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的光阴（21-25）

　21

　　不知道漂浮在哪儿，只听到蝉叫的声音，只看见迷雾重重。天上？人间？我恍惚着，飘坠着，忽然抓住......

　　象是抓住一棵树，我飘回了尘世，飘落在地上。好疲惫，我费力睁开眼睛，去寻找那棵树。可是，什么树也没有，却看见好几双男人的眼睛正盯着我看。“啊。”我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

　　“醒了。”我听到了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然后感觉到一只细嫩的女人的手握着我的手指。我侧了侧身，看到于主任于洁正坐在一张白色的椅子上对我微笑，然后看到三个中年男人正关切地探视着我。我环顾四周，发现四壁白白，房中还有另外三张白色的床。我望着输液瓶，感觉到手腕的疼痛，然后发现我手腕上缠满了沙布。

　　“没事了。”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对我说道，“林小姐，你那么年轻漂亮，怎么想不开啊？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

　　我仔细看了看那个男人，很面熟，似乎在那儿见过，却想不起来。

　　“他们都是蓝凡单位的同事，”于洁指着刚才讲话的男人对我说，“他是**画报社的总编，是他们将你送到了医院，在你包里找到你的名片打了电话给我。”

　　“谢谢！”我连忙对三个男人点头致意，然后微笑着对那总编男人说：“我记得您，我以前参加过你们报社的面试。”

　　“哦，难怪看着面熟，就那一次你就跟蓝凡……”

　　“不要提他了。”我有气无力地摇摇头。什么一次，我想，一定是上天弄人，安排了我和蓝凡的孽缘，而我却愚蠢地认为那是爱情。

　　“对，忘了他吧，去爱你该爱的人，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那总编真诚地对我说道。我点点头，感激地望着那总编，感到一种慈父般的温暖将我包围着。我百感交集，我想原来这世上也有好男人也有温暖啊，我错就错在爱了不该爱的人。

　　“林小姐交给你了。”那总编对于洁说，“我们该走了。”

　　于洁点点头。三个男人走出门又回转身对我说：“林小姐，以后一定要好好生活，若有困难找我们帮忙。”我含着泪花点了点头，看着他们离去，心里却生出了失落，我想蓝凡啊蓝凡，你真够狠的看着我死去也不管我，你他妈的真该千刀万剐，你他妈的甭想过好日子。

　　“没想到你对爱那么认真。”于洁笑笑说。

　　“我不爱他，我恨他！”我恨恨地说。

　　“那就去杀了他，那些臭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我惊讶地望着于洁，发现她眼里也有一种仇恨的悲凉。

　　

　　于洁为我办理好了出院手续，对我说：“看你怪可怜，医药费单位给你报销吧。”我感激地连说“谢谢”，心里又生出了第一次在招聘会上见到她时的那种好感。

　　“今晚去我家住吧，我们聊聊。”走出医院大门，于洁对我说。

　　“那，不方便吧。”

　　“没关系。”于洁笑笑说，“我跟你一样是单身，一个人住寂寞呢。”

　　我点头。于洁开着车将我带到了方庄一套豪华的三居室。

　　“你看，房间大着呢，可就我一个人。”于洁为我削了一个苹果，递给我说：“你以后多来玩吧，就在我这儿住，有你睡的地方。”

　　我拿着苹果没有啃一口，也没有说话。于洁打量着说：“你还在想蓝凡？不是我打击你，蓝凡怎么会爱你呢！他家里有一个美丽温柔才华横溢的老婆啊，而且，他老婆的爸爸是部长，有钱有势，蓝凡他会爱你吗？他敢爱你吗？他是因为他老婆才有今天啊！”

　　“他会娶到那样的妻子？！”我惊讶地摇头问。

　　“那就是缘分了。”于洁笑笑说，“他运气不错。她老婆是他大学同学，当初很欣赏他的才气而且爱他爱得死心塌地，大学一毕业就不顾家庭阻力非要嫁给他。”

　　“可他不爱他老婆。”

　　“唉，”于洁叹口气说，“爱情是女人们的事，男人们都很实际，年轻的时候处心积虑往上爬，情啊爱啊都抛到一边，等上了年纪事业成功了，就开始吃里扒外，情人一个一个换。我可看穿了，男人都靠不住。”

　　“所以你不愿意结婚？”我问于洁。于洁摇晃着头说：“那倒不是。我曾经也疯狂地爱过，和你一样爱得死去活来。”

　　“他呢？”我傻傻地问，“他去了哪儿啊？”

　　“哎。”于洁叹了口气，半晌没有说话，她走到窗边拉开了曳地的粉色窗帘，望着远处一座高楼说：“呵呵，林果果，你知道吗？蓝凡的家就在那边呢。他老婆是电视台的编导，和我很熟的，我还去过她家里。哎，很温馨的一个家，可到底留不住男人。这男人哪……”

　　我走到窗边。于洁指着远方的高楼说：“那，你看，最高的那一栋。”

　　远处，四处是高楼。我看到黑夜里最高的那幢楼呈现一片灰暗，象是从阴影中矗立起来的鬼影，但一个个窗口透出的点点灯光看上去却很温馨。我循着一个个窗口搜寻着我曾经爱过而今恨着的人，但却找不到他的身影。此时此景，他在干些什么呢？我想他一定正拥着他老婆在床上编造忠贞不渝的故事。

　　我恨恨地盯着远方，恨恨地想我不能就此罢休。

　　“嗨，看你，眼里充满了杀机。其实杀了他们只是枉然搭上自已的命，并不解恨。”

　　于洁望着我说，她似笑非笑的脸让她看上去深不可测。

　　

　　潮起潮涌，我在海中，游来游去，终于，一个浪头卷没了我，我抽动着双腿，奋力挣扎，并拼命呼叫，急切中抓住了海底浮上来的一双手……

　　“啊。”我叫着从梦里醒来。夜，漆黑一片。我什么也看不清，只感觉到汗淋淋，感觉到有一双细腻的女人的手在抚摸着我的身体。

　　“不要怕。”

　　我听到了于洁温柔的声音，然后感觉她正搂抱着我。我缩了缩身子，惊恐地叫道：“你在干什么呀！”

　　“不要怕。”于洁抚摸着我的背脊说，“我们都是女人，不会彼此伤害。”

　　“不，”我战战惊惊推开于洁热切的手指，说道：“你还是去找男人吧。”

