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里,南大计算机系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全家一高兴,跑到希尔顿酒店吃法国菜。 “我今天也开开洋荤。”妈高高兴兴的说。 尚轩毫不客气的点了一瓶Chateau Cap de Mourlin ,“爸,你品品这酒醇不醇?”这死小子今天殷勤着呢,“姐,你怎么一直咳嗽?来杯白水吧?” “没、没事,我肝儿疼!”我咬牙切齿的说。 “咳嗽怎么还会伤肝哪?”他白牙一呲,故做不知。 我真、真太佩服自己的好脾气了,没当场爆跳起来,“喝酒伤肝,年轻人还是少喝点好。”我笑咪咪的说。 小不死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砰’这么一下,橡木塞一开,三千块钱进厕所了。 “牛肉怎么没炖熟?”妈拍了拍爸爸。 “西餐就这样,茹毛饮血。你儿子喜欢就行啦。” 我敢担保,如果熄了灯,在老爸面前摆一盘熟肉,一盘半生不熟,一盘臭肉,他是绝对吃不出差别的,而且吃完还不会拉肚子。我时常在想,是不是他们那个艰苦年月过来的人肠胃都这么经得起考验? “小婉哪,这是什么啊?”奶奶问。 “Cheese”。 “我吃着不就是豆腐乳嘛,还忘了搁咸盐。” “对!哪有奶奶做的好吃啊!”尚轩陪笑说。 “你哪儿来那么多话?”我在餐桌下一脚踹过去。混蛋!白吃了别人的,而且还没少吃,嘴里还敢买乖。 “这个‘气死’豆腐多少钱一块啊?” 全家就属奶奶最会精打细算,要不她怎么能一个人把爸爸和叔叔拉扯大呢?而且还供爸爸和叔叔上了大学,在那么个年代里。“憋着一口气,也就挺过来了。”奶奶曾经对我说。从那以后,每当我遇到困难,也这样告诉自己。 我啪的丢了菜单,“五毛钱一块,奶奶您只管吃,今天就图个高兴、新鲜。哪个菜您吃着不好,把大师傅叫来,您给指点指点。” “嗯——高兴!我高兴着呢!”奶奶笑得只见眼带,看不见眼珠子了。 隔壁餐桌的外国人不知道从哪儿买了幅狗扒似的字,还当宝贝似的,真不如找老爸随便写两个字送他。那外国人终于把卷首展开了,我心里轰的一声,忽然有点辛酸的感觉,在这个快乐的时刻里,莫名其妙的。“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我蹲下去凑近了,拿起餐巾,仔仔细细擦掉奶奶嘴角流下来的菜汤。一歪头,见尚轩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目不转睛的瞅着我,见我回头立刻又恢复嬉皮笑脸。 “死样儿!笑得象狼似的!” “什么郎?赤壁周郎?”他做了个摇扇子的动作,“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 “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呸呸呸!我怎么这么嘴贱呢?这时候绝对不能鼓励他,否则明天定然上房揭瓦。 可惜连明天也等不到了,他立刻猖狂起来,砰的站起来,“爸,我姐说了,我大学四年她全包了,每月给我六百块生活费,外加一部Dell笔记本电脑。” 刚才还只是肝儿疼,现在要大吐血了! “是呀是呀,”我连忙笑嘻嘻附和,“爸,不用你操心了。” “尚轩,谢谢你姐姐。”妈立刻教导说。 “早谢过了。是吧?” “咦——那不是你们班主任?”我指着窗外,“尚轩,去打个招呼。” 爸站起来,“我也去,得谢谢老师,这几年你没让人家少操了心。” “爸,我去代表一下吧,你陪着奶奶和妈妈,她们看不懂菜单。” 我掐着尚轩把他揪出去。 “少爷好不春风得意!鲤鱼跳龙门,你当你还真成了龙,能呼风唤雨呀?” “唉呦,疼,指甲太长,别掐我。” 我更使劲,“你知道一台笔记本多少钱?三万!你这张嘴怎么就不请个把门儿的呢?告诉你,没有!” “真没有?” “没有!” “真的?” “不假。” “真的?” “嗯——Dell台式机还可以。我呸!”我立刻扇了自己一嘴巴,我这张嘴才该请个把门儿的呢!一万块钱又没了。出门前该翻翻黄历,今天忌出行,忌开口…… “呵呵——”尚轩一脸的得逞,“今天是个好日子!利出行,利……” “给你,”我掏出一张灵通卡,“去那边提款机取五千块钱,悄悄把今天的帐单付了,别让奶奶和妈看见,至于老爸那儿怎么解释,你嘴上多摸点油,别让他生气,卡上剩的自己买电脑去。” “得令!”尚轩啪的敬了个军礼,“东方红,太阳升,我家出了颗摇钱树……”,欢欢喜喜跑掉了。 我噗哧一声也笑起来,尚轩还是一团孩子气,其实我心里藏着个自私的想法,希望他永远不懂得金钱,永远长不大,永远是我可爱的小弟,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