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岚: 天时地利,才能爱你

天时地利,才能爱你

 

江岚

 

 

从州际高速公路上下来,凝波开着大红色的本田小跑车,进入弯弯曲曲的林间小路。

 

正是滴水成冰的季节,两旁的参天大树上悬珠挂玉,到处银装素裹。不时有调皮的小松鼠踢落枝头的积雪,细细碎碎地洒在她的挡风玻璃上,顷刻化作晶莹的水珠。

 

去年盛夏,她和朋友们去约克镇度假的时候,走的差不多是同样的路线。

 

居民总数不到两万人的约克镇座落在苏比利尔湖畔,另有一番世外桃源的风情。在那一周的假期里,除了和大家一起捕鱼、烧烤,凝波最喜欢的就是在镇上闲逛,看一家家风格各异的小店。走累了,坐在街边喝一杯咖啡,感受小镇的安宁闲适,与世无争,心情也跟着平和下来。

 

凝波因此对约克镇印象深刻。

 

一个礼拜之前的那天早上,凝波到了办公室,照例捧一杯咖啡先浏览当天的早报。无意间在广告栏中看到有一家小服装店要出让,地点就在约克镇。凝波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约克镇古扑的红砖路,和那没有一丝尘埃,高远而明净的蓝天。

 

她根本没有多想,就拿起电话,拨了广告上的号码。

 

“你好,琳达服装店!”接电话的也是一个女生。

 

“你好。我叫宋凝波,我刚才在报纸上看到一则店面出让的广告……”

 

“啊,我就是琳达!”对方的声音兴奋起来。“你什么时候可以来看一看?”

 

凝波被这单刀直入地一问,不由得愣了。她并不确切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但对方显然以为她有意接手服装店。

 

“呃,这里的生意很好啦,我们是此地唯一可以称为服装店的商店了。”琳达赶紧补充说。“你想问我为什么要卖掉它,是不是?不瞒你说,我要结婚了。”

 

看看,嫁人的好处就在于可以堂而皇之地将一应日常用度交给丈夫去打点,凝波感慨。怎么自己就没有这样的福气?她的房租伙食全凭自己赤手空拳挣来,还得小心翼翼看老板脸色。

 

琳达似乎迫不及待要卖出这个店面,竟然主动在价钱上大大地打了折扣。

 

自己的经验和积蓄都足够应付了,凝波在心中急速盘算。服装店虽小,好歹是自己当家作主,为什么不试一试?

 

于是,凝波请琳达将合同传真过来,签了字。然后辞去纽曼百货公司女装部经理的职务,把搬家的事委托给搬家公司,带着简单的行李匆匆忙忙踏上了今天的旅途。

 

“宋小姐,你有男朋友吗?”出发之前,琳达问她。“如果你没有,别忘了在开车过来的途中抓一个。在这种地方没个人做伴可不行。”

 

凝波想着她的话,笑着摇了摇头。找一个男朋友还不容易,可惜知情知趣又肯负责任的男人,统统都已经做了别人的丈夫。

 

琳达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凝波等不及地想见到她,以及那个将被更名为“羽衣服饰”的,她的服装店。

 

但是,怎么到现在还没看到约克镇的踪影?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路了。从网上打印出来的路线图原本是不应该轻信的。

 

在凝波转念之间,天色渐渐变得昏暗,乌云滚滚从天边压迫过来,居然下起了雪。开始是细密的小雪珠,渐渐越下越大,雪花成团成团地从天上掉下来,飘飘荡荡,纷纷扬扬,满世界丢棉扯絮,剪玉飞绵。车窗前方是白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清道路。

 

“呀,真是天不作美!”凝波心中慌乱,猛踩一下煞车,想把车子停到路边去先看看地图再说。

 

谁知这么一来,导致汽车的轮胎打滑,车身完全失去控制,在雪地上打转。然后只听得轰然一声,车子撞上了路边的大树,终于不动了。

 

凝波紧闭着双眼,死死抓着方向盘,僵坐在驾驶座上,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久,她开始觉得冷,随即感觉到疼痛。还好,既然还知道痛,知道冷,说明她没有死。

 

凝波心有余悸地睁开眼睛,试着活动自己的四肢,啊,手脚也没有断,真是万幸。

 

