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不少,有点名气的朋友也不少。
我和朦胧诗人舒婷虽然没有八拜之交,但也有八面之交。每每读到她的诗句,佩服崇敬之情油然而生。每次见到她,在和她面对面的时候,也常常用崇拜的目光透过她那厚厚的眼镜片,想通过她的眼睛看到她的灵魂;是什么让她这么有才华,嫉妒的心也随着佩服浮出脑海。
《致橡树》无疑是她的得意之作。我也每每拿《致橡树》作为吹捧她的入门主题。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籍;
也不止像险峰,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做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 也像戟,
我有我的红硕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
有一次我问她:“舒子,如果来生让你做一棵木棉,你会吗?” 她回答道:“我当然会了,你呢,会做一棵橡树吗?” 我? 我当然不会了!而且是绝对不会!
我不会忍受树的孤独,我不愿意体会树的无奈,我讨厌树的逆来顺受,我也受不了树的无助无援。 人们只看到树的伟岸高大,人们只看到树迎朝阳送晚霞。可是,谁想到过树也忍受着烈日,忍受着暴雨,忍受着风霜,忍受着冰雪。
看看北方冬天的树吧,被冰被雪包裹着,冷得不能呼吸,冻得花枝乱颤。 人们只见到大树为人们提供阴凉,供人们遮风挡雨。可是,谁想到过树天天忍受着虫子的咬噬,松鼠的抓挠,鸟类的叼哚,就连可恶的蜗牛,也胆敢在树上留下它们粘粘的痕迹。
人们只见到树的翠绿和花的鲜艳。可是,有谁想到树天天忍受着折臂断腿的苦痛。男人过来揪一片叶子,女人路过掐一朵鲜花,毛驴都要啃啃树那无助的皮,就连小狗都要在树的身上撒它那骚骚的尿。
树长得直了,被活生生的砍了去做那负重的栋梁。
树长得歪了,被活生生的砍了去做那取暖的柴火。
树长得小了,被活生生的砍了去喂那贪婪的牲口。
树长得大了,被活生生的砍了去打那无聊的家具。
树不能反抗,树不能争辩。树能做的只有忍受,忍受着人,忍受着虫,忍受着鸟类,忍受着动物,忍受着粪便,忍受着肮脏,忍受着四季,忍受着风霜。
让我来生当一棵树? 让我忍受所有这些?没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