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聪明不等于大智慧

    白小姐的妈妈总是说：“小聪明不等于大智慧，聪明孩子的人生很危险。”为什么这么说呢？白小姐的妈妈有她自己的一套理论。作为育人无数的中学语文老师，白小姐的妈妈看过太多孩子小时候很聪明，长大以后很平庸的案例。“聪明孩子一般都是毁在家长手里的，因为多数聪明孩子的家长往往会因为自己孩子接受新东西快，理解能力强，从小学习成绩好而沾沾自喜，反而忘记了要培养孩子做事踏实，面对失败永不放弃，积极主动解决问题的能力。”这些话都是白小姐从小就经常听她妈妈唠叨的育儿经，但是这些理念并没有完全在白小姐身上起到作用，她自己还是靠耍小聪明在附小里混得风生水起。

    白小姐的小聪明体现在很多方面，不仅仅是在学习上。在白小姐小学一年级快结束的时候，附小举办了一次全校的文艺汇演，每个年级，每个班，甚至班里的每个小组都要出节目，然后再选拔淘汰，最后胜出的节目会在汇演时登台亮相。届时的观众不只是附小的全校师生，还有学院的一众老师和领导。虽然登台演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利益收获，但孩子能在自己的熟人面前出出风头，这样的机会还是让学院里的很多爹妈都全力以赴的帮孩子准备节目。

    附小里的能人很多，有的孩子会唱歌，有的孩子会跳舞，还有会各种乐器的，白小姐从小没有学过任何才艺，因为爸爸说那都是小资产阶级的情调。白小姐的爸爸因为他父亲资本家的身份在运动中受到过很大的冲击，所以后来一直在不遗余力小心翼翼地改造自己，同时也教育女儿要简单朴素，远离一切跟小资情调沾边的才艺。虽然既不能歌也不善舞，但白小姐还是在妈妈的帮助下准备了一个单人节目《小猫钓鱼》。

    《小猫钓鱼》是白小姐一年级语文课里的一篇课文，讲的是小猫和姐姐一起去河边钓鱼，小猫不专心，一会儿追蝴蝶，一会儿抓蜻蜓，半天钓不到一条鱼，而专心的姐姐却钓到很多鱼。后来小猫在姐姐的教育下，也不再受蝴蝶和蜻蜓的影响，开始专心致志地钓鱼，之后很快就收获满满了。这个节目既不是演讲，也不是朗诵，应该算是连说带演绘声绘色地讲故事。白小姐的妈妈让白小姐先把整篇课文背下来，然后一人分饰两角，用女声演绎小猫的姐姐，用男声演绎小猫，同时还给小猫和姐姐加了很多动作，小猫追蝴蝶蜻蜓呀，姐姐教育小猫的时候拍拍他的脑袋呀，小猫钓上鱼之后兴奋得手舞足蹈呀。。。总之，白小姐在讲故事的整个过程中面部表情和胳膊腿都没闲着，一个人连蹦带跳的把气氛渲染的很活跃。

    白小姐确实有些小聪明，虽然人年纪小又没有任何舞台经验，但在妈妈的指导下连背带练，很快就把这个小节目表演得生动有趣，既可爱又俏皮。《小猫钓鱼》通过了班演，又过了年级演，最后在全校汇演的舞台上也出尽了风头，因为有不少孩子的节目在舞台上都出现了纰漏，而白小姐却以稳健的台风获得了雷鸣般的掌声。不仅如此，白小姐还在二年级的时候被班主任杜老师指定为文艺委员，戴上了两道杠。不过靠着雕虫小技当上班干部的白小姐心里并不踏实，因为她知道自己啥也不会，比起那些每周去少年宫学唱歌跳舞和各种乐器的同学来，白小姐是不自信的。

    不自信的白小姐“两道杠”只戴了一年就在三年级的时候转学去了北京郊区的一所学校，等四年级转学回来的时候，她在各个方面都跟原来的同学拉开了距离，不过有点儿小精明的她在开学没多久就挣到了人生的第一个一块钱，只是获得这个挣钱机会的过程说起来也不太光彩，是白小姐钻了个空子得到的。

