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峰?谁说她认识单峰了?”金美花一撇嘴,仿佛在说怎么会是单峰,他有什么好八卦的。“我说的是一个有钱的老头,听说是欠了好几亿的债,能欠钱也是本事,对吧?小山说原来是她的客人,后来被王兰抢跑了,估计为这俩人就不好了。”
“这么乱。。。。。。你小心些啊,别搅到一起去。”北霏想起了之前王兰说过的有关金美花的话,看来还真挺悬。“你男朋友留学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提到男朋友,金美花脸上露出些甜蜜,“正在办呢,顺利的话半年后就能过来。到时候我也往大阪那里考,对了,你准备考哪啊?”
“还没想过。”离报考大学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她并不着急。
“我能上个相对便宜的私立大就满足了。其实,能不上学还有签证更好,每年一百万的学费,哪那么容易挣啊。”金美花极不情愿的样子。“那个小山,就不用交学费,也不愁签证,挣的钱随便用!我去过她家哦,一个人住一套大房子,全是高档家具,像红木的,真皮沙发,双人大床,别提多舒服了。哪象我,和别人挤一间破屋,在地上铺一层薄褥子就睡,还不如若树寮呢,至少那还有床。”
“我就挺喜欢睡地上,累了躺下就睡,也不必往床上爬。不过你说的那个小山也太有钱了吧?日本好家具不是老贵了?一套怎么也得一百多万?”
“可不!她那套应该更贵。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对了,可能小山也会来我们学校上课呢,短期班,她的日语也不是特别好。”
北霏对小山是谁并不感兴趣,就像金美花不在意单峰王兰的事一样,虽然同时来日本现在还在一个班,却已经进入了不同的生活圈子。北霏也没对在斯纳库打工抱有偏见,上届的一个传奇女生就在那里打工,相貌平平但特别有自信。她虽然过了一级,可参加的日本高考成绩极差,数学才三十几分。比她分高的人都不敢去报国立大学,可她就不服,还在学校扬言:“你们就看吧,我肯定能考上,不就是面试吗,我就擅长这个。”
她去考的还不是差的国立大学,日本的一百多所国立大学是分等级的,北霏就看过这样一张排行榜,像东京大学京都大学等几所帝国大学的等级是“A”,往下依次是“B,C,D。。。。。。”
她挑了个C级大学的经济学部就去考了。面试时考官问她:“高考成绩怎么这么低?”
传说她的回答是:“我要报考的是经济学部,当然,如果数学不好,经济也不会学好----这是一般的想法。我之所以成绩这么低还敢报,因为我的梦想是将来在中国开家自己的公司,我不能因为数学不好就放弃这个梦想。我真的很想进贵学部经营专业学习,如果您们给我机会,我想我一定会努力并且顺利毕业的。。。。。。”
也传说她是那所大学自建校以来录取的高考分数最低的留学生。
当然,气毁了一批辛辛苦苦复习却没上好大学的人,“早知道还学个屁习啊,不如去斯纳库练嘴皮子。”
一周后,小山果然来C班上课了。她只学三个月,也不升学,班级由着她挑。小山看上去三十多岁,长脸,有点凶相,眼睛大还描黑眼影,咋一看跟八三版射雕里的梅超风走出了屏幕。意外的是,对金美花和北霏却一口一个妹妹的极为亲热,每隔几天还会用饭盒装着做好的菜带给她们。就是北霏下午要打工去不了她家,金美花几乎是天天跟她泡在了一起。
一天,金美花逼北霏一定要请半天假,说小山特意买了冷冻荠菜和四方大馄饨皮,要给她们这两个北方妞尝尝鲜。“小山说了,光肉的馄饨不要太难吃。”金美花活灵活现的学着小山的上海普通话。
“周末不行吗?”北霏不愿意为这事请假。
“周末我得去中华街打工啊。”金美花现在是周一到周六晚上在店里,周六周日白天在中华街打工。
“那咱们别上课了。就挑有老太太的课那天。”北霏建议。
小山的家果然有些辉煌,只是有两间屋子拉着窗帘一个潮味,好像小山也不怎么进去。她对饮食还真挺讲究,给金美花和北霏一人盛了一碗冰糖银耳汤,说:“女人得多喝这些滋补养颜的汤汤水水。”
北霏觉得很过意不去,要帮她一起包馄饨。小山却说愿意看就看看,她习惯一个人在厨房忙。
北霏观摩了一阵,感叹道:“你真讲究,锅碗瓢盆置备得这么全。”
“过日子吗。怎么能不讲究?我也爱给别人做饭,家人啊,朋友啊,看别人吃得高兴我也高兴。”
“你还这么会做,娶了你不得幸福坏了。”北霏由衷的赞道。
“幸福什么。我那死鬼老公就不肯回家,下了班去哪都好,就是不回家。我干脆离了,反正也入日本籍了。”说话间,小山已经熟练的裹起了馄饨。
煮好的荠菜馄饨个个滚圆,隐约透出荠菜的绿色,汤是清的,配有紫菜,虾皮,葱花,最后点上几滴香油,令北霏立刻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这课逃得值!”回去的路上,北霏意犹未尽的回忆刚才那一餐的味道。“简直是来日本后最好的一顿饭。。。。。。”
几天后的周末,北霏接到了以前F班同学林强的电话:“罗北霏,几个东北老乡今晚来吃饭,你来不?”