不过车子的状况却不容她乐观。车头被撞得很厉害,发动不起来了。在这样僻静的地方,这样坏的天气,只怕她在车里冻饿而死也不会有人发现。

 

凝波突然想起刚才在拐弯处似乎看见路边树林里隐隐约约透出灯光。也许那里有人家,她至少可以借到电话。主意打定,凝波裹紧大衣,下了车沿路往回走。

 

顶风冒雪,凝波艰难地挪动着脚步。天色渐晚,刺骨的寒风呼啸着穿透重衣,象刀子一样抽打她的身体。凝波努力睁大眼睛,暗自祈祷先前看见的灯光不是错觉。

 

当一栋砖红色的房子终于出现在她视野中,凝波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它扑过去。

 

凝波用僵硬的手叩门,立刻有犬吠应声传来,里面果然有人住!她乏力地倚靠在门上,又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有人来开门。

 

一股暖流从房门开处扑面而来,凝波眼前一阵金星乱舞,挟风带雪栽进门里。

 

一双大手在凝波倒地之前及时伸出来,捞住了她的身体。

 

倦缩在壁炉前的地毯上,温暖的空气使凝波的意识渐渐恢复。她抬起头,看见面前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他此刻正低着头,把她冻得红肿的双手放在掌中,轻轻揉搓。

 

她努力坐起来,向他解释所发生的事,声明自己冒昧打扰实在出于万不得已,目的不过是想借他的电话一用。急切间,她显得语无伦次而惊慌无助。

 

“不要着急,呃 ── 请问小姐怎么称呼?”

 

“宋凝波。”

 

“我叫博兰特,博兰特.摩根。宋小姐,你怎么会挑这种天气开车到此地?”

 

“我买下了附近一家时装店,已经签好了合同,准备今天去接收,想不到在路上遇上暴风雪。”话一出口,凝波的脸便涨红了。白痴才会事先不看天气预报,贸然开车北上。

 

“你说时装店?离这儿最近的时装店在三小时车程以外!”他的眼睛一瞪,接着说:“我想,今天晚上你是得在这儿住下了。”

 

果然是自从下了高速公路之后,就走反了方向!暗叹倒霉的凝波坐直身子,深吸一口气:“我可以打电话给拖车公司,让他们来把我的车拖到约克镇的修车厂去,我跟他们一起走。”

 

“今天恐怕是不行了。暴风雪压倒了电缆,电话根本不能用。”

 

凝波这才注意到,四周的亮光来自于壁炉里熊熊燃烧的木材和悬在头顶上巨大的蜡烛吊灯。真的没有电啊,那要怎么办?一股寒意从心头直窜到四肢百骸,凝波环抱着双臂,簌簌发抖。

 

“坐过来,离壁炉近一些,”不等凝波答话,他把她整个人囫囵挪过去,像搬动一件家具。接着又把他那头壮硕的牧羊犬卡罗唤来,命它匍伏在凝波身旁。

 

他随即走出客厅,大约是到厨房里去了,凝波听见锅碗碰撞的声音。

 

他再次出现时,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盛着热气腾腾的一杯奶茶和一碗鸡汤面。

 

“你吃吧,吃完了洗个澡,好好休息。其余的事,等明天再说。”

 

“我……我想……还是,不要麻……麻烦你吧……”凝波上牙打着下牙,口齿不清。从小到大,不曾试过这样受惠于不相干的人,她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可我是这方圆五十英里之内唯一的住户!”他有些不耐烦,说完便转身离开。

 

此人的脾气大得很!凝波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忐忑不安。

 

面前食物的香气蒸腾着绕鼻而来,凝波早已饥肠咕碌,乾脆把心一横,管它呢,既来之则安之,总要先填饱了肚子再作打算。

 

凝波伸出右手去端那碗鸡汤面,猛然间只觉得胳膊一阵剧痛,险些把碗掉到地上。

 

在车祸中受的伤先前还不觉得怎样,此刻壁炉的热量和牧羊犬的体温令她体内的血液循环加速,疼痛便迅速蔓延。等她好不容易吃完一碗面,已痛得呲牙咧嘴,冷汗从额头涔涔而下。

 

