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北京的夏天并不怎么让小寒讨厌,但是太阳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只有个模模糊糊的白轮廓,感觉不到阳光,却从四面八方都有热气包围过来,还是那种让人不能痛痛快快流汗只是浑身粘乎乎的热,这样的天气就让人有点儿垂头丧气的了。 小寒刚放假没几天,正百无聊赖地在街上溜达。一个男孩骑着自行车从马路对面穿过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小寒面前。 “一个人瞎逛什么呢?” 小寒抬起头,面前是肖穹笑嘻嘻的脸。小寒突然觉得这个镜头好象昨天还出现过,好象是以前肖穹无数次骑车从她后面赶上来中的一次,好象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一切都那么亲切自然。 不过他毕竟还是跟三年前不一样了,头发剃成了短短的寸头,胡子刮得很干净,最普通的白色文化衫和黑短裤也穿得整整齐齐的,虽然脚上那双拖鞋显着邋遢了点儿,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还是很利落的。 “改邪归正了?”小寒有点好笑地想到。 其实小寒也不太一样了。上了高中的简小寒喜穿牛仔裤、文化衫,喜欢象男孩子一样大步流星地走路,喜欢天马行空地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却往往什么也想不明白;她依然爱说爱笑,依然有很好的人缘,却比上初中时低调了许多,对学校组织的各种活动不抱任何兴趣,从以前的热心参与变为冷眼旁观;她越来越不喜欢上学,数、理、化老师讲什么她听不懂,于是在课上睡觉,历史、地理、政治老师讲课太乏味,也睡觉,语文她学得最好,可又因此觉得老师水平太低,索性连课都不去上了,只有生物、体育这两门课她还认真上,前者是因为老师讲得有意思,后者是因为老师太严厉;她仍然喜欢读书,但对初中时曾热爱过的诗歌嗤之以鼻,把所有的狂热都投入到了小说上,同时痴迷于流行音乐和美术欣赏;她有充裕的零花钱,和父母尚能相处融洽,偶有争执也总以她的妥协告终,只是背地里阳奉阴违;她也和一两个男生有过似是而非的感情纠葛,但最终云淡风轻地没有留下什么值得怀念的东西。总之,这个时候的小寒崇尚个性、叛逆,却又不怎么自由;散漫、空虚,却又总有巨大的压力,一会儿觉得生活很美好,一会儿又觉得生活没什么意思。 肖穹的出现却让小寒有了一些温淡的兴奋,她昂着头看肖穹,扎得高高的马尾巴在她脑后晃来晃去。 “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家就住这边啊,就那儿!”肖穹冲不远处的一排高楼扬了扬下巴。 “你搬得不远啊,怎么也没见你回来玩儿?” “怎么没回去过呀!我老去找王新他们玩儿,没碰见过你,谁知道你忙什么去了!” “也是!”小寒点了点头,笑了,“跟王新他们住一个院儿里,这几年都很少见,更别说你了!小时候咱们几个还天天一块玩儿呢!” “哼,还说呢!小时候你天天在我们屁股后头跟着,大了就不理我们了!”肖穹把挪到了车后架上坐着,两只脚撑在地上,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叼在嘴里东张西望。他从小就这样,跟小寒说话从不正眼看着她,显得有一搭无一搭的。 “上我家呆会儿?没人!”说这话的时候,他终于转过头来认真地看了看小寒的脸。 小寒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跟着肖穹走到那排高楼前了,就算他家有人又怎么样呢?他家有谁不认识她简小寒?去肖穹家本来就曾经是她生活中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现在又有什么不可以? 爬了两层楼,绕了几个圈儿,肖穹掏出钥匙开了一个单元的房门,扑面而来的熟悉的气息让小寒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肖穹还是住在她住的楼里,根本就没搬走,要不怎么这屋里那股特殊的味道一点儿都没变呢? 进去后才发现屋子的格局和布置都跟以前大不一样了,肖穹的小屋就在一进门的地方,小寒就不再往里走,脱了鞋直接进了他的屋子,脚下的地毯软软地踩着很舒服。屋子很小,也就9平米左右,天花板很低,除铺了地毯外没做其他任何装修。小寒发现屋里既没桌子也没椅子,只靠墙放了几个坐垫,她就盘腿在上面坐了下来。这时她留心到了肖穹的床,就在坐垫的旁边。其实那也许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床,只是一个厚厚的单人床垫直接放在地上,用白色的床单裹着,上面胡乱堆着枕头和没叠的毛巾被,枕头旁边有好几个遥控器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低级武侠小说。坐垫对面是一个黑色的电视柜,上面有一台18寸乐华彩电,格子里是影碟机和音响。到处都是烟缸,不管你呆在哪儿手边都会有一个,而且每个烟缸里都有或多或少的烟头。 这间小屋子简单、凌乱,谈不上任何品位,却透着一种很特别的懒洋洋的舒适。尤其是那张床,躺在上面可以随手够到任何需要的东西,让人觉得这屋子的主人可以一整天躺在床上不用起来似的。 果然,肖穹一进屋就把自己扔到了床上,靠在枕头上顺手打开了电视。 “你还在那学校哪?”肖穹一边不停手地换着台,一边继续有一搭无一搭地跟小寒说话。 “啊,还在那儿呢!” “行啊!听说那儿的高中要分很高的。你开学该上。。。。。高三了吧?” “对。”小寒不愿意谈这个,就换了个话题,“你现在干嘛呢?” “我?我上中专呢!”肖穹说着突然很自嘲地笑了,“嗨,不是什么正经学校!我初中那学校原来差点儿把我开了,后来好说歹说蹲了一级,凑合拿了个毕业证,想再考什么学校是没戏了,谁能要我呀?后来我妈托关系给我找了这么一个私立的中专,交钱就能拿毕业证的那种——也就是给我找点儿事儿干,跟人家说起来面子上好看点儿,其实没什么用,一个是学历估计国家也不承认,再一个,学财务,你说我是能干这活儿的人吗?” 小寒也笑了,是没法把肖穹和会计联系在一起!说起他初中时候的事,小寒问道:“你现在还打架吗?” 肖穹正在点烟,叼着烟摇了摇头,“不打了。”他终于吐出了一口烟,说道,“以前什么都不懂!现在都这么大了,不想再让家里人着急了,我妈身体也不好。就是不为家里人,我自己让人家打伤了,或者再进去,也不划算哪!其实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打的?老实呆着不是挺好吗!” 小寒很少听肖穹说这么正经的话,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看了会儿电视,突然门铃响起来。 肖穹看了眼墙上的石英钟,边骂着边从床上蹦起来去开门:“妈的,准是徐洌,这孙子每天一到饭点儿就上我们家蹭饭来!” 一阵开门声和笑骂声之后,小寒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往里面的客厅走去,看不太清他的模样。肖穹路过屋门口的时候,小寒站起身叫住了他。 “我回去了!” “行!你家装电话了吧?给我留个号码,哪天有空找你玩去!” 小寒从背包里找了张纸,撕成两半,先在一张上抄了肖穹的电话和呼机号,放进包里,然后在另一张上写了自己的电话,递给肖穹。 “走了,bye-bye!”小寒背上包,径直向门口走去,肖穹帮小寒开了门,说:“不送了啊!丢不了吧?” 小寒头也没回,举起左手比了个OK的手势,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