　　“不要怕，”于洁在黑暗里好象裂着嘴说，“我不是同性恋。我只是太寂寞了，他好久没有来了。”

　　“他到底是谁啊？”我好奇地问，“他，去了哪儿？”

　　一颗温暖的泪珠滴落到我的脸颊上，是于洁的眼泪。于洁没有立即回答我的话，却贴着我的身体哭泣，但没有哭出声来，半晌过去，她才抚着我的头发伤感地说：“他去结婚了，现在正和他的第三任新娘在夏威夷度蜜月。”

　　“我等了他十年，做了他十年的地下情人啊。我总是以为等到他累了等到他发现我是最爱他的女人，就会娶我。这么多年我为他守身如玉，我比他的任何一位老婆温柔忠贞。我用心满足了他的欲望，我以为他离了二次婚后会疲惫地回到我身边和我踏踏实实过日子，可没想到他又迫不急待娶了一个离过婚的上蔚女人做他的第三任妻子。”

　　“他不爱你。”我对于洁说，也是对自已说。

　　“唉，”于洁叹口气说，“可是，他常常对我说，说我是他一生最爱的女人，永远不会改变。”

　　“可他为什么不娶你？”

　　“为什么？因为我不配。我是在乡下长大的农民的女儿，而他是身世显赫的高干子第，我没有资格走入他的家门。这就是现实的残酷，几千年来，门当户对从来不会改变。”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他另外找个人嫁？你现在也是人上人了。”

　　“唉，”于洁又叹了口气，“傻姑娘，你不懂。我刚来北京的时候和你一般大，也是满脑子的天真，除了一张大学文凭和一张年轻的脸我一无所有，所以尝尽了生活的苦头。没工作没钱的时候我还睡过地下室睡过火车站，被那些高贵的北京人当苍蝇一样驱赶。我是在最凄苦的时候遇到他，是他扶持着我走到今天。我不能想象没有他我会是什么样，所以，当他第一次结婚的前夕请求我永远做他的情人永不离开他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人上人？”于洁又说，“我不是人上人，我永远无法改变我的出身。有谁知道我的痛苦呢？做他的情人我认了，可这寂寞我受不了。他一结婚就很少来陪我。我真希望他天天都离婚。他受伤时就会回到我身边来疗伤，可伤好后又继续去结他的婚……”

　　“杀了这些臭男人！”我愤愤地说。

　　“杀了他们也没用。”于洁说，“我只想让他受伤，让他为他的选择后悔，我要让他后悔一生一世。”

　　“这世上的男人都是大坏蛋。”

　　“所以我已不爱男人。”

　　“可为什么有的女人过得很幸福？”

　　“也许，”于洁想了良久，说，“是她们的运气好。”

　　22

　　腕上的伤痕变得若有若无。

　　生活依然继续。我穿上长袖白衬衣遮掩好所有的伤口，走在阳光明媚的清晨，觉得生命就象天边的太阳，有暗淡也有辉煌。我想，花样年华，只要有阳光照耀就有希望。

　　我在汇园国际公寓见到了徐有德先生。

　　大厅中央，徐先生被一群人包围着。镁光灯闪耀，我看到灯光下的徐先生额头发亮志得意满，花白的头发闪出几许智慧的光芒，他微胖的身体裹在白衬衫背带裤里倒有几分风流倜傥。

　　“他刚买了一片地皮，开庆祝会啊！”陆东说。

　　“看来今天我们没有希望采访他了。”我说。

　　“你往前走吧，有希望。”陆东推着我往前走。

　　我挤进人群，微笑着，直视着徐先生。二分钟过去，徐先生依然高谈阔论着，但目光终于转向于我。我立即看到，徐先生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慈祥和鼓励。我想我应该主动招呼徐先生，但我拿着相机却不知所措，于是陆东快步走上前对徐先生微笑道：“徐先生，您好，我们是**日报的记者，想为你写篇专访，如果您方便请留时间让我们采访。”

　　“OK.”徐先生脸上推满笑容说，“名片留下，晚上我请你们共进晚餐。”

　　我慌忙将名片递上去。徐先生看看名片，又看看我说：“林果，嗯，林中的苹果，很好的名字，人如其名。”

　　我点头说了声“谢谢”，随即被人群淹没。走出人群，陆东得意地对我说：“我就知道他会喜欢你。”

　　

　　又接到于洁打到地下室的电话。

　　于洁让我去陪她，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去了。走在路上，想到于洁的亲吻抚摸我就脸红发烧恶心，但我还是坐上了末班公共汽车。我不知道我内心深处是否也潜藏着于洁那种羞耻的欲望，但我却知道我不得不去。

　　暗黑的夜。于洁紧紧搂抱着我，开始做那令人难堪的事。

　　我没有反抗，任于洁摇弄着。听到于洁的呻吟和叹息，我真想吐，但说不清是为厌烦还是觉得自已可怜。于洁一直安慰我说没事，她说其实世上有许多女人和女人做爱，女人离开男人一样能获得快乐。我一直摸着胸前的玉观音，在心里暗暗说：观音菩萨，你饶恕我吧，拯救我吧，我不要做女人的性奴。

　　于洁吻着我反复低语：“让我们远离男人的伤害，让我们彼此安慰。”

　　黑暗中，于洁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疲惫，当她拧开台灯时，我发现了她脸上的泪痕，发现她和我一样是怕黑怕寂寞的女人。

　　卸掉白日的冷酷与张狂，灯光下的于洁恬静美好。不知为什么，看着泪流满面的于洁，我对她的厌恶突然一扫而光，而喜欢上她那令人心碎的表情。看着于洁的泪珠，我忍不住伸出双手，象男人一样去安慰她。

　　我得说于洁没有漂亮迷人的外表，但骨子却透出浓浓的女人味，那味道不是风骚不是狐媚，却是一种令人沉迷放纵的痛苦。我深信没有几个男人能抗拒得了于洁，至少在床上。我相信只要于洁愿意，她是不会缺少男人的，但她却落到在女人身上寻找安慰。我弄不明白于洁究竟是传统还是前卫，也弄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将情系在一个男人身上。我相信于洁不是喜欢同性爱，我想她只是被那可恶的男人逼疯了，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沉弱在于洁的温柔里恍恍惚惚。当于洁搂着我的脖子，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嘿嘿，你把我当成了他，你还爱着他。”

　　“你也一样，你忘得了蓝凡吗？你竟然为他去死。”

　　“可现在他正抱着他老婆做着美梦。”

　　“也许现在他正坐在飞往巴黎的飞机上.......”

