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看看吧?”走到宝莱纳门口的时候,冠男停住了步子,“好啊,”天薇跟着她进了门。这是个模仿德国啤酒坊的酒吧,人气很旺,非常喧闹,还有一个不知道从哪拉来的菲律宾乐队,在舞台上,热热闹闹地唱着中文或英文的流行情歌。冠男和天薇找了座位坐下来,一人要了杯扎啤。由于工作的关系,她们的酒量都很好。做销售的女人都知道,不要爱喝酒,但要能喝酒。在陪客户吃饭时,必须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而且好的酒量不仅是工作的需要,实际上更是一种自我保护。 冠男坐在大木头桌旁觉得自己象在森林里小动物们的聚会,有点意思。她正饶有兴趣地转头去看乐队的表演,天薇在桌下踢了踢她。因为太吵,冠男没开口,只瞪大眼睛瞅着天薇。天薇正朝她旁边的那对情侣努嘴。冠男嗔怪地看了看她,“哎呀,你过来呀。”天薇一脸的淘气表情。冠男只好坐到她身边,“不就是男的比女的大一些么,这也要看。”天薇小声说,“切,我一看,就知道那女的是个二奶。”冠男没说话,吸了口烟,“我说,你怎么也变的这么八婆拉。是不是二奶和你有什么关系?闲吃萝卜淡操心。”“西西,职业病呀。看人要看的准才是好销售啊。”天薇笑嘻嘻地说。 冠男也笑了,眼睛不自觉地瞟向对面的一男一女。男人大约50岁左右,身上是一件怪里怪气颜色的格子西装,袖口的商标赫然入目,怀里的那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正在朝他发嗲,“别这么早回去嘛,多陪陪我嘛。人家好不容易过一次生日,你又要回家。。。”男人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去拧她的脸,“我也想啊,可是她那边不好交代啊,好娟娟,乖哦。。。”冠男忍住笑扭过头,目光正碰到偷笑的天薇,两个人心知肚明,不约而同地把脸埋进啤酒杯里。 对面两个人缠绵了好一会儿,终于起身离去。天薇这才笑出声来,“搓那,这年头,什么样的男人都敢泡二奶哦。。。”冠男笑着说,“你嫉妒啊?要么你也来一个试试?”“哈哈,你以为我不敢啊?我是看不上而已。不过,你说,象刚才那样的男人,那个女孩图他什么?一看就是那种有贼心有贼胆没贼钱的主儿。”冠男吸了口烟,“照你的意思,有钱的男人泡二奶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拉?”“不是,”天薇认真地说,“我是想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有钱会变坏,没钱照样变坏,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自己呢。”她喝了一大口酒,冠男知道她想到怀孕的事了,一时不知道怎么转话题,只默默伸手拿下了天薇的酒杯,“不要喝这么快,更不能喝这么多,又不是比赛。”冠男不容置疑地把她的酒倒了一半到自己杯子里。 “嗨,冠男姐,你也在这里呀!”耳边传来一个女生兴奋的声音,吓了冠男一大跳,酒也洒了出来。她头都不用抬就知道,是梁杠杠。“搞什么你!”冠男一边接过天薇的餐巾纸小心地擦溅到身上的酒,一边埋怨杠杠,“呵呵,”杠杠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屁股在她俩对面坐了下来,那边天薇在招手叫服务生过来擦桌子。“死丫头,这是方天薇,我的好朋友。”杠杠是在天薇走后进的公司,所以两人不认识。 “天薇姐好。”杠杠嘴很甜,弄得天薇有点不好意思。“我是梁杠杠,被冠男姐罩着的小妹,西西。”“少来啊你,”冠男用食指戳了杠杠的额头一下,“说的我跟黑社会老大似的。今天怎么混到这来了?”“呵呵,和coco她们一起来的。”coco也是冠男公司的销售。顺着杠杠手指的方向,冠男才看到coco和另一个同事都在一个角落的桌上。同桌的还有3个男人,看起来岁数都不小了。 “什么人呀?”冠男问,“呵呵,coco他们的客户。今天出来玩,又没人想买单,就抓自己的客户出来咯。晚了还可以搭便车,把差头费也省了。”杠杠很有些得意,冠男注意到天薇在一边皱眉头,便推了推杠杠,“好了,你去疯吧。我们还有话说。”“哦,遵命。”杠杠很乖巧地马上站了起来,“那天薇姐,改天我们一起吃个饭吧。”“哦,行呀。”天薇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看着杠杠回到那边桌上,和coco说了两句,coco便向这边望过来,那边的同事都向冠男举杯致意,冠男也笑着举杯回应。天薇没反应。其实,她和coco她们是认识的。可道不同不相为谋,天薇和她们合不来。原因很简单,coco那一帮是属于“贴”派。