    四年级开学没多久的一天，白小姐和同学们都被通知去操场集合，那不是课间操的时间，所以大家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到了操场才发现，出来集合的只有四年级的几个班，原来是附近北京电影制片厂的人来挑小演员。据说是北影厂要拍什么纪录片，需要一男一女两个主要演员和50几个群众演员。两个主要演员应该是已经内定好了，白小姐和她四年级的同学们是被叫来角逐群众演员的。说是角逐，其实就是大家按班级排好队，然后北影厂的人在队伍中来回走几圈，看上谁了就拍拍肩膀示意TA出列，站到旁边去单独成一列，而这一列队正好在白小姐的身边。

    白小姐从小就听爸爸妈妈说：女孩子长大可千万不能去当演员，因为女孩子拍电影里那些搂搂抱抱的镜头是很吃亏的。可爸妈对女孩子演电影的负面评价不仅没让白小姐对拍电影心生忌惮，反而让她对这个事情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此时站在队伍里的白小姐一直努力的踮起脚尖，巴望着北影厂的工作人员能看到她。可是也不知道他们是按照什么标准在选人，因为被挑出来的孩子里有比白小姐高的，也有比她矮的，有比她胖的，也有比她瘦的，有好看的也有难看的，总之一眼望去毫无标准可言。白小姐眼巴巴的看着工作人员在她身边走来走去，就是不拍她的肩膀，心里急得不得了。突然她灵机一动，心想反正他们挑人也没标准，不如自己偷偷的混进去，估计不会被发现。一边想，白小姐一边挪动双腿，趁着没人注意，她顺利的蹭入了群演的行列。

    可惜拍纪录片的经历对白小姐来讲并不是很美好，她和其他被选上的同学们在之后的一个星期天里都身着白衬衫，蓝裤子，白球鞋，佩戴着红领巾在学校的操场集合，然后步行去北影厂的拍摄地点。在那里他们又每人拿着两束塑料花，在大太阳底下反复拍摄一段热烈欢迎领导下车的场面。那一男一女两个主角，是给领导献花和戴红领巾的孩子。虽然拍摄记录片的过程极其辛苦且枯燥，但在拍摄结束的时候，剧组给每个孩子发了一块钱。一块钱的劳务费虽然听着很便宜，但在三分钱能买一根红果冰棍的年代，一块钱对个小学四年级的孩子来说，那也算是“巨资”了。白小姐手攥着一块钱飞奔回家，进门第一句话就跟妈妈说：“妈妈，我挣钱了，我要给咱家买四个碗。”白小姐说的碗，是学院后门外合作社里新进的带印花的瓷碗，两毛五一个，一块钱正好买四个。这四个碗买来以后，白小姐的妈妈一直没舍得用，后来作为结婚礼物送给了白小姐的小姨。送的时候，白小姐的妈妈还特意嘱咐她妹妹说：“这可是我闺女第一次挣钱买的碗，你们要小心用啊。”

    作为老师，白小姐的妈妈管理学生时脑子很清醒，尤其是对那些有些小聪明的孩子，她往往要求会更严格。但作为母亲，白小姐的妈妈也难以免俗，每每看到女儿取得一些小成绩，她就难掩心中的喜悦，明明知道那不是女儿辛苦努力获得的，可她还是会放松对白小姐的要求。这也是为什么白小姐的学习成绩时好时坏，她从上小学一年级起就已经会在学习上偷奸耍滑了。妈妈盯得紧一点儿就能考个100分，妈妈一给好脸，成绩马上就下滑到90分以下。