　　“什么？”我叫起来，“他去了法国？”

　　“别激动，”于洁笑道，“没你的份。我昨天在超市遇到他老婆。人家欢天喜地告诉我他老公就要去法国出访。你看吧，你寻死觅活，人家照样活得有滋有味，这就是男人人！”

　　“我饶不了他！”我愤愤地说，“我要让他身败名裂。”

　　“管用吗？你在他单位门口闹了一场，他还不是照样风风光光。现在谁管这些破事，哪个男人没有点风流艳遇。”

　　“那我杀了他，反正我也活得没意思。”

　　“那是最愚蠢的办法。”于洁摇着头说，“你知道男人最怕什么吗？男人呐，最怕老婆给自已戴绿帽子，那对他们来说是最感屈辱最生不如死的事了，对吧？”

　　“那倒也是。”我笑起来。

　　“呵呵，”于洁笑道：“我的那个他啊，他的前两个老婆都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把他气得半死，所以连连离了两次婚。”

　　我沉痛道：“可蓝凡的老婆不会红杏出墙，她不是很爱他么？”

　　“那倒不一定，如果她知道蓝凡和你的事，如果她遇到一个狂追她的男人，那就难说。人嘛，心里一不平衡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对吧？”

　　“对！”我愤愤地说，“至少要让他老婆知道我和他的事，岂能让他玩了我又到他老婆面前装正人君子。”

　　“你总算开窍了。”

　　“嗯。”

　　我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望着远处的高楼沉思。我想，就是那一幢最高的楼，那楼里有蓝凡的家和蓝凡的女人。

　　我一直站在窗边，直到那幢高楼上所有的灯火熄灭。我在心里默默说，蓝凡，你别怪我无义，只怪你太无情。太好了，你就近在我眼前，真是上天的安排啊，我要让你老婆离开你，我要让你受伤！

　　

　　徐有德先生请我单独吃饭了。

　　在餐桌旁，徐先生看完我写好的初稿，满意地竖起了大拇指说：“很好，很好，没想到林小姐很有才气，真是难得，难得。”

　　听徐先生夸我有才我脸上的笑容顿时如花绽放。说实话，我最奢求的就是别人认为我有才有能，我觉得那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和赞美。我笑着对徐先生说：“我也是刚入行，需要有人指点，不满意的地方您提出来，我好好修改。”

　　“啊，林小姐真是谦虚，很好，已经很好了，不需要修改了。嗯，年轻人象你这样就很好，有上进心又富有朝气。多学得东西是好的。”

　　“是啊，”我点点头说，“现在竞争挺强的找个工作也不容易.....”

　　“你们报社效益怎样？”徐先生笑着说，“我想为你们捐一笔钱……”

　　“太好了。”我立即说，“我们会在报上好好宣扬您，并将您编进名人册，而且为您的公司做广告。”

　　“好啊，”徐先生点点头说，“我信佛，最喜欢做善事，这次回国就是想报效祖国。”

　　我看着徐先生，激动地说，“徐先生，您真是个好人，现在象您这样的人太少了……”

　　“孩子，”徐先生竟然叫我孩子，他说，“你有困难吗？家里父母好吗？”

　　“还好……”我低声说道。

　　提到我的父母我就想哭。自从离开林夏后我就没有给父母打过一个电话，因为花不起长途话费也不知道怎样给他们讲自已的境遇。我还是在过24岁生日那天给他们写过一封信。信写得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我在北京一切都好，找到工作了，在报社做记者，爸爸妈妈不要为我担心，保重身体。

　　“我愿意帮你。”徐先生望着我庄重地说。我感动地连说“谢谢”。

　　吃完饭，我跟徐先生说再见，徐先生却要了一辆出租车，坚持要送我回去。

　　徐先生将我送到了安贞里。在安华桥下，我叫司机停了车，对徐先生说：“我到了，徐先生您回去吧。”徐先生却摇摇头，从车中钻出来，坚持要去看看我住的地方。我赶紧说：“徐先生，您别去了，我住在地下室，里面阴暗潮湿，空气不好。”

　　“没关系。”徐先生笑着说，“我刚到加拿大的时候也住过地下室，我想看看北京的地下室是什么样。”

　　我只好带徐先生回了地下室。

　　徐先生一走进地下室就立即引来许多住客的探看。我给李姨介绍道：“这是刚从加拿大回国的徐先生，打算赞助我们报社呢。”

　　“您好！”李姨对徐先生点头道，“以后可要照顾这丫头，她一个人在北京挺可怜的。”

　　“会的，会的。”徐先生说着走进了我的房间，环视，然后摇晃着头说，“哎呀，你就住在这样的地方，是太糟糕了，我一定要帮你……”

　　没有立足之地，徐先生退到门外站了片刻即告辞。我将徐先生送上出租车又回到地下室时，发现众人看我的目光已有些许不同，那里面已增添了羡慕和讨好还有说不清的东西。房东胖阿姨第一个迎上来说：“林果果，以后你发了财，可别忘了咱们哦。”

　　我没有理会胖阿姨径直到了李姨的房间。

　　李姨正翻着扑克，见我进来，忽然抬头说：“果果，看来你要走运了，徐先生可能就是你的贵人。”

　　“是吗？”我笑着对李姨说，“如果我发财，一定先报答您。”

　　23

　　陆东望着我问：“真的？徐先生愿意赞助二百万？”

　　“他是这么说的。”我回答陆东，“不过要等资金周转过来。”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陆东不放心地说，“他现在投资建造别墅，恐怕资金困难着呢。”

　　“不会的。”我说，“他既然能盖别墅，还会在乎这一两百万，再说花个一两百万做个广告对他也有利嘛。”

　　“那倒也是。但愿他不是骗你，那样你岂不是白白陪他……”

　　“你说什么呀，”我打断陆东的话不悦道：“他对我就象女儿一样，没有非份之想。你以为天下的男人都象你们一样是花花肠子。”

　　“我才不花呢，”陆东冲着我竖起食指说，“我只想找一个有钱的女人，一个就够了。”

