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从我小时候开始,我的外婆和阿姨们就十分钦佩我的调解能力。她们说娃娃三岁看到老,我以后定然能出息个不错的外交家,斡旋于战火纷飞的中东或世界任何其他炮火连天的战场。可惜我的外国话说的忒差,长到二十奔三十的时候,终于让大家失望的看到一个庸庸碌碌的机械师。
但我的调解能力还是毋庸置疑的,这得宜于出生以来家庭中大大小小接连不断的小规模火力冲突。一个远房表舅每逢遇见我,都会不断的向我讲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情景:那时我三岁,手里握着鸡毛掸子,嘴里含着哨,“嘟——”一声站到将要爆发大战的两个人中间。“谁先犯的?……”
“象个小大人一样。”他每次都要这样重复一句。当然这也是我打小以来听的最多的一句话,甚至在今天,当着众多小辈的面前,这也是他们乐此不疲的永恒话题(另一个话题则是我为什么成为机械师,而不是大家热衷的外交家。如果因为外语的原因,那我完全还可以胜任街道调解员一职,才不至损失我的调解天才啊)。但是对于这一切,我并不能埋怨什么,毕竟对我的父母来讲,这是他们之间相处的唯一方式。小时候我经常问老妈,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要结婚?答案居然是我无法理解的。因为老妈的说辞竟然是:“你结婚以后就知道了。”
我没有结婚。我只好经常遐想那个1970年的夏天来寻找答案了。其实,我的老爸老妈象那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也是在自由恋爱的前提下经朋友介绍结合的。但我的阿姨们却经常开玩笑说,不是老爸有魅力,而是老爸家的油条太有诱惑力了。这话当然不可考证,但老妈好吃却是无法否认的。仅仅从老爸征服老妈首先征服她的胃这一策略来看,老爸泡妞还是很有一套的。
说起老妈的胃,话还挺长,要先从我姥姥讲起。相传姥姥的外公是当地的土财主(用现在的话来说,应当是地级船王),家里养着诸多船只。地主的后代当然毋庸置疑的缺少生活自理能力(也许有一棍子打翻一条船的嫌疑,但毕竟那几个受冤的是少数,暂且忽略不记),作惯千金小姐的姥姥自然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新中国成立以后,姥姥与姥爷带着5个小儿女迁徙异地,度日艰辛。老妈吉祥是长女,性格奇倔,常带着4个弟妹到处捞外快以贴补家用。据说老妈当年的记录是一天撸60斤海带,比弟妹撸的总和还多两倍。人是铁饭是钢,老妈辛苦赚钱一天,回到家看看,桌上摆的居然还是窝头咸菜,怎能不窝火?大发雷霆,踢桌子罢饭之事便时有发生。老妈常说小时候最羡慕隔壁的大白菜家,因为她家常做蛤蜊面,香气四溢。而且大白菜的妈妈非常舍得孩子吃,不象姥姥直到新鲜食品放坏才肯拿出来吃。等到老妈谈恋爱,看到老爸家每天必备的油条,时不时来一顿的炸酱面里面还有大块大块香喷喷的肥肉,苦熬了十几年的谗虫当然迅速落马,缴械投降了。
1.2
再说老爸曼政,是家里的老生子,上面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虽然日子同样过的紧紧巴巴,但三个哥哥不是画画就是拉琴,也都在当地艺术界小有名气。最小的妹妹和弟弟顺理成章的娇生惯养起来。老爸到了十四、五岁的年纪仍然与一帮小伙伴满街跑着捉蜻蜓,过着无忧无虑的童年。高中时,老爸突出的政治才能忽然得以表现。据说当年下乡劳动时老爸带头跳下大粪坑,引起全校师生的轰动,从此成为优秀知识青年代表。尽管老爸对此矢口否认甚至大叫诬蔑,却一直对自己毕业时第一个向学校表示考不上大学就下乡的勇气暗自欣赏。可惜功亏一篑,打好行李卷儿时,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忽然到了。他只好带着一颗壮志未酬的雄心继续学习别人的先进了。
讲老爸老妈的婚姻,我就不能不提一个人——媒人孙雯,老爸大学的同窗好友。她是标准的江浙人,毕业时跟着男友被分配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好在几个要好的同学都是本地人,多多少少可以照应一下。其中又以老爸的家境为最好,经常在他们最寒冷的时候送几件棉袍,最缺油水的时候来几张夹着肥肉的烧饼。这样雪中送炭的次数一多,孙雯心里就过意不去了,说什么也要帮老爸介绍一个好对象。
其实老爸四年的大学生活是相当丰富多彩的。他参加过摩托车协会,骑一辆除了马达只有轱辘会转的破车四处兜风,还参加过无线电协会,经常抱着一堆零件拼拼装装,好不容易凑成个收音机的模样却从没响过。当然,老爸是忘不了给自己找一个革命伴侣的。她叫邵红梅。两个人一个是团支书,一个是宣传委员,一来二去的交往起来。邵红梅应该是喜欢老爸的。要不然她的手怎么会经常不经意的碰到老爸的手呢?第一次也许不小心,第二次两个人笑笑就过去了,第三次老爸的春心开始骚动了。
“恩,真对不起。你看我。”男生不好意思咧着嘴低下头。
“傻。”女生吃吃的笑。轻轻又碰了一下。男生倏地缩回手,脸都红了。一会儿又伸手去握女生的手。
“傻。”女生还是吃吃的笑,却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不过那时候,那可是叫革命伴侣,两个人在一块儿,一心为了咱们伟大的毛主席,决不能耽误了学习。也为了能更好的学习《毛主席语录》,曼政和邵红梅决定每天晚上见面,手拉手象咱们伟大领袖毛主席表明坚决拥护和保卫他的决心和信心。
邵红梅比老爸大三岁,正应了那句古话:女大三抱金砖。可金砖还没抱上,天上就刮起了不测风云。邵红梅与老爸分配到同一单位后没几天,竟为芝麻大的的事分了手。不出半年,邵红梅便嫁作他人妇。这事儿成了老爸的一块心病,一碰就疼。
再说孙雯刚参加工作时被分到厂房锻炼一年。那时结识了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吉祥。孙雯很高兴吉祥对她的景仰和崇拜,对吉祥说话时也就没了平时的清高和傲气。当然,这种熟捻和亲切并不完全来自吉祥,孙雯的心中另有一套小九九。果然,不久之后,曼政就在孙雯的隆重推出下,与吉祥谈起了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