“怎么不把奶茶也喝了?”他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问。

 

凝波向来不喜欢奶茶甜腻的味道,这时唯恐人家嫌她不识好歹,也不敢多说,急忙将杯子拿起来,一饮而尽。

 

“这才是好样的。来,上楼去洗澡吧,”他说着,两手握住凝波的双肩,想扶她站起来。

 

“啊呀!”凝波被触到伤处,不由自主地痛叫出声,挣脱他的掌握。

 

他见状将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说:“把你的毛衣脱了,让我看看你的肩膀是怎么回事。”

 

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宽衣解带,成何体统!凝波赶快摇头:“不不,不要紧的。”

 

他的两边嘴角往上拉起,微微一笑,也不勉强她。

 

浴室里,凝波仔细锁好门,脱下衣服。从墙上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伤处,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块很大的瘀伤从她的右肩开始,一直延伸到腰际,脖子后面也有一小块,她的整个背部看起来象是被涂上了颜料,一片深青暗紫。

 

洗完澡,凝波勉强穿上衬衫,那件高领的套头毛衣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套上,只得作罢。

 

“宋小姐,我把药酒拿来了,”他轻敲着门。

 

凝波答应着开门出来,见他手上拿着棉球和药酒,倚在楼梯的栏杆边等着她。

 

“摩根先生,谢谢你,”凝波接过他手上的东西。

 

他顺势搀扶着她下楼。他们经过蓝色的,整洁乾净的厨房,回到客厅。靠近壁炉,在凝波先前坐的位置上,放着折叠整齐的被褥和枕头。

 

“靠着壁炉比较暖和,你只好在客厅里将就了。还有,”他停顿了一下。“不要误会我是个落井下石的坏人,因为我不是。”

 

他的语气非常认真,使凝波觉得自己的表现多少有点小家子气。她客气地点点头,用没有受伤的手把被褥在地毯上铺开:“我想明天早上总有办法找到拖车公司的,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

 

他笑起来,笑容里满是嘲弄的意味:“你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不是?在外面的积雪被清除之前,就算你的车还能开,又能开出多远?!”

 

“可是 ──总会有扫雪车清理道路的,”凝波想说,在纽约,自己又不是没见过下大雪。

 

“看来你是在大城市里住惯了。大森林里面的小路,使用率并不高。今天这场雪估计会下四十英寸以上,这一夜,扫雪车必然在全力清理高速公路,根本顾不上我们这种小地方。”他向半跪在地毯上,背朝着他的凝波解释。“所以,恐怕要委屈你在这里多住一两天。”

 

说完他向凝波道过晚安,上楼去了。

 

凝波缓缓地擦着药酒,一股子无名火在她心头窜来窜去。她恨自己无能,恨这个男人让她觉得神经紧张,难于应对,更恨一切使她陷入目前这种被动局面的因素。她下定决心,明天无论如何要离开这里。

 

次日凝波醒来的时候,天刚亮,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她找到纸笔给主人留下几句感谢的话,然后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走出去。

 

外面是结结实实,望不到边际的冰天雪地!凝波一脚踏出去,立刻陷入齐腰深的积雪中。生平没有见过这么厚的积雪!

 

凝波举步维艰,气喘如牛。心想,将来“羽衣服饰”要是根本赚不到什么钱,自己受这一番苦楚可就冤枉了。

 

车子整个被埋在雪中,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凝波忍着肩膀的疼痛,颇费了一番气力,才扫掉积雪,打开驾驶座的车门。

 

她钻进去,引擎居然可以发动起来,她一阵狂喜,倒在座位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昨夜她睡得并不踏实,此时精神放松下来,在渐渐暖和起来的车内,不免觉得又累又困。她闭上眼睛,心想先歇息一会儿,养养精神再开车上路。

 

她就这样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强烈的剧痛来自受伤的肩膀,使凝波尖叫着惊醒。来人毫不理会她的反抗,用力将她强行拖出车外。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博兰特冲着她大吼。他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恐惧。

 

“放手!你弄痛我了!”

 

“活该!”他把她推倒在雪地上。“总比你死在那里面好!”

 

“什么?!”