　　“没出息!”我随口说陆东,心却飘得老远。陆东的话让我想起来了蓝凡。想起蓝凡，我就闷闷不乐咬牙切齿。他妈的就找了个有钱有势的老婆。

　　“林果果，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时常忧伤，是谁让你那么不快乐？是上次那个开桑塔纳的男人？”陆东望着我问。

　　“是，就是他，我恨透了他。”我脱口而出。

　　“那家伙我看着就觉得不顺眼，要不要我帮你教训他？”陆东义气云天道。

　　“要！”我斩钉截铁，“可是他去了法国……不过他老婆还在……”

　　说到蓝凡老婆，我突然想起了于洁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忽然想到为何不利用陆东去勾引蓝凡的老婆，蓝凡不在正是我复仇的好时机啊。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我怕陆东骂我卑鄙。不过，陆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嘛。

　　我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对陆东说：“他现在不在家，你能不能去勾引他老婆？让他戴绿帽……”

　　“不好，不行！”陆东立即打断我的话，“那种事不能做的，那种老女人我可看不上。”我看着陆东浮着笑意的脸，急急说：“可那个女人很有钱啊也很有本事，她爸爸是部长。你不是想找个有钱有势的富婆吗？等他们离了婚，你娶了她，或者成为她的情人，你不就成了人上人？”

　　“真的？”陆东的眼睛亮了亮，似乎动了心，他说，“那我得考虑考虑，让我想想……”

　　

　　可能每个人都有致命的弱点，我不是很了解陆东，但却抓对了他的弱点。陆东到底没有抵抗住金钱与权势的诱惑，开始为我也是为他自已奔波。因为有一些线索，陆东没费什么周折就打听到了蓝凡的家，他一见到我就感叹：“那里住的都是有钱人哪，复式公寓！”

　　我暗自得意着，让陆东领着我坐上了电梯。1806，当我看到大理石上的门牌号码，紧张又兴奋。屋里住着怎样一位女人啊？

　　“你去那边躲起来，我来应付。”陆东推推我说。

　　我轻悄悄躲到了门墙后，陆东按响了门铃。不一会儿，屋里传出一个温沉的女人声：“您是哪位？找谁？”

　　门没有打开。陆东犹豫了片刻，庄重地说：“夫人，打扰您了，我想和您谈谈蓝凡与我女朋友的事，希望得到您的帮助……”

　　屋里的女人好象怕遭到坏人袭击，在对讲机里紧张地说：“我不认识您，也不认识您女朋友，请您走吧，否则我报警。”

　　“别担心，夫人，我不是坏人。”陆东扶着眼镜框不急不躁解释道，“我女朋友不见了，我知道是您丈夫蓝凡带走了她。我想当面问问蓝凡他到底爱不爱慧慧，我希望他作出选择……”

　　“你说什么？什么？”门内的女人激动起来，有些语无伦次，但并没有开门，她说：“好吧，我告诉你电话号码，你到楼下打电话告诉我怎么回事，记下来吧，嗯，67613386。”

　　陆东记下电话号码说了声“谢谢”，走向我。看着陆东脸上得意的笑容，我想那个女人真是神志不清，竟然将家里的电话号码轻易告诉杜东。想到陆东只是心醉于女人家财的一条狼，我有些同情那个未曾谋面的女人，但想到蓝凡的冷酷，我立即拥着陆东说：“陆东，我们成功了一半。”

　　“听声音她是个不错的女人。”走进电梯间，陆东认真地说，“我真不忍心让她伤心痛苦。”

　　“你那么快就爱上了她！”我笑笑。

　　“嗯，告诉她也好，总不能让她丈夫欺骗她一辈子吧？”陆东愤愤道，“那个混蛋男人凭什么娶了部长的女儿还不知道珍惜！”

　　在楼下，陆东拨响了那个女人的电话号码。

　　陆东在电话里沉痛地说：“夫人，告诉您这件事我真是于心不忍，希望您不要难过。也许您早已知道您的丈夫和我女朋友慧慧混在一起了。我也非常痛苦，曾经想过杀了他们。可那没有用，既然他们的心已离去。夫人，你真是和我同命相怜啊......嗯，我也劝过慧慧不要破坏别人的幸福家庭，可她说她和蓝凡是真心相爱。一周前，慧慧不辞而别丢下一张小字条说跟蓝凡走了。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但我总想找到蓝凡，我想当面问问蓝凡，他为什么不爱他妻子啊.......可我实在找不到他们，所以来求夫人您帮忙，或许您知道他们……”

　　“慧慧？她叫慧慧？”电话那头忽然问。

　　“对。夫人，您可别难过，我和您一样都是受害者。”陆东哽咽道。

　　“你叫慧慧来见我吧。”

　　“哎呀，夫人，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啊。”陆东苦笑着说，“我告诉您一个呼机号码，您呼她试试，也许她会回您电话。你们好好谈谈吧，你让她离开蓝凡，或者让蓝凡跟她走。你应该想想，夫人，那样的男人不值你爱......”

　　“好，给我呼机号码。”电话那头打断了陆东的话。陆东答应了声“嗯”，便不加思索报上了我的呼机号码。等那个女人记下号码，陆东还想表演一番，电话却突然断了。

　　“接下来怎么办？”陆东望着我问。

　　“等吧，等她哭够后，你再去安慰她，告诉她你很同情她并爱上了她……”

　　“爱？我看还是算了吧，她真令人同情……”

　　望着若有所思的陆东，我不懂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了。我想，陆东是一半是玩世不恭，一半是悲天悯人，算不上好人，但却坏得不够彻底。

　　陆东打了退堂鼓，劝我就此罢休吧。想想我的目的也已达成，我便点头随陆东而去。其实我的目的很简单，我就是要揭开蓝凡伪君子的外衣，让她的妻子认清他的真面目。我不想去伤害那个女人，也不想去抢她的丈夫，只是希望她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让她去攻击蓝凡伤害蓝凡。

　　和陆东走在路上，望着人来人往，我想人类的爱情真是不可捉摸：今天恩恩爱爱，明天却仇敌相见。过去林夏的背叛令我出走，我至少获得了尊严，而被蓝凡冷酷抛弃，我报了仇却付出了所有的尊严。谁是谁非？谁对对错？我究竟该问谁去？

　　走到公共汽车站，我的呼机突然响了。我拿出机子一看，上面是一则秦女士的留言：我知道你不叫慧慧，请上楼和我面谈，谢谢。

　　我和陆东望着留言面面相嘘。不言而喻，那秦女士就是蓝凡的妻子。温和而礼貌的留言，却透出骨子里的冷漠与虚伪，让我一下就想到蓝凡曾经温暖的笑脸。我想，好一对夫妻，一样虚伪与冷漠。

