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B城的“喜相逢”中餐馆吃饭的时候,CAROL一直想着要由她来付帐。她想,JASON等那么长时间,又跑这么远,这顿饭应该由我来付。她看别的桌上吃得差不多了, WAITER就会拿来一个长方型的小黑盘子,里面放着一个单子,顾客就放下钱或者信用卡,等WAITER来拿走。她想,这大概就是付帐的方式,她一直在等着WAITER拿小黑盘子来。
可是一直到吃完了,JASON站起来说我们走吧,还没看见小黑盘子。
“我们还没付帐呢。”她说。
“我刚才已经到前台付过了。” 她想起他是走到前台去了一会,回来时带着几根牙签,她以为他是去拿牙签了。“你全付了?”她好奇地问,“不是说美国人都AA制吗?”
他笑起来:“你是美国人?还是我是美国人?”说着,他带她向餐馆外走,“美国人也不是每次都AA制的。我是老派中国人,不喜欢GO DUTCH,宁愿几个人争着付帐打得鼻青脸肿,就喜欢那种哥们气氛。不过我不跟女孩打。”
从前台经过的时候,收银的小姐跟他说话,他们交谈了几句,好像是广东话,她一句也没听懂。她记起他刚才跟WAITER也是说广东话,有点神秘的感觉。如果有人当她的面用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交谈,她就觉得别人在议论她或者在密谋怎么整她一下。
“你是广东人?”她问。
“不是,在餐馆打工时学了几句。”他为她拉着弹簧门,开玩笑地用广东话说了一句,“你行(hang)先 。”
街上看不见什么行人,只有车辆hang来hang去。她想起有关B城的传说,问:“听说B城犯罪率很高,是个犯罪之都?”
“是有这个说法,不过我还没犯过罪,也没遇到过犯罪,这可能象离婚率一样,总听说50%离婚率,但身边也没见几个离婚的。”他为她开了车门,见她一付担心的样子,安慰说,“不用担心,开车一般没什么事。”
他发动了车,她想着他刚才的举动和说的话,突然觉得有些疑问,不由得问,“你怎么知道我坐7674的呢?”
“在服务台打听的。航空公司一般是不对外人透露乘客情况的,不过我给他们看了证件,又施了点苦肉计,说你第一次出国,人生地不熟,会很害怕,如果你不知道有人接你,你会哭的。如果你一个人自己走到外面去,出了事谁负责?我告诉他们说,你们不告诉我她的航班可以,只请你们想办法告诉李小姐有人接她,叫她在取行李的地方等,不要乱跑。他们也挺有人情味,不光通知了你,也把你的航班告诉了我。你一路上是不是提心吊胆,胡思乱想?”
她想到自己的那些胡思乱想,有点尴尬地说:“是有点胡思乱想,你怎么知道?”
“你们女孩嘛,心思都挂在脸上,谁都看得出来,只你们自己觉得隐藏得很好。”
她很心慌,他是不是在说已经看出了我对他一见钟情?还是说他看出我在怀疑他?他对女孩的心思好像是了如指掌呢,是不是经历过很多女孩,阅人无数?像他这样的人,肯定有大把女孩喜欢。
汽车沿着63号高速公路向C城行驶。CAROL按JASON的安排,坐在后排座位上,他说这是C大的规矩,新生都是坐后排的。公路两旁没有路灯,只有汽车的前灯照亮着路面。车里在放一首古典吉它曲,很优美。
“真好听,是什么乐曲?”她问。
“>。” 她一下就记住了这个名字,她有一种预感,这首乐曲将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一首。为什么,她说不清楚,只是有这种预感。她坐在车里,恍然如在梦中。这是真的吗?在异国他乡迷茫的夜色中,一个帅得令她心旷神怡的男生,开着车,带着她在一首温柔的梦幻乐曲声中行进。好像什么都不缺了,就缺点真实感。
真实感很快就来了,她感到腹中隐隐作痛,一会就有水波流动的感觉。她想,糟了,要拉肚子了。她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没按时吃饭,或者肚子受了凉,就会肚子痛,而且会拉肚子。她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个怪毛病。一个女孩,如果有个心口疼的毛病,象西施一样,也算是个点缀,使人显得更柔弱更可爱。可她偏偏是个拉肚子的毛病,可以说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也许拉肚子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拉肚子还常常伴着重度皮肤过敏。医生说其实皮肤过敏才是源,是因为皮肤过敏太严重,以致于内脏上面也出了疹子,这样才会引起拉肚子。 她曾经找医生看过很多次,但都不能根治,只能是控制一下当时的症状。医生说她属于过敏体质,天生比一般人更容易过敏,治疗的办法只能是找到过敏源,想办法远离过敏源。她应该第一注意按时进餐,第二不要让胃部受凉。刚才在中餐馆吃饭时,就觉得有点不舒服,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变得这么厉害了,她以为坚持一个多小时到C城是没问题的。
现在她感到真是比死还难受,在一个她一见钟情的男生面前闹肚子,还谈什么风度,什么优雅?待会不光要一趟趟上厕所,身上还会出现大块小块的风疹团,说不定连眼皮嘴唇上都是,肿胀难看。她不好意思告诉他这些,只想能够忍过去,化险为夷。这路上不象有厕所的样子,难不成就在路边树林里解决? 她又有点担心,因为有时过敏太厉害,会嗓音发哑,呼吸困难,医生说那是因为喉头也有了风疹团,水肿了,让她特别注意,一定要尽快就医,因为搞不好可以影响吞咽和呼吸,可以致命的。
她不知道这次会严重到什么地步,好像风疹块还不多,但肚子里实在是难受。为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她,让她在她一心想留下好印象的人面前出丑?她在座位上辗转反侧,用手捂住胃部,只想汽车能够一步到达C城。
“你不舒服吧?”他看着反光镜,问,“要不要上医院?”
