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少年時代

《我的童年和少年》裏提到,一九六九年的七八月我被我上的小學佈告開除了,要是當年我再大上十來歲,十有八九會被無產階級專政槍斃。我覺得普通人的自傳才是有意義的自傳,很多普通人對自己的生活的記錄和敘述能真實地反映出時代生活的真實,比朱軍、倪萍、白岩松那些不怎麽樣的名人的自吹自擂的自傳强多了。

時代是一個沉重的話題,新中國卻最講究時代。人生短短幾十年呀,撞上什麽時代只能算什麽時代。這就是新中國人的宿命。一個時代決定人生的一段。耄執政二十七年,從“暮色蒼茫看勁松”到“拉著馬來西亞美女的手不知道在哪裏下嘴”就是一個時代。幸虧人縂是要死。

五十多年前中國在一個嚴重的精神病元首的戳弄運作下,七億人聚精會神地鬧了十年革命,鬧出了什麽?而文革后新中國的執政黨還是那個黨。爲了黨的利益,黨決定讓那個禍國殃民的貓頭鷹現在還在天門上挂著,臭尸還在天安門的紀念堂裏躺著。幽靈發著幽光,指明人類共同躰的方向。

一九六九年的八月,有一出是一出的中國要“復課鬧革命”了,兩個名詞夾個動詞就變成了一個新詞?復課和革命是一回事嗎?革命是殺頭(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半大小子必須上學,在新中國當“駱駝祥子”比在大清朝還不容易。

中學開學的前幾天,我媽領著我在我們家屬院走東家出西家,求爹爹告奶奶,探尋能不能找着一個能和陝西師大一附中或二附中說得上話的人。我媽是個小矮個,大近視眼,當時都快五十嵗了,爬樓、出門都特別費勁。我傻不愣登,只會小心攙扶著媽媽讓她幫我找后門。誰都知道”後門“不對,但爲了生存,那些年誰沒有找過後門?“人的正確思想是從哪裏來的?”,後門是從什麽時候在中國時興的?

終於終於,我的一個玩伴的母親對我媽說:我給你寫個條子,你去找陝西師大一附中的革委會副主任(我還記得他的名字叫呼振國)。總算找着希望,我們千恩萬謝。第二天我們就去了一附中。晴空萬里,陽光明媚。手中有個條子就有了希望。

我們到一附中的時候,找到了一個大教室,新生正在排隊。隊前講話的就是呼振國。我們等呼老師講完話,找人把他叫出來,我媽給了他小紙條。三十多歲的胡老師二話不説,直接就把我擱進了隊伍裏,我就此成了堂堂的中學生。世上有好多事,難或不難?凴的是雲捲雲舒的關係。

站在隊伍裏,我把小胸拔得老高,那時我一米四八。我遠遠看見門口外邊我媽閃爍著淚花的眼睛。小心突然抽抽了,好像知道了内疚:半大小子,不能幫媽分憂,還添亂?

學校沒有查看我的沒有的小學畢業証書。"天下大亂”,亂有亂的好。中學一年級就三門課:政治、語文、數學。教政治的老師叫張列侯,人長得像北京人藝的藍天野,一口京片子把臭烘烘的黨屎講的香噴噴的。數學老師叫高希垚,人長得像《地道戰》裏的山田中佐還是大佐,也是一口京片子,把個正負數教的栩栩如生。讓我一上中學就愛上了數學。我始終認爲:好老師就是讓他(她)教的學生愛上他所教的課的老師,尤其是中學老師。

我大半生上過很多學,緊要的是中學。我有幸碰到很多好的中學老師。不記得教語文的老師叫什麽名字了。那時候好像每天就上三節科,語文數學天天有,政治隔天上一課。可是不管上什麽課,老師一進門,我同桌的班長就一聲吼:起立,“首先讓我們敬祝我們偉大領袖心中最紅最紅的紅太陽毛主席萬壽無疆。我們和:萬壽無疆;萬壽無疆。再祝林副統帥身體健康。齊聲再和:永遠健康,永遠健康。人得有點儀式感。文革裏登峰造極。

一天在學校六七個小時,除了上三節課,大部分時間都在挖防空洞。我們挖的那一段正好是在學校行政辦公樓的門前。進度很慢,男生輪班下洞挖洞,好像也沒有施工圖紙,女生運土。從深秋挖到冬天,不記得洞挖了多長,只記得洞在十米以下。西安的冬天挺冷。閙革命就是挖地道,看能不能防住社會帝國主義的原子彈?

上中學的第一個學期,在上課和挖洞的過程裏,很快就過去了。寒假裏,林副統帥發了”戰備疏散“的指令。全國一盤棋?所有大專院校都必須疏散到農村去。”我們也有兩隻手,不在城裏吃閑飯“的口號響徹雲霄。轟轟烈烈的疏散運動就展開了。我們學院被指定疏散到陝西的千陽縣。那些日子,我媽都快愁死了。我爸多病,年過六旬;我哥我姐在兩個地方練紅心;我上初一正在長身體,特別害怕千陽的地方病。好在黨那時還有一個政策:如果你家在農村有親戚,則可以去投親,路費自付。我媽去求她媽,想讓我和我爸到我外婆和外婆媽那裏過些日子(誰也不知道蘇聯什麽時候給西安扔原子彈,也不知道疏散的農村的學院什麽時候能囘城)。

我媽的媽解放時定的成分是地主,是”不能動“的農村戶口。於是,我和我爸就在一九七0年的春節前後,到了重慶南岸一個叫”四公里“的附近的鄉下。(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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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看了你前些日子的博客文章,你中学读了四年半,看来你是71届的初中毕业生,然后接着读了高中,我是70届的初中毕业生,那时高中都停办了,当年全国70届的初中毕业生没有人上过高中,从71届开始才恢复高中教育。
同你一样,我也是77级的,物理专业。
btpine 发表评论于
西安中学1969年9月才“复课闹革命”,似乎有点晚了,1968年7月《人民日报》发表社论《中学也要复课闹革命》,没上过1天小学六年级的我在1968年的9月走进了中学的大门,我在西安北面的一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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