　　“去就去，我倒要看看她如何尊贵！”我立即抛下呆愣的陆东走了。

　　走到1806，发现门已大开着。门口站着一位身着米色套裙妆容素淡的女人。

　　她，中等个儿微微消瘦，眉眼间有些许憔悴，但面容无疑称得上高雅美丽，自有一种中年女人特有的成熟风韵。她温和地望着我微笑着，我迎着她的目光有些怯意和自卑，但转瞬即逝。我想我虽然不是部长的女儿，可我比她富有青春资的本。

　　“进来吧，”她向我招手说，“我们谈谈。”

　　我跟着她走进了铺着烟灰地毯的客厅。我环视着房间，宽阔明朗正是我想象。窗前有一架黑色钢琴，墙上挂了几幅静物油画。柔和的壁灯发出浅蓝的光辉，温馨平和。这合乎蓝凡的风格，我想，包括这屋里的女主人。真遗憾，那秦女士没有我想象中的傲慢与刁蛮，出乎意料，她看上去象水般宁静与忧伤。

　　“喝杯水吧。”秦女士将一杯柠檬茶递给我，然后凝视着我。

　　我坐在沙发上不知所措。秦女士忽然说：“你不是慧慧，你是小朴。”

　　“小朴？不，我不是小朴。”我惊诧道。秦女士端了杯水，坐在我的对面，静静地说：“你象小朴，象极了。”

　　“小朴是谁？”我疑惑地问。

　　“哦，你不知道吗？小朴是蓝凡的初恋情人，”秦女士望着我幽幽说道，“我以为他爱上你就会告诉你一切，让你成为她的小朴……”

　　“他不爱我。”我突然忘了我和眼前的女士曾经是情敌，懊恼地说，“我被他骗了，他依然爱你，爱你们的家……”

　　“爱？”秦女士冷冷道，“他不爱你，也不爱我，他只爱小朴，我知道，谁也无法代替。除了小朴，我不相信他会爱别的女人。我宁愿他爱上别的女人，忘了小朴。”

　　“小朴是谁？”

　　“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又为什么要成为小朴？”秦女士终于激动起来，大声说，“小朴就是他在梦里常常呼换的女人，是令我一生失败的女人。”

　　“好，听听小朴的故事吧。”秦女士喝了一口水伤感地说，“当年，蓝凡，我，小朴，我们是大学同学，是好朋友。我和小朴都暗暗爱着蓝凡，可最后蓝凡爱上了小朴。小朴是非常漂亮的鲜族女孩，当时有许多男生追求她，可她只爱蓝凡一个。那时他俩都很穷很节省，在宿舍里我常常看着小朴做好辣白菜给蓝凡送去，我看到既感动又不屑一顾。我想蓝凡不是不喜欢我，只是不敢爱我罢了，那时许多男生都不敢爱我……”

　　“后来呢？”

　　“我们大学毕业，蓝凡留在北京娶了我。”

　　“小朴呢？”

　　“在我和蓝凡结婚那天自杀了。”

　　“啊，我明白了，她用死毁了你的幸福，对吧？”

　　“对，她让我一生都活在阴影里，让我永远无法打败她。”秦平静地站起来，走向我，缓缓说，“可现在，我找到对手了，我知道，是小朴，是她让你来对付我……”

　　“不，我不是小朴！”我看着秦女士怪异的眼神，害怕起来。我赶紧逃避着秦女士的目光说：“对不起，我得走了。”

　　我仍下水杯而逃。啪啦。我一走出门就听到了玻璃杯破碎的声音。我忍不住回头看秦女士，只见她倚在黑色的琴架上泪如雨下，脚下踩着一片碎玻璃。

　　望着秦女士的眼泪，我突然有种无法言喻的悲哀和惭愧。我有种冲动想过去安慰她，想拉着她的手和她痛哭一场。但我想了想，还是走了。我想，谁是谁的棋子？在她和蓝凡的生活中，我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代替品，一个代替品而已。

　　走进电梯间，我恍惚听到了错落的钢琴声，那些跳动的音符敲打在我心里，它们仿佛在嘲笑我：不过一场游戏一场梦。

　　24

　　一切都是错，爱情象尘埃。走过多少路，受过多少伤，能得到真爱？一个人在我的记忆里有过温暖的笑容，却渐渐消失。我不知道在我闯入蓝凡的家门之后，蓝凡有过怎样的惊诧，愤怒，羞愧，就象当初我不辞而别离开林夏一样，我将在黄昏的风中将他遗忘。但是，蓝凡却不让我平静地走，我又接到了他的传呼。看到那蓝色的文字，我愣了愣，回了电话。我以胜者的口吻说：“蓝先生，你在法国玩得太快活吧，怎么记起了我？”

　　“我没有去法国。”蓝凡在电话里疲惫地说，“林果果，请你放过我吧，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了……”

　　“蓝先生，是你在打扰我的生活！”

　　“她已经病倒了，我的妻子……”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是，就算是我对不起你。”蓝凡沙哑着嗓子说，“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们。我的生活已是一团糟，你报复我可以，但请不要伤害我妻子，她是个可怜的女人……”

　　“难道我不可怜吗？”我低咽着说。

　　“有的女人一生没有得到真爱，可你得到过……”

　　我愣住了。我问我自己，我得到过真爱吗？也许有吧，少年子风朦胧的爱，可他永远离开了我。我爱过林夏，可他从未认认真真爱过我就背叛了我。我爱过蓝凡，可他是把我当成了那个永恒的小朴。两情相悦，地老天荒，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我死过了，不再相信爱情。

　　说什么真爱？我懒得再听蓝凡去装好丈夫，冷冷对蓝凡说：“你背信弃义，贪财依势，冷酷无情，不值得我爱，不值得所有的女人爱。去梦里永远爱你的小朴吧，去继续骗你的妻子吧。我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

　　我轻轻放下电话，从此走出蓝凡的世界。

　　

　　于洁听我讲完蓝凡的事哈哈大笑。她捧腹大笑说：“哎呀呀，林果果，你和陆东也够损的，居然干出那样的事……”

　　“还不是跟你学的。”我也大笑，“真痛快！”

