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1日，纽约一家法院判定前总统川普“有罪”，但他无需入狱，不用缴纳罚款，也没有缓刑，而是予以“无条件释放”。虽背负这一“犯罪记录”，川普将于1月20日风光宣誓就职，成为美国第47任总统。这之前的2024年7月1日，美国最高法院按照党派界限以6比3的裁定，前总统唐纳德·川普可因“官方行为”而免受刑事起诉（下图 ALJAZEERA/SLATE）。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是自中国古代商鞅时代就耳熟能详、妇孺皆知的法律制度，竟然在自由、平等、民主的美国行不通，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此项裁定持异议的民主党法官索尼娅·索托马约尔称：“法院实际上在总统周围建立了一个法律禁区，…… 每当使用官方权力时，总统便似帝王般地凌驾于法律之上。” 最高法院裁决后，弗罗里达州联邦法官艾琳·坎农 (Aileen Cannon)又在
7月15日决定驳回了对川普处理机密文件不当的指控。法律学者肖(Kate Shaw)表示，最高法院的裁决“抛弃了长期以来确定的原则，即总统和其他所有人一样，都必须遵守法律的运作”。《纽约时报》专栏作家贾梅尔·布伊警告说：“如果总统是国王，那么我们就是臣民，只有不招致行政部门的愤怒，我们的生命和生计才是安全的。
然而，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是，美国总统在行使公权力时，的确可以“无法无天”（如命令军队使用致命武力）。几十年来，美国总统发动非法战争，密谋暗杀外国领导人，非法拘留和折磨人民，推翻民主政府，支持专制政权，但没有任何国内或国际法庭可以据此追究总统的法律责任。最高法院的这一判决打破了泡沫，让普通美国人认识到，总统在美国境内的行为与在美国境外一样可以不受制约。
动武的合法性
美国总统长期以来都有权命令美国军方可以肆无忌惮地杀人。自2001年9/11袭击事件以来，美国总统监督了美国军方在国外使用致命武力的大规模扩张，即使这些行动违反了国际法、国内法或两者兼而有之。2001年开始的对塔利班、基地组织及其相关部队的战争（下图 CGTN），据估计直接导致
超过7万名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平民死亡。美国援引《联合国宪章》第51条辩护说，这场战争是合法。美国军方在阿富汗进行了持续二十年的战争，并面临严重的战争罪指控，包括在巴格拉姆空军基地拘留中心实施酷刑。美国在科索沃、立陶宛、波兰、罗马尼亚和泰国等世界各地设立了非法的中央情报局“黑监狱”，在这些地方秘密关押和折磨被拘留者。2003年美国发动的伊拉克战争直接导致约30万伊拉克平民丧生，
联合国秘书长科菲·安南称这场战争是“非法的”。
2011年，美国领导的北约开展了利比亚战争并造成数百人死亡。美国国会从未批准美国军队参与这场战争，但时任总统奥巴马决定接受两名高级政府律师的观点，认为利比亚的军事行动不构成“敌对行为”，因此不受国有关战争法律的约束。
现在，美国拥有超过11,000架无人机系统，有能力在几乎没有通知的情况下对世界大部分地区进行空袭（下图 eosmith/gagadget）。
这些无人机，通常用于瞄准和杀死恐怖分子嫌疑人。近期，这些攻击包括“标志性袭击” - 对身份不明但行为疑似与恐怖分子一致的人进行致命袭击。过去几年，美国至少对四个国家进行了空袭。这些行动大多基于对国会在9/11袭击一周后通过的一项法律的模糊解读，该法律授权总统对实施袭击的人以及窝藏袭击者的任何国家、组织或个人使用武力。
但这些行动都引发了棘手的法律问题，人们对这些袭击的合法性存在分歧，虽然美国政府律师提出了法律论据来为这些袭击行动辩护，尤其是政府律师提出的这些法律论据少有被公开或在法庭上接受答辩。
法律障碍
多年来，美国国内和国外的律师提起了一场又一场的诉讼，挑战美国军方和中央情报局在国外的武力行动，但迄今没有成功的例子。因此，美国总统可以说一直是美国境外行动的“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国王”。
近几十年来，对总统未经国会授权而发动战争的法律挑战均被美国法院驳回。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法院甚至在听取总统是否违反法律的论点之前就驳回了这些案件。美国法院认为，这些案件系政治问题，不适合法院解决，或者原告缺乏诉讼资格。结果就是颠覆了宪法秩序 - 总统不用事先获得国会批准即可发动战争，因为总统可派军队在外国执行军事行动，只要这些行动不超过60天。即使超过60天，政府（总统）可以辩解说美军执行的是有限的军事行动，且是间歇性，或支持辅助性。即便美国公民因这些行动遭到杀害，总统/政府也不负任何责任或法律审查。如
美国公民、基地组织人物安瓦尔·奥拉基被美军无人机定点清除。随后，奥拉基16岁的儿子（美国公民）也在美军无人机袭击中丧生（下图 facebook）。几年后，他8岁的女儿（美国公民）又在美国突击队的一次突袭中丧生。法院以该诉讼涉及政治为由驳回了奥拉基父亲对总统/美国政府的诉讼。至于这些使用致命武力决定的合法性，没有任何法庭进行评估。
尽管有充分证据表明，在9/11袭击后的几年里，美国政府大规模实施了非法拘留和酷刑计划。2009年上任后，奥巴马决定只调查两起虐待被拘留者导致死亡的案件。奥巴马后来还结束了对这两起死亡事件，以及针对中情局销毁审讯录像带的调查。涉案的重要政府官员不仅未受到任何纪律处分，其中一人还被任命为联邦法官。而在川普政府中担任中情局局长吉娜·哈斯佩尔 (Gina Haspel)，
曾参与在泰国一处被称为“Black Sites”恐怖主义嫌犯施加酷刑，并下令销毁行刑逼供的视频证据。