“去你家吃饭?不去!我还不知道你,能有什么好吃的。”在F班上课时,林强非要传授她一个“如何把一个月的伙食费控制在四千日元之内”的绝招。那就是一周只花一千日元啊,附近超市菜价最小单位就是一百元了,比如两袋豆芽,一块豆腐,一把青菜,或者周六的一盒鸡蛋。开始北霏还不信,直到林强得意洋洋的说出如下一番话:“告诉你,没点毅力的人还真做不到我这样。买菜,得有计划,一周只买一次。有道理吧?决定这周吃豆腐了,就一直吃豆腐,不买不看别的;与此类推,要吃豆芽,就只买豆芽,要吃鸡蛋,就。。。。。。” “你吃不吐啊?” “所以才说没毅力的人不行。。。。。。”
林强听惯了北霏的讽刺:“你不来肯定后悔,今晚吃火锅,还有羊肉!我刚有个好消息,今后几年我都有着落了,得庆祝。废话少说,一会我去学校找你。”
“到底什么好消息?你傍上个富婆?”路上北霏忍不住问道。
“你也觉得我有这实力?”林强乐坏了,他出国前干过几年钳工,最得意的就是有个漂亮的女朋友和健壮的体格。
“最近照过镜子没有?”北霏搬来了李冰的话。“面带菜色,印堂发黑,早就不能靠脸吃饭了。”
“咳!”林强从来不和北霏争吵,一是她小让着她,二是刚来时他要给女朋友买项链,还是北霏帮他挑的,邮回去后女朋友喜欢坏了,听说连女朋友他妈都夸他有眼光----其实还没花多少钱。“我听说一件事,如果你打送报纸的工的话,报社不仅工资照给,还给提供住处,还有大学的学费!!好吧?”
“真的?好啊!不过应该挺辛苦吧,要起早,还不能请假是吧?”
“早上六点送完,晚上也要送一次。天天送。”林强轻松的回道。他之前所以这么省,因为不仅要攒学费,办女朋友出来也需要一笔钱,加起来数目比较可观。他还有个笨念头,自己不是个学习的料,如果钱攒不够,他宁可黑下来也要供女朋友念完大学,不枉她跟自己这个穷小子一场。送报纸的工虽然苦点,对他来说无疑是场救命雨,他终于可以办女朋友的来日手续了,对将来也充满了信心。
看到林强这么有精神,北霏也替他高兴。在F班上课那会,林强不是睡觉就是和自己聊天,聊的都是他女朋友。连老师都知道F班有个林强,只会拿女朋友造句,无论副词动词,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我要送女朋友礼物”,“我想见女朋友”,“女朋友很可爱”,“女朋友特温柔”。。。。。。
谁知一进林强家,她的笑容瞬间在脸上凝固-------单峰也在。
林强和单峰是一个城市出来的,认真拉起关系来,单峰的同学的弟弟和林强毕业于同一所技校。这次有关送报纸的事也是单峰告诉他的,不过叫北霏来吃饭是谁的主意就不好说了,因为单峰看到她时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北霏随即恢复自然,有一段时间没看到单峰,好像黑了些,也瘦了。她心里一热,先开口打招呼:“好久不见,车票拿到了吗?”
“噢,快了,就差个笔试。”北霏和蔼的态度令单峰还有点受宠若惊。上次在他家,自一声冷笑后,那丫头就再没自己说一句话。“再不敢冒那个险无照驾驶喽。”他和她同时想起了捡电器的那一晚。
“无照驾驶!”旁边的人怀笑着接道:“和谁啊?”
“还能和谁!王兰呗!也叫非法同居。”林强赶紧接了一句,还想接着调侃,发现水开了,立刻手忙脚乱的指挥,“呦,开了!开涮开涮,先下羊肉!”
