就没有过去;至于那顶雨伞,是放在门口给人顺走的,那是上一天的事了。
这样,刘梓的嫌疑就没了。据说这主儿走出派出所时,一脸的得意。
结束了对刘梓的调查时,已是21日傍晚。72小时已经过去了20余个小时,专案组诸君都有些着急,一边吃晚饭一边分析案情。到这时候,线索已经断了,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案犯出售赃物上。大家都感到指望这一头颇有些悬,因为陈谋谷同时被抢的还有那么多的钱钞,人民币、外币都有,案犯难道会放着这些现钞不去利用,而偏偏要去出售那些18K金戒指?
次日上午,专案组全体出动,前往各区分局向治安科了解赃物布控的反馈情况,没有任何收获。中午,专案组在越秀分局驻地举行案情分析会,讨论如何进行下一步侦查工作。
会议还没结束,荔湾分局治安科打来电话,说该区的“耀胜寄售行”刚才扭获了一名前往寄售两枚18K金戒指的可疑对象,现已送派出所。专案组闻讯大喜,当即派刑警老许、小易前往了解情况。
四、原来是他
这个寄售金戒指的人名叫程积根,四十多岁,一看就是一个猥琐小人。这人当然不会是劫犯,但他那金戒指是从哪里来的呢?
程积根交代:他是一个赌徒,这两枚金戒指是昨晚在赌博中赢来的。这事某某某、某某某可以作证——这二位自然就是昨晚一起参赌的家伙了。
于是就去查,证实了程积根的交代。那二位当然也一起进了局子。那么,输掉这两枚戒指的又是谁呢?三人一致说是宋望富,其中一个还知道宋的住址。这就替专案组节省了时间,于是就派人前往捉拿,不在。那就守株待兔吧,守了两个半小时,宋望富来了,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个男青年,梳了个飞机头,穿着甚是时髦,有点像香港影片里的阿飞。摊上这类事儿,宋望富这个阿飞发型当然保不住了,一进看守所就给刨个精光。
宋望富被拿下后,直接送往越秀分局专案组驻地。即刻讯问,宋望富开口交代了,不过交代的是昨晚跟程积根等人赌博之事。
那么,两枚金戒指是你输的吧?
金戒指?是我输给老程的。
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哪里弄来的?捡的呗!
宋望富接着不等刑警继续发问,就自顾自说开了,说的是他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捡到这两枚戒指的。临了,问刑警是否需要他带他们前往捡戒指的那个地方去察看一下。
刑警点头:“好啊!带你出去走走也好,让你吹吹风,脑子清醒一点。”
出了门,上了车,宋望富忽然发现开的方向不对,就以认真负责的精神及时指出。但刑警告诉他方向没有错,因为我们不是去你编造的故事里的那个地点,而是去你家。
宋望富倏地一惊:“去我家?去我家干吗?”
“不干什么,认认门头。”
宋望富迅速反应过来: “是去抄家吧?嘿嘿,看你们能抄到什么?”
应该说,宋望富的自信是有原因的,因为一干刑警确实辛苦了一个多小时没有任何收获。宋望富是单身汉,住房不大,就一厨房一卧室,外加前面一个不到10平方米的天井。正当刑警心怀沮丧准备离开时,时不时瞟一眼宋望富的刑警老许忽然发现宋望富的目光在墙上挂着的那根代替毛巾杆的废日光灯管子上扫溜了一眼,于是就怀疑这根灯管里可能有名堂。果然,他上前取下灯管时,宋望富的脸色就倏地变了: “干什么?弄坏了你们要赔我的!”