 

“你会死于一氧化碳中毒,你懂不懂?!还要我写出来你才明白吗?无知无识的女人!”他说完,带上卡罗扭头就走。

 

是的,积雪堵住了汽车的排气管,引擎排出的废气便尽数回流到车中,她睡在里面,岂不是与自杀无异?!如果他晚来一步…… 凝波吓出了一身冷汗。

 

“摩根先生!等一等!对不起!”她一连声地喊,却站不起来。尽管博兰特及时救了她一命,适才在车里吸入的毒气已足够让她头疼欲裂,眼冒金星。

 

他闻声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下,才转身回来,把她拦腰抱起,如同抱起一个支离破碎的洋娃娃。

 

回到家里,博兰特帮凝波把外套和靴子脱下来,让她在楼上卧室的床上躺下,盖好被子,再次把卡罗叫过来躺在她身边。自始至终,板着脸不说一句话。

 

“谢谢你,”凝波胆怯地低语。

 

“不必,”他没好气地回答。“不要再一个人偷偷跑出去找死就好了。”

 

凝波老老实实吃下他递过来的两片阿斯匹林,昏昏沉沉睡去。

 

凝波这一觉睡得简直不省人事。博兰特上来叫醒她,已是晚餐时分,天全黑了。

 

楼下餐厅的桌子上,两副刀叉杯盘和餐巾摆放得整整齐齐。绿色的是生菜沙拉,红色的是浇在意大利通心粉上的番茄酱,看上去令人赏心悦目,食指大动。

 

“感觉好些了吗?”博兰特在她对面坐下,问她。

 

“好多了,”额角依然有几分胀痛,不过凝波的精神确实好很多,心情也相应地平静稳定下来。“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我恐怕已送掉小命。真是谢谢你。”

 

“你应该谢谢卡罗,多亏它帮忙找到你。”

 

“真的?”凝波赶快切下一块香肠递给伏在脚边的卡罗。“这场雪可让我长了不少见识。我的脾气不好,还得请你多包涵。”

 

知错了不一定能改,但至少她勇于承认。凝波开朗豁达的个性就有这点好处。

 

“没关系,彼此彼此。”他大笑,笑声从他的胸腔里冲出来,低沉,愉悦而爽朗。“出远门赶上这么糟糕的天气,我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凝波也笑起来,问他:“这么大一栋房子,就你一个人住?”

 

他点点头,解释道:“这栋房子是我父母三十年前建的,我和姐姐都在这里出生长大。我父母年纪渐渐大了,酷寒的气候对他们的健康不利。去年姐姐嫁到佛罗里达,他们就跟着搬到南边去了。我不想换工作,只好一个人留下来。”

 

“什么工作令你恋恋不舍?”

 

“电脑程式设计。准确地说,我是喜欢我们公司开明的营运和管理风格,”他指一指客厅对面的书房。“我可以在家里工作,时间上的自由度比较大。”

 

“那你,不会寂寞吗?”

 

“我虽然不必天天去公司报到,但也一样要靠薪水吃饭。每天忙忙碌碌,哪有时间寂寞?”其实,工作顶多能帮他打发时光,他的内心和感情都荒芜如沙漠,怎会不寂寞?!嘴上不肯承认而已。“倒是你,想开服装店的话,大城市里应该机会更多,怎么会想到跑来这里?”

 

“我也说不清楚,”凝波哑然失笑。“也许是厌倦了原来的生活方式,想换一个环境吧。”

 

凝波于是谈起她一年前和朋友们一起来度假时,对约克镇的印象。

 

“可是此地一年下六个月雪,并不适合每一个人。”他认真地说。“我们公司里有过一个女同事,刚来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喜欢这里的民风淳朴,与世无争。可她有哮喘病,受不了漫长的冬季,结果只住了不到两年。”

 

他落莫的口气神情,让凝波几乎可以肯定那个所谓“女同事”一定与他大有渊源。

 

“她曾经是我的女朋友,”他倒毫不忌讳,自己说出来。“我和她最终走不到一起,所有客观的原因都是借口。两个人不能完全彼此理解和认同,不能在某种程度上相互妥协,归根结底,是爱得不够。”

 

这倒是实情。爱一个人是一回事,爱到可以同对方结婚生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并未把恋爱的失败归结成对方的责任。凝波见过太多恋爱不成,反目成仇的例子,觉得他这份气度很难得。