北霏怨恨的瞪了林强一眼,真多事!她报复的夹了一大把青菜放进锅里。
“哎,先下肉!谁吃菜啊。”林强一看没地方下肉了,急得刚想命令北霏不许下菜,却莫名从她的目光里感到一丝寒意,“完了,又得罪姑奶奶了。。。。。。好好好,爱吃菜好,下吧下吧。”林强顺从的说。
北霏忍不住笑啐道,“呸,你才爱吃菜。”
单峰突然伸筷子夹走了一大半煮软的青菜,跟林强说,“下肉吧。我说你怎么那么怕她?丢咱长春人脸啊。。。。。。”
林强看北霏也不生气了,赶紧下了一层肉,“人家有学问啊,还没大学生架子,还教我怎么哄女朋友开心,你们别不服啊,就她帮我挑的项链,绝了,连我丈母娘都夸好看。以后我女朋友来了,求她关照的事还多着呢,是吧?来,咱喝一杯。”林强讨好的冲北霏举起了杯子。
酒足饭饱后,北霏先起身“我先走了,吃太多了,得消化消化食。”
“这就走?我送你?”林强说。
“不用啦,日本治安这么好。今天谢谢了。”北霏和众人点头告别。
单峰略一迟疑,也站了起来,“那我也走了,还得坐车。我送她好了。”
“行。以后再联系。”没多想的林强送他俩出来。
路上,昏暗的路灯将他俩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单峰先打破沉默,“听说你最近和小山挺好的?那个女的挺复杂的,你最好离她远点。”
“复杂?我觉得她挺好的。”北霏纳闷单峰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突然想到了金美花的话,冷冷问道“你听谁说的?”
“林强。说你还逃课去她家,你怎么和她那么熟?你不知道她。。。。。。”
“我是问你听谁说她复杂的?”北霏打断他的话,不用问她也知道一定从王兰那里听来的。一念之间“老头情敌”的事差点脱口而出,可又咽了下去,单峰听了绝不会开心,又何苦逞这口舌之快。她不再说话,盯着自己的脚尖走路。
单峰还在坚持:“我是说真的。听说她现在跟一个混黑社会的男人,而且那人有老婆孩子。万一你惹上麻烦。。。。。。”
“怎样?”北霏突然抬头问道:“能有什么麻烦?你也只是听到一面之词。我觉得她人挺好的,又会做菜,管她是谁的情妇,或者和谁有过什么争执。再说最近她也不怎么来上课了,你放心了吧。”
“只要你不再去她家就行。那男人的老婆是菲律宾人,找人调查到她家,已经打上门了。不仅没上课,连店里也没去。”单峰一定要说完。
“别说了!”北霏突然爆发,“不是王兰已经辞了吗?怎么还知道那么多,还什么都和你说,有病啊!是不是看不得别人对我好啊?你又管我干什么?别理我了行不行啊?” 她停住脚步,两行眼泪沿腮而下。
单峰征了征,突然伸出坚实有力的双臂将她拥入怀中。灯光下,两人的身影紧紧,又略显生硬地靠在一起。
他的嘴唇轻轻贴了贴她的头发,慢慢地说:“我真够窝囊。。。。。。”
“我很喜欢你。”
“可我也爱王兰。。。。。。不会再来烦你了,对不起。”
良久,他才放开她,扶住她的手臂用力扣了扣,“走吧,送你回家。”
北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慢慢把他的手从身上挡开:“不用送了。你也根本不窝囊。我回家了。”
她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停下来,转过身说:“你是对的,不管从那座大桥看横滨港这岸的景色是不是更好看,都不重要,是没有必要看了一岸风景非要看另一岸风景。等你真过去了,不管好坏,只能望这岸,却不能再回到这岸了是吧?在日本不容易,更要活得安静点,是吧。。。。。。”
看着北霏的身影消失在街的拐角处,单峰脸上的坚强瞬间瓦解,他痛苦的意识到对自己来说和北霏不再有关系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可就算他有勇气“去对岸望望”或“活得不安静”,他也不会这么做的,因为已经承诺要守住王兰。从在自习室第一眼见到北霏起,他首先感到的是心慌,很想守住她,可离她越近,反而越心慌,虽然也让他感觉快乐,有劲头,可毕竟精力有限,在日本生活的这两年更是学会了有所取舍。如果北霏再大五岁,经历的事情再多些,他也许就不会这么心慌,不会担心她是盲目的,担心带来意外的,不可控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