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嫖与国民经济的辩证关系
“张哥,俺就弄不明白了。恁对一个嫖娼的嫩客气是做啥?看着也不像认识的样。”回到办公室,雷司令一边挠着剃着短寸的头皮一边好奇地问。“操!许你对小姐好,就不许我对嫖客客气?再说了,他们俩我都没有看不起的意思。毛主席他老人家都说过职业不分高低贵贱,我凭啥看不起人家?”张北京没什么好气。
“这是职业不同的事吗?”李进城有点急。
“你不知道,周科长身上那味,和我妈的同事一模一样,不用闻就知道是国企干部。跑销售的,都他妈的是人精啊!”见李进城也不解地看着自己,张北京用手理了理中分,开始解释,“哎呀,其实也没啥,就是瞅着顺眼,对脾气。”
“俺寻摸着(估计)是他那张嘴和恁一样,恁是不有一种臭味相投的感觉?”李进城一针见血。
张北京嘿嘿地笑着把话题转向雷司令,“司令啊,做哥的可得说你两句。”
喝口茶,吊足胃口,张北京才一反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样子,一脸正色地开口说道:“你不要老是瞧不起嫖客,那是偏见!什么年代了,改革开放了明白不?我就不信了,你要是有钱了就不去洗浴中心?那可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一个赛一个的得劲儿!要知道,只有被抓了才是嫖客!再说了,我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得分两面来看,从某种意义上讲卖淫嫖娼是好事。”
“恁奏搁着胡说八道吧!”李进城皱眉。雷司令更是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还真不是胡说,理不辨不明,看我给你俩这土包子好好说道说道。记得八几年严打的时候吧?那时候法院里贴出来的布告里和强奸有关的案子有多少你们不知道嘛?再看看这几年,强奸案比以前少多了吧?”
“恁可真中,小时候看刑侦现场照片当小人书看,张大了把法院布告当小说看!”李进城不阴不阳地刺了句。
“别打岔,你想想我说的对不?”
“恁别说,想想还真是!”李进城歪脖想了半天,虽然心里还是觉得别扭但也只能点头称是。
“你看看!”张北京被勾起了谈兴,开始滔滔不绝地大放厥词,“我再换个角度和你们说说。司令,你知道农民有多苦么?不知道的话问问你李哥,问问他名字是咋来的。”
雷司令摇头,看向李进城。
“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这么说吧,俺是信阳人,打小从记事起到俺当兵前,就没吃过饱饭!俺爹为啥给俺起了“进城”这个名字,逗是因为俺爹一直盼望着俺能有个城市户口,能进城吃个饱饭。俺爹是退伍转业当的公安,城市户口。俺随俺娘是农村户口。俺退伍接俺爹班的那年他才40岁。不瞒恁说,为了让俺能进城接班弄个城市户口,俺爹求了好多部队的老领导才提前退了休。这一转眼,俺也快四十了。”提起这个,李进城一脸的唏嘘,“到现在他还总说最得意的事就是让俺接了他的班。”
“知道农村苦了吧?”张北京接过话题,“那川妹子家也一定穷的很,你想啊,一个村只有支书家有台电视,还是黑白的,能好到哪去?不信你回头有机会问问她。”
“可这跟卖淫嫖娼有啥关系?”不但雷司令不解,连李进城都糊涂了。
“急什么,听我说完。你们看啊,现在有少部分人响应国家的号召先富起来了,你们说说这些富起来的人拿着那么多钱能干啥?干啥也不可能把钱花到农村里去吧?说回小杨,没学历、没技术,啥也不会,来城里你说能干啥?现在好了,有了小姐这个行当,富起来的人把小费给了小姐,小姐往家一寄,这样农村不就有钱了么?”故意停了停话头,让二人消化一下,张北京继续语出惊人,“知道这叫什么嘛?高中的政治经济课上就讲过,这叫国民收入再分配。总而言之,卖淫和嫖娼就是促进国民收入再分配的有效途径。”
“恁这胡说八道听着咋好像有点道理类?”李进城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张,张哥,恁说高中上课讲过这些?小姐啊、小费的这些?俺咋没听说过类?”雷司令目瞪口呆。
“我说的是这个么?”张北京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你他妈的上过高中么?”
“照恁这么说,以后越来越有钱,那卖淫嫖娼的不是越来越多?咱们警察也抓不完了?”李进城喃喃。
“想什么呢,国家都管不住,我们怎么可能抓的完?人家古龙在小说上都说了,这行当是最古老的职业,自古就有。原始社会你拿个果子就能把姑娘领到山洞里想干嘛干嘛,哪像现在?现在啊,没个几百你休想!就拿阳光来说吧,只是坐个台小费就200了,你说说,老百姓一个月工资才多钱?……”
“咳咳!”李进城干咳两下。
张北京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跑题了,干笑两声:“说到哪了,哦,对,自古都有,不管合不合法,严不严打,这行当哪朝哪代能给杜绝了?没有吧!甭说现在不行。我把话撂这,不管是哪朝哪代、什么主义社会,只要存在贫富差距,什么法律也杜绝不了这卖淫和嫖娼。”
“那要是没有贫富差距了呢?”李进城好奇。
“笑话,贫富差距怎么可能没有?真以为共产主义那么好实现?而且就算共产主义消灭了贫富差距,我寻思着卖淫嫖娼可能也没有了——都他妈的改成通奸了!这就是人性!”张北京一脸坏笑,“别琢磨了,社会就这样。哲学家黑格尔早就说过,存在即合理。”
李进城叼着烟没出声。
雷司令呆头呆脑地问:“谁家?还有人姓黑的人家?”