她尴尬到了极点,不知他是怎么看出她不舒服的。她哼了一声:“没什么,就是胃不舒服。”刚说完,就听到肚子里咕噜了一阵,她想他一定听见了。她没办法控制肚子发出的这种声音,只恨不得地下裂开一条缝她可以钻进去。
“别急,前边有个加油站。”他安慰说,好像油门踩得更大了。
她不明白加油站跟肚子痛有什么关系,她也顾不上问他,只一心一意地跟自己的肚子作斗争,不让它发出那种令她无地自容的声音。汽车在一个加油站停了下来,他下了车,走到后面她坐的那边,拉开车门,说:“来,跟我来。”她不知道他要她干什么,只好捂着肚子下了车。
他把她带到加油站的小卖部里,指了指一个门,说:“那是个洗手间。我在外面等你,不用慌。” 她一下子明白了,他什么都看出来了,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现在急需用厕所。她又羞又恼,但又很感激他,因为如果现在不用,就不知道会出什么洋相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洗手间呆了多久,直到肚子里面那种流水一样的感觉没有了,才从里面出来。他不在小卖部里,她突然一阵恐慌:他扔下我走了!
她想不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就为了她那两个箱子和一个手提电脑?刚才是不是他叫餐馆的人在她吃的东西里做了手脚,她才拉肚子的? 她慌张地冲到外面,看见他站在外面抽烟。她放了心,站在那里悄悄地看了他一会,觉得他抽烟的样子很帅,吸烟的时候微微眯缝着眼睛,连抖烟灰的动作都很潇洒。
她坐回自己的座位,他从前边座椅上取下一件茄克样的衣服,说:“你躺一会吧,用这件衣服护着你的胃,可能会好一点。”他就着外面的灯光,细细地打量了她一会,问,“你没事吧?不要强忍着,不行就告诉我,我送你去医院。”
“我没事,”她无力地说,“太不好意思了,我---”
“没什么,我以前也经常皮肤过敏拉肚子的,跟你症状差不多。”他说着走回驾驶座,发动了车。
“我可能是胃部受了凉,或者饿过了头。”她解释说。
“都怪我,我们应该在机场吃麦当劳的。”
“不怪你,我当时并不觉得饿。你也爱皮肤过敏拉肚子?”她问,觉得他很懂她的心,知道她会为这事尴尬,所以把自己也贬到同一级别,这样她就不会羞愧了,有什么好羞愧的?你拉肚子,我拉肚子,大家彼此彼此。
“以前在国内时有一段时间经常无缘无故地皮肤过敏,厉害的时候连内脏上都有风疹团,就会拉肚子。医生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有的医生说是因为有犯罪感。”
她没有啃声,“犯罪感”几个字引起了她的遐想。他刚才说过“不过我还没有犯过罪”,现在又说他有“犯罪感”,他是不是在想犯罪?想犯什么罪呢?难道他想对我犯罪?她望着车窗外黑呼呼一片,心想,如果他现在想犯罪,他可以很容易地就把我拉到一个什么地方去。
她尽力想像他凶恶残暴的样子,但实在想像不出来。她想,可能他即便是犯罪,也会是温柔的,带点羞怯的,可能会搂着我,从脖子上一路吻下去,他的胡子一定会扎得人痒痒的。
她暗中偷笑了一下,应该是我在想犯罪吧。看他刚才那个惧怕,只敢让我坐后面,是怕我侵犯他吧?女色魔是怎样炼成的?是在帅哥的羞涩中炼成的。听说男色魔会因为受害女性的奋力挣扎而性欲高涨,看来女色魔会因为帅哥小心地保护自己而色胆包天。真可谓敌弱我强,敌退我进,敌疲我扰,敌住我行。
她在心里RAP了一把:女色魔,象弹簧,你弱她就强。 她不明白当时寝室里几个人取色名的时候,为什么漏掉了“色魔”这个词,反而给她一个不伦不类的“色大夫”。她想像自己是一个女色魔,专门袭击那些帅哥。怎么袭击呢?爆头?掐脖子?把帅哥给掐晕了,还有什么用?成死蛇烂鳝了,白忙一场。难怪色魔都是男的。男色魔讲武力就可以得逞,女色魔还得要受害人配合才行,所以历来只有男色魔,女妖精。说什么男女平等,在色魔面前,男女永远都不可能平等。
她躲在他的茄克下面,暖暖的,觉得胃部舒服多了。她就那样躺着,悄悄地看他,她只能看见他的侧面,她觉得他的后脑勺从侧面看有一道很好看的弧线,而且他从侧面看上去比从正面看年轻,也许是因为正面能看到他的眼睛。她拿不准他的那种眼神,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好像是一种忧郁,但又不象“那个男人”的忧郁。从“那个男人”的眼里,你似乎能读出一个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的故事,但他的眼里不是那种忧郁。她想说他的眼神有点苍凉,但又觉得苍凉太过分了。说不清,总而言之,他的眼神给他的年龄加了十岁左右,所以从侧面看,他就显得很年轻,甚至有点象个大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