　　于洁愣了愣说：“可我干得比你好啊，我让他两个老婆红杏出墙，让他发现奸情离了婚，让他醉生梦死在我怀里寻求安慰，那才痛快呢！”

　　“可他还是娶了别人。”

　　听到我的话，于洁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望着窗外忽明忽暗的灯火，她突然又泪流满面。没有了白日的威严，于洁又象小女孩般脆弱和迷茫。我赶紧安慰于洁：“不要伤心，去寻找新的彼岸吧，还是有个归宿好。”

　　于洁皱着眉头说：“我无法改变我的出身，但我一直相信可以改变自已的命运。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在想我是不是该离开他找个人嫁呢，可我嫁给谁呢？离开他我其实一无所有。我不能想象嫁一个穷光蛋默默度一生。我总是希望活得轰轰烈烈，我常常幻想着一个英俊富有的男人来娶我。哪个女人不想呢？可我知道我没有出众的姿色，也没有青春可骄傲。我比不上你啊，林果果……”

　　于洁说着放声哭起来，哭她渐渐失落的青春。

　　灯光下，于洁额上的皱纹交织成一片，她似乎在一夜之间就老了。我忍不住叹息，生命太易衰败，我也将老去。望着远处渐渐熄灭的灯火，我也泪流满面，呜咽着说：“我可比不上你，我才是一无所有啊，不知道会飘到哪里去，有今天没有明天，吃了上顿没下顿。”

　　“有那么可怜吗？”于洁突然含着泪花笑了，“你不是有工作吗，对了，联系到赞助了吗？”

　　“有点希望。”我答道，“有一位从加拿大回来的徐先生说要给200万，不过要等等。”

　　“200万！”于洁顿时睁大了眼睛，“这位徐先生挺有实力吧？出手真阔。”

　　“徐先生可是地产界的巨子，刚回北京投资别墅业。”

　　“是吗？这可是个大客户，我该亲自出马了。”于洁说话利落起来，“林果果，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改天我请他吃饭，争取早日提下款子。到时我们三分成，如何？”

　　“好！”我爽快答应，不加思索从包里掏出徐有德先生的名片递给了于洁。我想于洁见多识广，有她出马，成功肯定就在眼前。

　　

　　气候温和的周末，我陪着徐有德先生爬上香山。

　　山坡上野草野花葱葱郁郁一派夏日美景。可我无心欣赏。我擦着额头的汗水对徐先生说：“太累了，不行了。”我说着便坐在了一块石头上。

　　“年轻人，到底还比不上我啊！”徐先生感慨道，取下头上的黄色凉帽为我扇风。我赶紧摆摆手说：“我自已来，自已来。”

　　“没关系。”徐先生笑着说，“我喜欢为小姐服务。”

　　“徐先生，您体力真好，这么高的山爬上来也不觉得累。”

　　“我还年轻呢，身体很棒，这可是我长期注重保养的结果。”

　　“可我却老了。”

　　“年轻人，可不许悲观。”徐先生指着山谷说，“看看这山，这树，这草，这花，多么美丽啊！到秋天就更美了，红叶红遍，满山绚丽，象多姿多彩的人生……”

　　“快到秋天了……”

　　说到秋天，我伤感起来。我脑里迅速闪现出一派枯叶飘飞的凄景。我不喜欢秋天也害怕秋天，秋高气爽于我是惆怅和苍凉。秋天来临时我该在哪里，我一无所知。报社三个月的试用期就快到了，我还没有拉到一分钱。徐先生虽然有了诺言，但还没有兑现，他总说要等等，我很着急，却又不好催促他，还不得不陪他游山玩水。他有诗意的情怀，我却是满腹的忧愁。

　　“孩子，别忧伤。”徐先生看着我说，“我说过会帮你，等着吧，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等啊等，却等来一个意外的答案。

　　回到公寓，徐先生终于有了倦意，他给我倒了杯咖啡，就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我无聊地喝着咖啡，思考着该不该马上告辞。

　　“哎，”徐先生突然叹了口气，捶着腰说：“到底老了。小果，你会按摩吗？帮我按摩按摩。”我犹豫了一瞬，答道：“我试试。”

　　徐先生拧开了沙发旁边的音响，然后躺倒在沙发上。音乐缓缓流淌，我双手小心翼翼按在徐先生腰部。触摸到徐先生松软的肉体，我的脸微微发烧。这是一具老男人的身体，对我没有诱惑力，但他身上散发的某种气味令我有些迷惑。

　　哦，不，我不是被徐先生迷惑了，而是被那音乐。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它是那样宁静，幽远，深沉，忧伤......那清脆的琴声飘荡在房间里，也飘荡在我心上。它象是领着我走进了素朴的花园，让我看到了午后静静的阳光......

　　徐先生突然抚摸着我的手说：“这是我最喜欢的钢琴曲《神秘花园》，我每天必听，你喜欢吗？”

　　“喜欢。”我点点头，继续为徐先生按摩。

　　“轻松些，别紧张。”徐先生突然仰着头说，“小果，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可是不知如何说起……”

　　“您说吧，徐先生。”

　　我笑笑。徐先生忽然坐起来抓住了我的手，激动地说：“小果，你愿意接受一个老男人成为你的丈夫吗？虽然我比你老了一点，但我真想娶你为妻……”

　　“啊？徐先生，您不要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徐先生站起来说，“你等等，我去拿样东西。”

　　很快，徐先生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紫檀木盒，在我面前打开。我看到红色的绒布上，躺着一枚祖母绿戒指，在灯光下发出柔和的绿光。戒指式样老式，一看就知有些年代。

　　徐先生握着戒指说：“这是我太太，哦，我亡妻留下来的。这枚戒指是当年她最好的陪嫁。可她不肯带走，临死之前放到了我手中，她要我转交给我未来的妻子，希望我将来幸福。我太太是个好女人，她离开我已十一年了，我因为怀念她一直没有再娶。可现在我遇到了你，我不想再一个人生活了，我想娶你做太太，你愿意吗？”

　　“不，我已经结婚了……”我不知所措地答道。虽然我希望有个富有男人看上我娶我，可徐先生于我实在太老了。

　　“不要骗我，我知道你还是单身。”徐先生笑着说，“你不是带我去地下室看过么？你是一个人。”