“他妈隔壁的二大爷家,黑龙江来的,所以叫黑格尔。”张北京气急败坏,仰天长叹,“我他妈的就多余和你讲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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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坐,快坐,”见李进城和张北京进了包间,雷司令慌忙招呼这就坐,一边还跑出门叮嘱服务员,“将将说的四碗削面赶紧下,人来了。”
“恁们咋来这晚?怕面糗了俺让面晚点下,先叨点凉菜吃着。今儿喝点啥?”回到屋里还没坐好,雷司令就问出了声。
“晚黑(晚上)还得抓人呢,不喝了。甭提银行那小子了,那货阁僚(个别)的很,憋了好久才肯打电话让人送钱。”李进城夹起一筷子凉拌牛肉,边吃边解释。
“服务员,拿四瓶汽水。”吩咐完服务员张北京补充道,“他主要是怕我们会通知单位或家属,等真明白了咱只是想罚款就痛快多了。”
“哥,那龟孙真是银行的?”见二人坐下,雷司令好奇地问。
“确实是银行的,小杨本上记的没错。”张北京点头。
“不过不是建行的,中国银行的。”李进城补充,“阁僚滴很,要不是晾他半天还不说实话。”
“还得你李哥,吓唬吓唬就实话实说了。嘿,别看那小子的样子,人家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年纪轻轻就当科长了,管着贷款呢……”
说话间动作麻利的服务员拿了四瓶已经开过的汽水进了包间,“哐”地一声放在桌上,一言不发地转身匆匆离开。
拿起汽水,张北京笑着道:“今儿算是开门红,最大的功臣就是小杨了。来,咱哥仨和小杨碰一个,好好谢谢人家。你说是不是,老李?”
李进城急忙连声夸赞,雷司令蹬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词来,只能一声不吭地和大家一起举起了汽水瓶。
杨柳枝面带绯红拿起汽水瓶与三人碰了碰。
“为了年终奖!”张北京兴致很高。
“为了小杨的奖金!”雷司令喜笑颜开。
四个人碰了碰汽水瓶,三个男人扬脖,咕嘟咕嘟地灌,杨柳枝拿着根吸管慢慢地啜。
“嗝……爽,”张北京打了个大大的酒嗝,这才开始在众人的笑声中夹菜,“李哥,现在可以说是形势一片大好,明儿咱是不是加大点力度?从今儿的情况看,国营单位年前应该不忙,下午能溜出来的不少。咱明儿中午早点吃饭,吃完就开始约人,下午一波,晚上一波,争取明儿多抓几个回来。你说怎么样?”
“中!”李进城心情很好,显然被今天的成功点燃了斗志,“那就辛苦小杨了。小杨,没问题吧?”
见几人一同看向自己,杨柳枝用力点头:“没得问题!”
“来,来,别客气小杨,多吃菜。”张北京招呼着,想了想又补充道,“司令,从现在开始小杨的安全就交给你了,接送工作一定要做好。”
“不用麻烦雷哥了,没多远。”杨柳枝急忙拒绝。
“不麻烦,反正他也没什么事儿。再说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虽然一般不会有什么事,但还是要注意安全。你说是不是,司令?”
“奏是,奏是。”雷司令的头点的好像鸡叨米一般。
说话的当口服务员陆续端了面进来。
雷司令把桌上的辣椒碗拿到杨柳枝跟前:“长点(放)辣椒?”杨柳枝犹豫着舀了点辣椒到自己碗里。
“恁们四川人不是爱吃辣么?恁咋放嫩少?”雷司令不解。
“咱这辣椒是牛油炒的,小杨是不是吃不惯?”张北京猜测。
见杨柳枝点点头,雷司令才把辣椒碗往对面推过去:“李哥,张哥,辣椒。”见二人放完,雷司令这才把辣椒碗拿到自己跟前,一勺接一勺往自己的面碗里放辣椒。
“你悠着点放,你这个放法老五看见了非和你拼命不可。”张北京咂舌之余忍不住开玩笑。
笑声中,几个人开始呼噜呼噜地吃面。
“李哥,蒜。”雷司令把剥好的蒜递给李进城,又问张北京,“张哥,你还是不要蒜?”
张北京依旧摇头拒绝。
“对了,司令,俺想起个事,以后恁一定要注意,”李进城放下面碗,严肃地看着雷司令,“以后千万记住别打人,要是万一打坏喽就麻烦咧。恁还是个协警,还想不想转正咧!”
“李哥说的对,你又不像我们有正式编制。抓人的时候打两下还好说,抓住以后千万别再动手了,千万注意!而且,我看以后要求会越来越严了,我们都得小心。”
“恁的意思以后审犯人还不能动手了?不让上措施还咋审案?”李进城不禁问道。
“就是啊,遇到顽固分子那咋让他招供呢?”杨柳枝也在一旁附和。
“早就不让刑讯逼供了,现在每年都有查处刑讯逼供的例子。只是目前我看咱市局还没重视这一块儿,不过照这样下去,咱市局早晚得在这上面栽跟头,我们还是小心点吧。最起码不能把人打坏了!”看雷司令也点头,张北京没好气地呵斥雷司令,“我是提醒李哥,你点什么头?以后给我注意点,没有我和你李哥同意,你不能动手,记住没!再敢动手看老子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