老许没搭理他,试着拧了拧灯管两头的金属封口,发现一头是可以拧下来的。于是,宋望富的秘密就显现了:灯管里,藏着用白布卷着的10枚金戒指。
宋望富立刻缴械投降,交代如下:他一向有着小偷小摸的习惯,干着道上称为“捉兔子” (在公共场所偷窃人们放在一旁的拎包之类物件)的勾当,一年中大约作案三四次。20日晚上11点左右,他从一个朋友家赌博后回来途经火车站时,顺便弯进候车室。盯上了一个候车的乘客,乘其不注意时,把他的公文包给顺走了。回家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有一个长方形硬纸盒,打开,里面装着12个漂亮的小锦匣,每个匣内都有一枚金戒指。另外,公文包里还有几本证件,其中一本是外国护照,一本是广交会的贵宾证,贵宾证里面还夹着一个长条形的金色绸缎进馆证(进馆时佩在胸前的)。这个包,连同纸盒、小锦匣次日已经被他装了块砖头扔进附近的一个池塘里了。
刑警于是立马组织打捞,果然捞上了一个黑色牛皮公文包,里面的几个证件虽然已经被水浸泡过,但还能辨认照片和字迹,确认就是陈谋谷的。
专案组分析下来,认为宋望富的口供是可信的。而据其所叙述的那个失主,穿着也跟陈谋谷所说的“一身黑衫”相符,于是基本认定这个失主就是劫犯。几个刑警对此进行了分析,认为如果宋望富能够提供关于此人在候车室的细节,就有可能以最快速度查找到其行踪。
于是,连夜提审宋望富。经过一番聊天式的闲谈,精神放松下来的宋望富开始回忆前晚的情况。果然向刑警提供了一条被认为可能有价值的线索:他盯着那人时,发现那人跟候车室里一个卖香烟的小贩可能熟识,两人凑在一起说过十来分钟话呢。
刑警老马、小易、张镇廷立刻去火车站,那个专门在晚上到候车室卖烟的小贩果然在。请进车站派出所值班室一问,小贩说前晚那个跟他聊天的人系清远人,姓什么叫什么不知道,但是,这人经常坐车来往于清远和广州之间的,可能是一个有时做做小生意的农民。
向火车站一了解,晚上11点21分发的那趟开往长沙的慢车,确实停靠清远站。刑警一看时间,这趟车还有20分钟发车,于是立刻去买了票,连夜赶住清远。
刑警在途中分析:那主儿既然跟广州车站候车室的小贩认识,那就有可能跟清远站上的小贩也相识,甚至可能更熟。于是,到站一下车就找小贩,可是这个站头太小了,下半夜就这趟车停靠,所以没有小贩留到这么晚的。于是就到站长室去碰运气,一说小贩提供的那人的外形以及可能是有时做做小生意的农民等等的特征,一个检票员马上说:“这不是白留村的麦汝弟吗?他经常去广州的。”
白留村就在车站南侧三里地处,刑警商议后,决定先去公社找派出所。公社离车站有七里地。刑警赶去敲开社委会大门,向值班干部问了问,方知这个公社太小,未设派出所,只有一个公安员。那就找公安员吧,说了情况,几个人就一起动手翻查户籍资料,果然翻出了白留村有一个名叫麦汝弟的社员,32岁,解放前当过“国军”士兵,后参加起义,不久又以志愿军的身份去了朝鲜。1953年复员回乡后,在家务农,是民兵排长。
刑警决定连夜前往白留村,抵达后也不踉村干部联系了,由当地的公安员敲开一户村民的门问清了麦汝弟住在何处后,四个人包围了那三间草房。刑警都是带了手枪的,当下拔枪在手,破门而入,将麦汝弟擒获。当场搜查,查到了埋在灶膛里的全部赃款和那把作案用的尖刀。此时是10月23日清晨5点,离上级规定的期限还有17小时。
麦汝弟被捕后,供认了抢劫罪行。至于作案动机,很简单,就是为了钱。他想把草房翻盖成瓦房,但是自己却没有这笔钱,于是就决定到广州去找个对象打劫。他那武功,是在部队里学的,他在“国军”和志愿军里当的都是侦察兵,必须学用于实战的武功。
两个月后,麦汝弟被判处无期徒刑。服刑10年后,乘“文革”混乱越狱潜逃,被追捕队开枪击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