　　“哦……”我无话可说。

　　“你是嫌我老吧？”徐先生有些不悦道，“那是事实，可我们有共同的利益可分享，而且我还强壮，我能给你年轻男人不能给你的东西，我会全心全意爱你。知道吗？我只有一个儿子在美国，可他比我还有钱，他是不会要我的遗产的。如果你嫁给我再给我生个女儿，以后等我百年后，我所有的财产都是你们母女俩的。”

　　“我……”

　　“别犹豫了。”徐先生拿出一张照片说，“你看，很多姑娘都想嫁给我呢。看看吧，这两个外国妙龄女郎都想嫁给我呢。”徐先生扬着照片介绍：“看，这位是苏珊，年方24；这位是艾米，年方26。她们是我在加拿大的秘书。”

　　洋妞追中国老头？我好奇地拿起了照片。只见照片上两个金发碧眼的美女依偎在徐先生左右，我笑道：“外国女人真漂亮，你为什么不挑一个呢？”

　　“那怎么行！”徐先生扬起头说，“西方美女做情人还行，当妻子可不行。我喜欢象你这样的东方女孩，笑起来象天使一样纯洁，跟我亡妻一样。小果，答应做我的妻子吧，我会给你许多的利益，结婚后我就带着你周游世界……”

　　周游世界！徐先生的话太具有诱惑力了，可我还在犹豫，我还想着美丽的王子和美丽的爱情。我推脱道：“徐先生，你让我考虑考虑吧，结婚可是大事，我得问问我爸妈……

　　“对，对，父母之言可以听听。”徐先生微笑着说，“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来考虑，下周末到我这儿来给我一个答复，好吗？”

　　“好的，我该告辞了。”

　　我起身出门。徐先生在门口握住我的手，依依不舍地说：“好吧，我让你回去，但下周末一定要来啊，我可不想多等了。我真想现在就将戒指戴在你手上，领你入洞房......”

　　“嗯。”我挣开徐先生的手逃跑了。

　　25

　　徐先生的求婚来得太突然了。我能立即确定不愿意嫁给他，但我还是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我对自已说，第一次结婚太草率了，第二次可要好好考虑。想到徐先生，我心里有些厌烦，但又暗暗窃喜。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好喜悦的？可他是在向我求婚啊。

　　那时我不懂，我象传统的虚荣女子一样，在为得到男人的肯定而感觉到存在的价值，但又为他不是自已的如意郎君而懊恼。很久以后我才明白，男人，无论年轻的，年老的，英俊的，丑陋的，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的欢乐与忧愁，爱憎与欲望，其实大同小异，而他们与女人的差距，却要大得多，而这男女的差距，又导致了多少悲伤和无望。

　　我没有打电话问父母。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呢，包括我离开林夏。我想婚姻还是自已作主好，等一切定下来再告诉他们，嗯，再回齐齐哈尔办理离婚手续。

　　我相信父母一定会反对我嫁给徐先生，他们一定会骂得我狗血淋头。徐先生比父亲还要大5岁，比我大37岁呐。想到徐先生衰老松弛的身体将陪伴我渡过未来的漫漫岁月，我连连摇头。15年，也许25年，我的青春就消耗在一个老头子的怀里么？

　　哦，不，我不想做徐先生的妻子。如果必须要我作出牺牲，我宁愿做几天他的情人换得几个钱财度过眼前的难关。但是做情人，它太屈辱了。我已经历过痛苦，我不想重复蓝凡的那段历史了。爱情是美好，却如此遥远。我累了，我不想挣扎了，我只想有个名正言顺的丈夫。

　　

　　三天过去，我接到了徐先生的电话。徐先生问我：“小果，你考虑好了吗？”

　　“哦，我还在考虑。”我答道。

　　“打电话给你父母了吗？”

　　“嗯，打过了......”我骗徐先生。

　　“他们怎么说？”徐先生顿了顿说，“我猜想他们会反对，但小果，你要记住，他们总需要帮助，我会给他们许多利益的。”

　　“利益？”我不屑地笑了笑，我想说徐先生，你真是看扁了我的父母，他们决不会为钱而出卖自己的女儿，他们虽然不富有，但活得清高而体面，他们不是用钱可以收买的。

　　我虽然厌烦徐先生的话，但并不反感。海誓山盟，你情我爱，常常比Money脆弱得多。徐先生是商人，而且有过几十年的风霜，该是繁华看尽，懂得人生。他也许清楚在一个年轻的女人面前，他唯一的优势就是Money。我喜欢他的直接了当，但心里却有说不出的遗憾。我不爱他，但却忍不住渴望着他的温情。我拿着电话仰着脸问：“徐先生，你为什么想娶我？你爱我吗？”

　　“当然，”徐先生在电话里笑着说，“我的宝贝儿，我非常爱你啊！我爱你年轻漂亮，爱你光滑的肌肤，爱你美丽的长发，爱你爱你非常爱你......我的柔软的花瓣儿，快快嫁给我吧......哦，我的宝贝儿，这世上不知有会多少会男人羡慕我，又不知会有多少女人嫉妒你......我的宝贝儿，快快嫁我......”

　　“哦，”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觉得一个老头子对我说爱，非常可笑。徐先生急着想娶我，我却不知嫁与不嫁。无论怎样，徐先生的表白满足了我的虚荣心。徐先生急，我不急，于是我闭着眼睛，掉着胃口说：“徐先生，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吧，或许......”

　　“好的，我会等你，但你不要让我等得太久了。”

　　“嗯，周末我一定告诉你嫁还是不嫁。”

　　“一言为定，周末一定过来啊。”徐先生急急说道，继续表达爱意：“我的宝贝儿，你知道吗？我的心时时刻刻在为你跳动，你可怜可怜我疼痛的心吧.......”

　　“好吧，我一定过来。”

　　我笑着挂断电话。一转身就看见李姨站在我身旁，抽着烟笑。李姨揉揉我的肩问：“果果，你在考虑什么呀？嫁人？有人在向你求婚吗？”

　　“哦……”

　　我望着李姨不知该不该讲。回到房间，我还是向李姨如实交待。我说：“就是上次来过的徐先生，他向我求婚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哈，”李姨笑起来，“他向你求婚？老头子爱大姑娘，真是千古不变。”我低着头委屈地说：“我不想嫁给他，他太老了。”

　　“嫁吧。”李姨出乎我意料地说，“他不是很有钱吗，嫁给他你就不用发愁了。”

　　我茫然望着李姨，不知她是真赞成还是在讽刺。

　　“唉，”李姨叹口气说：“你也不是黄花闺女了。一个二婚的女人不会有太多的机会遇到一个真心爱她并愿意娶她的男人。人生没有十全十美，老男人也有老男人的好。他向你正式求婚就表明了他的诚意。女人啊没有男人，就象飘零的落叶很快枯萎。生活那么艰难，嫁人也是一条出路……”

　　“嗯。”我点点头。

　　

　　南无阿弥驼佛-南无阿弥驼佛-南无阿弥驼佛......'