 

晚餐之后,他们移到客厅里,在壁炉前喝英国红茶。

 

凝波向来没有什么来往密切的男性朋友,现在发现和男生在一起聊天的感觉与约女友上街购物喝咖啡完全不一样。博兰特其实很开朗健谈,和他在一起,不愁没有话题。先前以为他性格孤僻,似乎是误会他了

 

次日早晨,扫雪车终于开来了。那个司机和博兰特很熟,特地进来告诉他路面的积雪都已经清除干净了。博兰特于是请他帮忙打电话给拖车公司。拖车公司问明了地址,答应两个小时之内一定赶来。

 

“把这个带上吧,”博兰特把药酒递给在收拾东西的凝波。“你的伤还没好,自己要当心。”

 

凝波默默接过来,无意识地抚摸着药酒瓶子的曲线,心里觉得应该对他说几句话,比如谢谢,再见之类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

 

“呃,开春以后,我的后院很漂亮,也有很多新鲜蔬菜,欢迎你有空再来作客,”博兰特似乎也急于打破两人之间有几分尴尬的气氛,话说得迫切而突兀。

 

“好啊!”

 

凝波也想尽量做若无其事状,奈何博兰特高大的身影和目光再一次让她感到强大的压力,她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

 

几乎在同一瞬间,博兰特捉住了她的双手。凝波猝不及防,以为自己就要跌进他怀里去了,可他的力道却突然间减弱。凝波站定下来,距离他宽阔的胸膛只有寸余。

 

“好好保重,”他用力吸一口气。

 

其实他真想紧紧拥抱她,叫她留下来,但他不敢。他们遇合的情形太特殊,相处的时间太短,他来不及分辨此刻的冲动是不是长期的寂寞作祟。那种激情过后的人去楼空,他已经体验过一回,岂敢再来一次?

 

凝波坐上拖车公司的大卡车,不用回头,也知道博兰特和卡罗站在门口目送着她。她的心中苍茫一片,没有憧憬新生活的兴奋,也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甚至没有任何成型的,能让她抓住的思绪。

 

把车子放在车行修理,凝波请车行的人送她到琳达服装店,正赶上琳达把她私人的东西搬上汽车。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琳达远远地向凝波挥手,她涂着鲜红蔻丹的长指甲在冬日的阳光下划出几道耀眼的弧线。

 

“我想你一定是在途中遇上暴风雪了。一路上还好吧?”

 

凝波一边简略地告诉她自己迷路的经过,一边跟着琳达进到店里。

 

服装店比凝波想像的大一些,后面的车房兼作仓库。里外的装修还很新,衣服和小配件整齐地分类排列在架子上,以女装为主。凝波店里店外打量一遍,觉得按她们原先议定的价格,琳达未免有些吃亏。

 

“我那未婚夫并不计较我的嫁妆多少,”琳达爽朗地笑。“如果你没有改变主意,我不会反悔。”

 

凝波于是接过帐目和钥匙,清点存货。

 

然后琳达带凝波到事先为她租下的公寓,又仔细叮嘱一番,这才与凝波道别。

 

小镇上的人们果然善良而热心,特别是那些邻居的太太小姐们,对凝波接手服装店的营业几乎是抱着一种感激的态度。有了她们的帮助,一切都超乎凝波想像地顺利,她很快在约克镇安顿下来。

 

休息了几天,待肩膀的伤处稍好一些,她的“羽衣服饰”的正式开张。

 

琳达先前的介绍并不夸张,这家服装店垄断了小镇中高档服装的生意,根本不必担心货物的销路。凝波本来以为,镇上的居民应该比较偏爱舒适的休闲类服装,现在却意外地发现,竟然有很多人希望她购进一些流行款式的晚礼服。

 

“晚礼服?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穿呢?”凝波好奇地问她的顾客。

 

“冰雪节啊!一年一度的冰雪节,谁好意思穿去年的旧礼服亮相?!”

