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6日 高温
盛夏是座火山,滚烫的烧遍了晌午后的每个角落,黄昏以后,绿纱窗上仍栖息着拂不散的暖风。合上朱自清的[欧游杂记],在厨房里寻了半袋无皮的绿豆,用清水淘洗干净,慢火在炉上炖着,唱机里闲闲淡淡的重复着一些山水民谣,乡愁一点点疏影横斜的铺散开,又密密交织在皎白的月光里,怀旧的调子酵热浓稠,固执萦萦的绕在唇边发际。
暮色渐渐弥漫上树梢儿,房子里面的灯,也一盏盏陆续的亮起来,远远的,象是个小银河。这时候,暑气才渐渐的褪去了。冰糖绿豆汤,盛进青花小碗里,一口口莹黄透亮,清凉微酥。想想,故乡隔着海隔着远游的岁月,也是这样燥热无眠的夏夜麽?或者,多了一些白杨树的婆娑意,枝叶间躲着几只怕热流汗的天牛儿。我的北方,大概是没有江南涟漪起伏的诗意的,水边的竹椅,娟红的流苏小香扇,或是一两句凝脂微醉的词阙,没有,都没有。北方,该有一张宽阔的大木桌,桌上该有一盘茴香水饺,一碗炸酱凉面,一碟小黄瓜凉粉,然后,该有一杯可以仰头干尽的冰生啤,还应该有一把祖母的大蒲扇吧,在入夜里,日日岁岁的为儿孙扑打蚊虫。
大热天的黄昏,母亲该是站在窄小的厨房里淘米做饭,低低的哼着一两段北方小调:“人家的闺女有花儿戴,我家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儿,给我的喜儿扎起来。。。”红烧带鱼或是蒜苔炒肉的香味,一丝丝的浸淫在空气里,母亲的味道,家的味道纠缠浮沉,渐渐的挥之不去;而父亲,该坐在大书桌旁,玻璃杯里装满凉白开,一边慢慢的喝,一边细细的阅读着当日的[人民日报]。十年,如果时间肯慈悲的为记忆停下来半晌,生活该是从前那麽的安祥宁静麽,也可以守着父母,一直人淡如菊的闲闲过往下去,任盛大的时光在天际云卷云舒,毫不动容。
年前母亲的电话里闲聊,父亲的牙齿都拔了,换上了假牙,吃东西也不如从前香了。蓦然的泪湿衣襟,想到朱自清先生笔下的“抱着朱红的橘子”吃力的穿过月台的父亲,“胖胖的,青布棉袍,黑色马褂的背影”,原来,不管隔着多少时间多少路程,天下的父爱都是这般蹒跚独行的。而我也只是个狠心的浮云浪子罢了。
独上高楼,怅然的想起一句诗:父母在,不远游。是琅琅句,声声切,心事分分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