为了出业绩,啥都肯干的主儿。据说,贴钱贴人的事儿都干过。老早以前,天薇还有张挺大的单就是被coco给硬生生从手里“贴’走了。飞单的事其实对销售来说很平常,可天薇就是看不上她的这种手段。“这算什么本事呀?”她和冠男抱怨,冠男开玩笑说,“只许你卖笑不卖身,就不许人家卖笑也卖身拉?”气的天薇直骂,“卖身也算本事啊?搓那,不如当鸡去好了。也不用这么辛苦。” 话虽说的难听,道理还是有几分的。冠男也挺看不惯coco那一帮的,只是她不会把这种态度表示出来。所以今天看到杠杠和她们混在一起,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没等她说话,天薇开口了。“那个什么杠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女孩,根据我的经验,她会步coco她们的后尘,为了业绩,把自己也贴进去的。”“别瞎说,我觉得杠杠还不错,应该不至于到那一步。”“哼,你等着看吧,和coco这样的人混在一起能是什么好鸟?搓那,出来玩,还叫客户买单,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看,还有谁把你当回事。”冠男没说话,眼睛却朝那张桌上看过去。 那三个男人一看就知道是台八子。怎么能看得出来,谁也说不清。反正这行做久了,台湾人,香港人,大陆人,还有日本和韩国人一看便知。其实就是一种感觉。天薇说的没错,看人都看不准还做什么销售啊。这会儿,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台八子正端着酒杯和coco调笑,一只手赫然放在coco的大腿上,coco 则带着甜得发腻的笑容恨不得全身都粘到那男人身上去,两人眉来眼去地完全一副若无旁人的样子。冠男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再去看杠杠,还算规矩,可神态一望便知———又在发嗲,“都多大了还装纯情,”冠男暗暗地想,“要就靠这点本事,她的业绩永远也上不去。这个小丫头。。。”“看到了吧,”天薇也注意到了杠杠,“我说的没错吧。”冠男低头喝了一口酒,“那是她的事,自己的事都没搞清楚呢,管她呢。”“哼,我跟你说,你当心被她卖了还替她数钱。这丫头一看就知道和我们不是一路的。”“我们是哪路的呀?八路么?”冠男懒得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开起玩笑来,“不,”天薇严肃地说,“我们是新四军。”“哈哈。。。”两个女人相视大笑起来。 她们在12点前结束了这次的碰头,因为大家明天都还要上班。“要早点回去困觉觉,”天薇站在宝莱纳的门口放肆地伸了个懒腰,“这个星期五你有空么?”天薇问冠男,“恩。。。应该有吧。干吗?”“陪我去医院。”沉沉的夜色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感到那冰冷的声音仿佛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真的不要再考虑一下么?。。。”冠男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不需要。”天薇没看她,自顾自地去拦差头,“给我电话吧,要是那天你没事。”她一边打开慢慢停在她身边的车门,一边回头对冠男说。“哦,知道了,我会的。”冠男帮她关上了门,趴在车窗上朝她挥挥手。“路上小心。” 看着车拐了弯,冠男才又拦了一部车。“江苏路愚园路。”她跨进车门对司机说。车开动了,她闭上眼睛,忽然觉得好累。工作的时候就认真工作,玩的时候就尽情的玩。这是她时常提醒自己的。可她今天玩的并不轻松。天薇的事使她再一次清醒的看到了这个工作的另一面。销售真的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女人,至少是在应该成为的时候不能。她们几乎都在回避这个问题,做一个平凡的女人所应享有的一切,成为了她们工作的代价。 没有人愿意戴婚戒,因为要保持和客户交往中的那一点暧昧。没有人会在业绩不错的时候选择做母亲,因为那会影响整个工作的进程。甚至没有人会轻易就相信感情,因为身边接触的所谓精英新贵们,时时刻刻在提醒着她们,男人的危险与狡诈。有时,冠男想,如果还能从来,让她选择,她一定会在很年轻就结婚生子,然后,再。。。然后就能和客户坦诚相对了么?还是不能。男人永远希望和自己打交道的是个单纯不谙世事的女孩,而不是女人。而自己现在这种单身贵族的状态是幸运还是悲哀,冠男一时失去了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