 

冰雪节是小镇漫长的冬季里一项重要的活动,从圣诞节开始一直持续到元旦,期间举办的新年舞会更是太太小姐们传统上争嫣斗艳的场合,难怪她们会把出奇致胜的希望寄托在凝波身上。

 

凝波于是开始忙碌起来。她先和原来公司的老板取得联系,低价陆续购进纽曼百货公司积压的服装,以满足顾客的需要。随着新货物上架,小小的“羽衣服饰”顾客盈门,每天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

 

凝波的车早已经修好了,但大多数的时候,她喜欢从公寓步行到店里去。路上碰到的人,无论和她是否认识,总会停下来,在安宁情境的空气里与她寒喧几句。

 

在约克镇,凝波不再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粒无足轻重的尘埃,作为“羽衣服饰”的主人,她切实感受到小镇居民对她的重视和关心。

 

所以,尽管忙碌,尽管疲惫,凝波的心情却前所未有地愉快轻松。对过去习惯了的大都会的生活方式毫无留恋之意。

 

久不久,她也会想起博兰特来。和他一起渡过的短短两天,是她生命中最离奇的经历,令她难以忘怀。她抽空给博兰特写了封信,再次感谢他在暴风雪中的救助,也顺便告诉他一些自己的境况。

 

博兰特的回函很快就到了。除了祝贺她生意兴隆之外,他特别强调,他的电话已经修好,希望能有机会听到她的声音。

 

渐渐地,和博兰特通电话成了凝波每个周末固定的节目。凝波从没有认真地恋爱过,但一到周末便飞奔回家等待他来电话的心情,应该就是恋爱的感受了吧。

 

不过,他们在电话里聊天归聊天,话题始终不曾涉及感情。

 

在别的事情上,凝波不见得会这样保守得被动。可是她和博兰特分居两地,中间虽然没有千山万水,也隔着三个小时车程的距离。她在约克镇如鱼得水,自认为找到了自己生存的价值,不可能刚开始就放弃;同时她知道博兰特热爱目前的工作,一心希望将来能发展成他的事业,她没有权力要求他牺牲梦想。

 

况且他并没有更进一步的表示,说明他并不在乎她。那她又何必自作多情,宋凝波还不至于沦落到成为别人的负担。这一点面子,总是要的。

 

然而她还是忍不住揣测,他们分手那天,博兰特想说而没说出口的话究竟是什么。

 

冰雪节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凝波白天要照应店里的生意,晚上还必须按客人的要求对衣服作一些的修改,忙得不可开交。

 

“宋小姐,可别忘了我们这些男士们,”邮差送信的时候对她说。“太太女儿都如花似玉的,我们也不能太离谱,你说是不是?”

 

“是的,新的男装明天便运到了,”凝波笑。

 

整个小镇都等着她来妆扮,好迎接那个重要的节日。凝波为这种感觉激动不已,为了让大家都能穿上最合身,最满意的礼服,凝波连圣诞假期也没有休息,照常开门营业。

 

转眼到了一月三十号,也就是新年舞会的前一天。

 

从早上一开门,店里就挤满了人。兴奋的人们在最后关头意见纷纭,凝波在试衣间和缝纫机之间来回穿梭,不知哪位好心的太太给她送来了午餐,她也没有功夫吃。

 

直到晚上七点多,还有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客人要求修改礼服的腰身。凝波又累又饿,实在支撑不住,只好抱歉地答应客人一定连夜做好,请她次日上午到她的公寓去取衣服。这才能喘口气,收拾东西回家。

 

第二天,凝波把衣服改好了,客人准时来取。临走的时候,她好奇地问:“宋小姐,你自己穿的礼服是什么样子的?一定漂亮得不得了吧?”

 

凝波愣住了,整整三个月的功夫,她为数以百计的人们准备礼服,却从没有想到过自己要穿什么。

 

凝波打开自己的衣橱检视,翻了好半天,才找出从前的一件紫灰色软缎的吊带晚装,可惜皱得不成样子,还得熨好才能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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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赢成败,又争由人算
且自逍遥没谁管。
奈天昏地暗斗转星移,
风骤紧,缥缈峰头云乱。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梦里真真语真幻。
同一笑,到头万事俱空,
糊涂醉,情长计短。
解不了,名缰系嗔贪,
却试问,几时把痴心断?
芝加哥过客 发表评论于
难道女人真的喜欢这种没有根基的爱情吗?“难怪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未必!起码对凝波来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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