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罩恋人(二十四)
我和祝鹏都乖乖地不作声了,好像被妈妈训斥了的孩子。两个男人的争吵争斗常常因为一个女人而起,却也可以被一个女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弄得像微波炉里的黄油条一样老老实实地软下来。
史歌没再多说,依旧是用胳膊挡在眼睛上。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从她胸脯隐约起伏的频率判断,她的心里应该并不平静。最难堪的自然是我,我本来没准备向史歌表白,要不是被祝鹏无意间那么一激,也许永远都不会说。其实,在此之前,我一直不确定我是不是喜欢史歌——那种想娶她的“喜欢”。我几乎没敢想过如果我真的娶了史歌会怎么样,我很少去想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可当我刚才脱口而出时,我意识到那是我的真心话,只是埋得很深,以前未曾看到。说出“愿意娶她”的那一瞬间,我竟然异常激动,甚至有一点兴奋。
但是现在,一切全被我搞砸了。史歌仍是遮着眼睛,看都不愿意看我。而我最担心的,是我会从此失去她的信任,无可奈何地被拎回她心里那群黑压压的“陌生人”中间,或者更惨,干脆从她的生活中被红牌罚下、终身禁赛。我暗地里骂自己二百五,平时就爱冲动,一冲动就弱智,这回都弱出花儿来了。还说会很老实呢,还说不会做任何惹她不高兴的事呢,明知道史歌对她未婚夫死心塌地情比金坚,结果不偏不倚撞在了枪口上,真是淋雨淋得大脑进水了。
我想跟史歌解释两句,比如说“刚才我是气得胡说八道,你别当真”,可看见一旁祝鹏嘲弄的目光,似乎就在等着我反悔,好骂我“没种,不象个爷们儿”。我朝他狠狠瞪了一眼,又把解释的话咽回去了。我就是喜欢史歌,要不是她有未婚夫我早就追她了,刚说的那些是气话、更是实话,说都已经说了,要杀要剐皱一下眉的就不是好汉。
史歌没杀我也没剐我,没看我也没理我,只是一言不发。八点多护士来说她可以走了,祝鹏看了看我们俩,提出送她回家。我就像空气一样,甚至还不如空气,没办法进入她的视线,更进不去她的心扉。我就跟在她身后飘啊、飘啊,看着她上了祝鹏的车,看着她消失在我眼睛里,然后在小雨中飘回车库,取我自己的车回家。
开到半路,我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有点罪恶、有点荒唐、有点绝望、有点痛快。我在下一个路口打了个U-turn,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史歌的未婚夫家开去。我要和他谈一次,面对面。我不知道我会和他说什么,我自己也没想好,也许是坦白地告诉他我也喜欢史歌,我能让她幸福,我要和他公平竞争;也许是警告他要善待史歌,而我从今往后将不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现在要去的方向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一转眼我已经上了高速,再要变掛有点晚了,看来那是我唯一能去的地方。有了目标,适才的懊恼减轻了许多,我躁动的神经又像喝醉酒般兴奋起来,我能感到脸上有块肌肉在痉挛似地微微跳动。
我再一次来到那栋灰色的公寓楼,走到security door前,我在对讲机的小键盘上按下了“203”。显示器上出现了一个中国名字“Fang Lu”。就是他了,我对自己说,这个叫“方路”还是“卢方”的,又按下了“#”键。
铃响过两声后“Fang Lu”接了电话,“Hello?”“哦,你好,我叫海楠,是史歌的朋友。我,我想找你聊聊。”我不知道这样的自我介绍算不算冒昧。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门“咔嗒”一声开了。
我踩着“吱扭吱扭”的楼梯来到二楼,楼道里的灯坏了,而且很静,让人怀疑这楼里究竟有没有人在住,也让我想起了那天遇见史歌的那座修道院。找到203,我先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今天两次被雨淋湿、又两次被我的体温烘干的衬衫,把头发上残留的雨水甩干,用手指拢了拢,这才敲了门。我知道我即将面对的十有八九是个让女孩子为之疯狂的美男子,我即使长得比不上他,也要有点气势才好谈判。
我敲门的手还没离开大门,门立刻就打开了。见鬼!我心里骂道,里面的人看来早站在门边,我刚才那番搔首弄姿怕是全被他从门镜里看到了。
当我的目光接触到那个人的脸时,我险些“啊”地叫了出来。和我想象中一样,那人有一对很好看的眼睛和眉毛,连我这个男人都要承认。那双眉眼秀气中透着英气和霸气,明亮的目光咄咄逼人,绝对够把女孩迷得神魂颠倒。然而,让我震惊的还不是这双眼睛,而是除了这双眼睛,那张脸上只剩下一个面罩,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下面的大半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