　　木鱼声飘荡在空中。我穿着白色的衣裙跪在观音像前烧完最后一支香。我不再企求佛主的庇护和保佑，只是看那弥漫的香烟，只是听那木鱼声声。

　　我在雍和宫坐了整整一天，只为找到平静和安宁。黄昏时分，我才回到地下室。一回到房里，我就对着镜子一根一根梳理好头发，然后将它挽在脑后。梳妆完毕，我又找出那件压在箱底的黑色吊带裙，毫不犹豫穿上它。

　　黑色，于我是告别青春的一种方式。

　　穿上黑色的裙子和黑色的高跟鞋，我如约去了徐先生的公寓。我已决定接受徐先生的求婚。想来想去，觉得人生就是那么回事，既然得不到真爱，嫁一个不爱的老头又如何。既然李姨那样的女人都能将爱情看穿，我又何必去苦苦寻求和挣扎。和一个老男人上床肯定会让我难受，但想想闭上眼睛每个男人女人都差不了多少，我又何必挑剔老与嫩。

　　在徐先生的公寓门口，我敲了敲门，但没人回应。我轻轻拧了拧房门暗锁，发现门没有上锁，虚掩着，我便不再敲门，堆开门轻轻走进去，想给徐先生一个惊喜。

　　屋里空无一人。见不到徐先生的踪影，只听见卫生间里水哗啦哗啦响。徐先生在洗澡呢，我想，坐着等他一会儿吧。

　　我刚坐到沙发上，就看到对面床头有一件粉纱睡裙，床边仍着女人的乳罩和裤衩，床下有零乱的卫生纸片。

　　象刚刚男欢女爱过的场景。我惊呀起来，好奇地拿起那件粉纱睡裙。叮咚，一枚祖母绿戒指从睡裙上滑落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呆住了。那粉纱睡裙和祖母绿戒指我都认得。粉纱睡裙是于洁最爱穿的半透明晚装，而祖母绿戒指是徐先生曾经急于想戴在我手上的那枚。

　　怎么回事？我正疑惑着，忽然听到了于洁的声音：“哎哟，林果果，你怎么来了？”

　　我立即回头，只见于洁披着条洁白的浴巾从卫生间走出来，她面色潮红，胸前滴着水珠，比平常看上去妖艳动人得多。于洁的身后，徐先生也披着浴巾出来了，他红光满面，裸着上半身，小腹上耷拉着肥厚的肌肉，看上去十分丑陋。

　　徐先生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激动地说：“徐先生，怎么回事？”

　　徐先生看看我，没有答话。于洁一把夺过我手中的戒指，笑着对我说：“这是徐先生送给我的求婚戒指。哦，我们打算过两天订婚。果果，为我祝福吧。”

　　我望着徐先生没有说话。于洁却转向徐先生说，“徐先生，哦，亲爱的，给我戴上吧。”

　　于洁说着将戒指递给徐先生，闭上眼睛作幸福状说：“亲爱的，吻我吧。”徐先生笑了笑，避开我的目光，看着于洁，虔诚地将戒指戴在她白嫩的手指上，随即忘情地吻她的额吻她的唇，和她紧紧拥抱在一起......

　　好一对柔情蜜意的男女！他们吻着就忘了我的存在！

　　除了掉着眼泪逃跑，我还能做什么？

　　

　　意外地，等二天中午我接到了徐先生的电话。徐先生在电话里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小果，我不是有意伤害你，我真正想娶的女孩是你……”

　　“不要费话了！”我冷冷地说，“去对你亲爱的说去，她比我好。”

　　“不，不要挂电话。”徐先生急急说，“她不比你好，是我一时冲动和她.....是她想嫁给我。她伯父是中央大干部，她能看上我已是我的造化，我还能拒绝她吗？我若拒绝她，恐怕我的资金会冻结，还有那一片地皮……”

　　中央大干部？我哈哈笑起来，冲着电话大声说：“徐先生，您被她骗了，她是个骗子。”

　　“不会的。”徐先生坚定地说，“她不是骗子，她也是个可爱女孩。她不嫌我老，她象猫一样温柔，她对我那么体贴，而你不是……”

　　听到徐先生夸于洁，我忍不住怒火中烧，愤慨道：“你们这些臭男人都是混帐王八蛋，骗子老色鬼……”

　　徐先生不再说话。当我骂够了之后，才发觉电话里早已是盲音一片。我握着电话筒想，老东西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留给我的只是羞辱。

　

　　两天后，于洁与徐先生举行了盛大的订婚晚宴。

　　一周后，我和陆东自动离开了**日报社。

　　临走前，于洁满怀诚意地对我说：“林果果，希望你不久能找到一个好工作和一个好男人。”我看着于洁嘲讽地说：“以后有老头子陪你了，你不会寂寞了……”

　　“嗯，他还行。”于洁没有生气，却微笑着说，“谢谢你牵线让我们认识，谢谢你陪我度过那些寂寞的光阴。希望你不要抱怨我，你还有很多机会的，而我......不是最好的结局，但总算能扬眉吐气。”

　　我望着于洁微笑的但依然忧伤的脸，我想我永远不懂这个女人，就象我永远不懂某些男人。

　　走到门口，发现陆东站在路口等我。

　　“林果果，以后有什么打算呢？”陆东问我。

　　“没有打算，过一天算一天。”我轻描淡写地说。

　　“我就要离开北京了，去深圳一家日本公司做翻译。”

　　“不错，你找到了新的饭碗，祝贺你。”

　　“没什么好祝贺的，飘来飘去，还是发不了大财。”陆东望着我伤感地说，“以后我会在深圳想念你，你呢？会忘了我吗？”

　　听到陆东的话我也伤感起来。我知道我和陆东都是漂泊没根的人，都将被生活推着前行。缘起缘落，聚散别离，这样的人生早已注定。

　　我望着天边的云彩对陆东说：“我也会想念你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