     白小姐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她的姑姥姥从天津到北京来探亲，就住在白小姐家。姑姥姥不同于当时同年龄段的多数中国老太太，她识字，能读报纸，也会简单的四则运算。白小姐很喜欢姑姥姥，不仅因为她做饭好吃，会做棉衣棉裤，时常给白小姐几分钱买冰棍，还主要因为她会帮白小姐写作业。不过姑姥姥的”帮“可不是一般的监督或者指导，而是实实在在的替白小姐写作业，只是她本人不知道而已。在姑姥姥住在白小姐家的那一段时间里，白小姐每天放学回来都会抓紧时间赶在妈妈下班回来之前写完作业，因为她不能让妈妈发现她是怎么写作业的。通常她会拉着姑姥姥一起坐在八仙桌旁，美其名曰是让姑姥姥看着她写作业。姑姥姥有时喝茶，有时看报纸，有时做针线活儿，白小姐坐在她对面，会煞有介事的一边写作业，一边陪姑姥姥拉家常。

     “姑姥姥，我考您一个字吧，您肯定不会写。”白小姐一般都是用激将法开篇。

     “什么字？你说说我听听。”姑姥姥岁数大了，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毫无防备之心。

     “您知道最好的最字怎么写吗？”

     “知道呀。”姑姥姥回答的很肯定。

     “那您写下来我看看，您肯定不会组词。”白小姐得寸进尺。

    “最好，最高，最棒。。。”姑姥姥一口气给出好几个词组。

    “棒字怎么写？您给我写到这个本子上，我看看您写的字好不好看。。。”

    。。。。。。

    “姑姥姥，八加七等于多少？您肯定不知道吧。”白小姐开始做算术作业了。

    “十五。”

    “那九加六呢？”

    “也是十五。”

    “十五加六等于二十五吧？”

    “不对，十五加六等于二十一。”

    。。。。。。

    “姑姥姥，您真厉害，您比我们老师都知道的多。。。”白小姐的作业在一问一答中三下五除二就做完了。

    这样的操作一直持续了好几个星期，直到单元测验白小姐的语文算数成绩都全班倒数，白小姐的妈妈才发现端倪，恍然大悟的姑姥姥也把白小姐数落了半天。

    白小姐一二年级的学习成绩一直属于班里的中上游，期末考试从来没有语文算术两科都高于95分，所以她总是不能被评为三好学生。小学三年级她转学去了北京郊区，那里的教学水平低，等她四年级转回附小的时候，语文和算术成绩都滑倒下游水平。更头痛的是英文，人家都会简单的句式了，她连26个英文字母都不认识。四年级一年，白小姐的学习成绩都是班里的倒数，不过凭借着她的小聪明，她四年级追了整整一个学年，又在暑假补完全部英文课程，靠死记硬背英文单词，她在五年级开学时的摸底测验中，英文成绩达到了85分。五年级除了语数英，附小还开设自然常识，地理，和政治课。六门课对大多数十一二岁的孩子来说都不轻松，更何况白小姐还是刚刚把成绩赶上来的。白小姐记得五年级那个学期，她经常写作业到半夜12点，有一次连妈妈都看不过去了，第二天去找班主任李老师提意见，说她给孩子们留的作业太多了。不过意见归意见，那时小升初还不是按学区升学，所以家长和学生们都知道六年级中考的重要性，只有把成绩搞上去，才能进入市重点初中学习。

     经过一年的努力，白小姐在五年级期末迎来了她小学期间的高光时刻。期末考试考六科，她考了五个100，一个93分，总成绩在全年级排名第一，可惜因为语文不到95分，所以她还是没被评为当年的三好学生。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每次白小姐的妈妈回忆起那次期末考试的时候，都会说：“白小姐那几天就像是一只报喜的喜鹊一样，老师每天公布一科的成绩，她放学就飞奔回家，人刚跑到楼下就迫不及待地扯着嗓子喊：妈妈，妈妈，我又考了一个100分。。。”不过白小姐的妈妈在描述完白小姐得意忘形的场景之后，总是不会忘记再点评一下：“唉，这五个一百分还是把她给害了呀！”

     没错，凭借着小聪明，白小姐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在学校里拔了头筹，可是缺少智慧的她在六年级的时候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放轻松，不用努力学了，结果在中考的时候以0.5分之差与自己心仪的市重点中学失之交臂，无奈只考入了妈妈任教的那所普通中学。自那以后，白小姐时常会想，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的人算不算是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