于是一些在“反恐战争”中受到伤害的原告根据《外国侵权法》向美国法院提起对美国政府和美国政府官员的民事诉讼，要求赔偿因违反国际法而对他们造成的伤害。代表遭受美国官员酷刑的受害者的
耶鲁学者霍普·梅特卡夫（Hope Metcalf 下图 Yale College）回忆说，除少数针对私人承包商的诉讼外，大多数因缺乏管辖权或主权豁免而失败。最高法院在裁决中认定，该《外国侵权法》不适用于美国境外的行为。
在外国法庭上寻求法律责任的少数尝试也很快失败了。1991年海湾战争的伊拉克受害者在比利时对乔治·H·W·布什总统（下图 Los Angeles Times）和国务卿科林·鲍威尔提起的战争罪诉讼在美国政府的强大外交压力下被撤销。
乔治·H·W·布什的儿子乔治·W·布什总统（下图 NATIONAL GEORGRAPHIC KiDS），也因参与9/11后美国的酷刑计划而在瑞士日内瓦受到刑事诉讼。但2011年2月，日内瓦法庭取消了要求他出庭答辩的通告。
美国不接受任何国际法庭对其发动的战争合法性的裁决权。当国际刑事法院开始调查驻阿富汗美军酷刑指控时，川普政府对该法院的法官和工作人员实施了前所未有的经济制裁，迫使该案处于停滞状态。美国总统在国外的行为不用担负法律责任，更不会有任何政治责任。美国公民可以在大选投票时表达对总统在国内或国外的行为不满。他们也有机会投票选出国会议员，这些议员至少在理论上可以弹劾并罢免违法的总统。但对于那些美国总统下令军队进行定点清除或推翻本国政府的非美国公民来说，除了接受她/他们别无选择。这里就出现了一个十分荒谬的情况，一个实践并满世界宣传和推销法治和民主治理原则的国家，竟然对那些受其政府行为影响最大的人几乎不负任何法律或政治责任，这的确令人震惊。批评者认为，这与美国民主理想相悖，即权力必须接受法律制衡。
一个负责任的超级大国
世界对不负责任不受制衡的权力越来越越没有耐心。已有43个国家将乌克兰局势提交给国际刑事法院。该刑事法院调查发出六起逮捕令，包括对俄罗斯总统普京的逮捕令（下图 facebook）。
俄罗斯央行在欧洲国家的资产，也正被用于帮助赔偿俄罗斯在乌克兰非法战争期间造成的损失。建立一个新的法庭审判乌克兰侵略罪的努力也势头强劲。与此同时，以色列总理本雅明·内塔尼亚胡也面临国际刑事法院可能对他发出的逮捕令（下图 facebook）。法国一家法院最近维持了对叙利亚（前）总统巴沙尔·阿萨德的逮捕令。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要求别的国家遵守国际秩序，美国自己也需要以身作则。美国需要缓和与国际刑事法院的长期紧张关系，解决美国政府官员在国内外有罪不罚的问题。第一步是停止威胁对国际刑事法院实施制裁，如国会议员最近要制裁国际刑事法院检察官卡里姆·汗，因为他宣布寻求对内塔尼亚胡和以色列国防部长约阿夫·加兰特Yoav Gallant发出逮捕令（下图 facebook）。美国还应该接受国际刑事法院的管辖权，如对美国涉嫌在国际刑事法院缔约国领土上犯罪进行裁决。这并不意味着要把美国公民移交给海牙法庭，它证明美国已真正为国内同样的罪行追究责任。毕竟，国际刑事法院是作为终审法院设立的 - 只有在国内法院无法或不愿意介入时才会介入。
当美国政府在国外有不法行为时，它还可以提供更强有力的民事责任。美国军方已经在有限的情况下提供抚恤金，补偿受到美国军事行动伤害的平民，如美国定期向阿富汗美军行动的平民受害者提供自愿慰问金。但美国可推出一项更强有力的赔偿计划，允许平民因美国军事行动对他们或其财产造成的伤害寻求赔偿 -- 以尽量减少不必要的平民痛苦。
国会还应重新行使宪法赋予的权力，由国会，而非总统，决定美国何时在国外开展军事行动。同时为任何超过60天的战争设定资金截止期限，除非国会特别授权。这样做将使总统更难在未征得国会同意的情况下发动战争。还有总统豁免权问题，以及总统超越法律行事的能力，也许人们会愿意采取行动，解决美国总统肆无忌惮地违反法律，在其它国家造成平民死亡和财产损失。亡羊补牢，未为晚也。当实力依然强大的美国真正做到这些之后，或许才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负责任超级大国。
参考资料
Hathamway, O. A. (2024). For the rest of the world, the U.S. president has always been above the law. FOREIGN AFFAIRS. 链接 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united-states/rest-world-us-president-has-always-been-above-law
Goldman,A. (2024). Gina Haspel, Trump’s Choice for C.I.A., Played Role in Torture Program. The New York Times. 链接 https://www.nytimes.com/2018/03/13/us/politics/gina-haspel-cia-director-nominee-trump-torture-waterboarding.html
Whitehurst, L. (2024). Sotomayor’s dissent: A president should not be a ‘king above the law’. AP. 链接 https://apnews.com/article/supreme-court-immunity-trump-president-jan-6-2350bee785c85282a97af9485b94b98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