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迈尔斯兴高采烈地带着我的一只眼睛回家,搞得我一晚上奇奇怪怪,好像看什么都跟原来不太一样。 比如说,我自己的鼻子尖儿老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再比如说,吃饭的时候,我必须得使劲摇头晃脑,才能看得过来桌上的菜菜,炉子上煮着的汤,还有墙角的那只大蜘蛛。 我问爸爸为什么会这样,他说因为我需要两只眼睛,而不是一只:“闹闹,你不应该随便把自己的眼睛借给别人。” “为什么呢?你不是总让我要学会share吗?“ “眼睛不同,它们对你很重要。” “重要的东西就不用share了,对吧?” “爸爸不是这个意思。闹闹,迈尔斯已经有眼睛了,所以你不用share给他。“ “可是萨拉也有芭比娃娃,你还总是让我跟她share我的芭比娃娃。” “玩具不一样的,有了还可以share。你怎么那么多问题?总之,你的眼睛以后不能再借给别人了。好了,现在已经很晚,你得去洗澡睡觉了。今天不讲故事,等明天你的两只眼睛都在了,才能讲。” “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我少了一只眼睛,就不漂亮了,你就不爱我了啊?” “都说了,快去睡觉。”爸爸对我瞪起了眼睛,吓死我了。 第二天,迈尔斯真地把眼睛还给我了,令我特别高兴。他经常说话不算数,我们大家都知道的,所以我一直担心他会不还给我。那样的话,我晚上就又听不成故事了。 不过,我并没有马上把我的眼珠放回去,因为所有的小朋友都很惊奇地盯着我的那一颗眼珠。洁西卡凑得很近,还滴了一滩鼻涕在上面。 迈尔斯说我的眼睛很有趣,软软的,还有弹性。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更想要拿它玩儿一会。我很骄傲,就大方地让他们一直玩了一天。 我觉得这样好极了。 每天去学校,都有小朋友从家里带新鲜的玩具给大家看,我很羡慕他们。我爸爸从来不让我带东西去学校,因为她说我一带玩具去,就会丢掉。而我一丢玩具,就会哭闹。他一定要我保证丢了玩具不哭,才同意我带玩具去学校。可是我没有办法保证自己不哭,所以我从来不能带玩具去学校。 今天我的眼睛,显然是我们学校有史以来最棒的玩具,连老师们都传着玩儿了一圈,他们还因为我非常大方地把自己的眼睛share给小朋友玩,奖励给我一块糖。 眼珠在外面呆了一整天,当爸爸来接我的时候,它已经脏得一塌糊涂了。新妈妈用洗碗液和酒精搞了很久,才又放回我的眼眶里。 “一切东西都要保持清洁、完好无损,否则是很糟糕的。”爸爸和新妈妈教育我说。 为什么会糟糕呢?我的很多玩具都已经破破烂烂的了,可我仍然觉得它们非常好玩。尤其是那只尾巴被我拧掉了的木头猫,上面还有我用蜡笔写的名字呢。 第二天,我没有去幼儿园,因为爸爸说再这样下去,我的眼睛会瞎掉的。所以要请医生帮我把它们给固定起来。 手术其实很简单,就是用一根细丝线把两只眼球绑在眼眶上就好了。医生说这是特制的丝线,会慢慢被人体吸收。而我的眼睛,也会慢慢恢复,不再掉出来。 我的眼睛现在非常牢固地挂在我的眼眶上了,可是我有点难过。原来它们到处乱掉,其实是件挺好玩的事情。 大人们喜欢把什么都弄得好好的,他们才满意。我呢,虽然有时候也喜欢眼睛老老实实地长在我的脸上,跟别人的一样,可也有时候喜欢把它们拿在手里玩儿。可惜爸爸和医生也没问我,就把它们给栓住了。他们觉得这样对我最好,而且他们说,我还太小,等我长大了就会明白为什么这样对我最好。 在侯诊室里等着做手术的时候,爸爸从登记处顺手取了一张宣传单,是医学院征集志愿者,帮助儿童心理研究中心测试他们的医学新发明。 爸爸看得很认真,一边看一边点头。 等到手术做完,他就问医生,是不是可以给我的脑袋里面装一个记录仪。 医生看上去很高兴:“当然可以,不过希望你已经仔细看过介绍了。接受这项试验是无偿的,而且需要家长的很多配合。” 爸爸说:“我都看过了,觉得它很好。闹闹从一出生就很闹。我特别想知道,她为什么会那么闹,究竟能闹到什么程度,有什么办法可以管理她。希望仪器可以帮我解开这个谜。” 医生说:“那好吧。不过,我们这个仪器,不一定能够教给你如何管理你的孩子。它只是为你做一些忠实的记录而已。而且,因为投资的关系,这个试验要持续做一年,中间不能中断。这个期间,你们要定期回来检查。我们需要及时解读孩子的思维,结合家长提供的信息进行分析。如果你觉得没有问题,不会太麻烦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仪器给她装进脑袋里。请记住,你们家长要留心孩子这个期间的行为,配合我们的解读。 于是我的脑袋顶上多了一个拉锁,便于存取那个小卡片。医生还给拉锁设了一个密码。他肯定是害怕迈尔斯拉开拉锁,把卡片取出来带回他家去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