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乱弹 — 第十五回 王凤姐弄权铁槛寺 秦鲸卿得趣馒头庵
从红楼到水门
《红楼梦》到第十五回为止，总共提到了三次官司：第一次是家喻户晓的“葫芦僧乱判葫芦案”；第二次是冷子兴卖古董和人打官司，请丈母娘向凤姐求人情；第三次就是“凤姐弄权铁槛寺”这段官司。冷子兴的官司也许太“屑碎”了，就连周瑞家的都不以为然地对女儿说：“小人儿家没经过什么事，就急得你这样了。”因此，曹公也就一笔带过。然而，仔细分析比较另外两件官司，你就会发现一些极为有趣的现象。
案情几乎一模一样：都是两家争娶一个闺女；都是一个强势的公子看中了一个漂亮的姑娘；先定亲的一方都是不肯退缩的弱势子弟；都是有人命丧黄泉，不同的是冯渊（逢冤）打官司前就被薛蟠打死，金哥小姐和原任长安守备的公子是官司之后自杀的（还没看第16回，仅凭原来的印象。希望没记错，呵呵）；还有一个差别是冯家先死了人，后得到了银子，而那个张财主是先花了银子，后又死了人；更妙的是，两个官司分别牵涉到了和尚庙（葫芦庙）的小沙弥，尼姑庵（水月庵）的老尼姑（净虚）。简直就是两句对仗极其工整的绝句啊！想到这些，不由令人莞尔！到这里，我多少有点明白了作者为什么选取两个相似的案件了。曹雪芹首先是个诗人，因此他在小说情节的选择上都做了精美的诗化！你不得不佩服曹雪芹惊人的才华！从这两个官司里，作者对和尚尼姑的讽刺和否定不言而喻了。（文学城的“老实和尚”别生气哦，是曹雪芹对和尚有意见，不是我啊。呵呵）然而奇怪的是曹雪芹笔下的好人除了自尽外，最后都出家了，做了和尚道士或者尼姑，象甄士隐，柳湘莲，宝玉，紫鹃，惜春等等，多少令人有点困惑。此为题外话，就此打住。
通过这三个官司，我们多少领略到了官场上的“徇情枉法”，体会到“官官相护，一荣俱荣”（现在还没写到“一损俱损”）。我们看到了李衙内、薛蟠如何的飞扬跋扈，目无法纪；金陵应天府贾雨村、长安节度使云光，为了个人官场的平安和升迁怎样的徇情枉法，置法理于不顾；小沙弥、老尼姑、张财主、王熙凤为了个人私利，如何地趋炎附势势，寡廉少耻，丧尽天良！
这样的官场腐败自古至今，相信大家都看多了，听腻了，到后来甚至都麻木了。包青天只是旧社会善良人们的美好愿望罢了，历史上有几个海瑞？且不论海瑞这样的清官没多久就被恶势力消灭了。天下照样是“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古往今来的贪赃枉法徇私腐败，愈演愈烈，令人触目惊心，痛恨不已!多少的仁人志士都在思考腐败的根由和制止的办法。
多少年前人们热衷于引进欧美的“三权分立”，那时年少的我也深以为然。现在已经不太有人热衷于“三权分立”的讨论了，也似乎是不太相信它能解决中国的问题。目睹这些年国内国外的风云变幻，体味世事人情，我越来越觉得“三权分立”现阶段不适合中国，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中国目前的法律越来越多，越来越完善了，公检法也是各行其职。然而，腐败犯罪的事件却越来越多，愈来愈骇人听闻，乃至于发生了好几起象“厦门远华案”那样的公检法全军皆墨的大案。何也？法律法规只是一个工具罢了，是由人制定的，是死的，是需要人执行才可能实现其预想中的作用。就像木偶戏一样，木偶虽然栩栩如生，如果没有演戏人的操纵，终究是一堆废物，演绎不出任何戏剧来。这一点上，古今中外皆然，没有逃出此理的。
说到腐败，不由得想起了前些天大肆报道的“水门事件”幕后线人“深喉”——马克·费尔特(W. Mark Felt)，他作为原联邦调查局（FBI）副局长竟然将“水门事件”泄密。对此，不管是在美国还是中国很多人都指责他背叛朋友，背叛组织。从对朋友和组织忠诚这个角度来说，他应遭到谴责。但是，如果从对整个国家、社会、人民负责的高度来看，费尔特绝对是个英雄。不管他出于什么动机泄密，客观上都促进了美国社会的进步，使美国人民从中获得了一定的好处。因为自“水门事件”后，美国新闻界开始了轰轰烈烈“扒粪运动”，揭露了很多的腐败和黑幕操作，客观上迫使政府的运作更加规范，更加透明了，人民的权利得到了一定的改善。当然黑幕依旧存在，依旧会发生安然、世通之类的惊人之举。又联想到了加拿大审计总长弗雷泽(SHEILA FRASER)揭露自由党的广告赞助丑闻。其实这个腐败事件很早就开始发生了，政府里应该有不少人知道此事，却直到2004年才由弗雷泽发现并披露。她这种凛然正气和无畏的勇气实在令人佩服！正是有一群这样的人，人类社会才得以在真善美的道路上不断前进！
中国的腐败不在于制度的缺陷,凭中国人的聪明,制定完善的制度法规不是问题。腐败的根源在于思想上。正如鲁迅先生弃医从文所说的那样，国人的病在思想上，而不是身体上。腐败的思想，导致了腐败行为的泛滥。问题在于中国几千年流传下来的育人、选人、用人、对官员的考核、提拔等各个方面都存在一些致命的缺陷，因此就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官蠹。这从毛泽东无法理解“水门事件”，同情尼克松的遭遇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伟大的毛泽东头脑中尚且存在这样的认知误差，由此可以映射出中国的官吏管理制度存在多大的漏洞。“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就是因为这些被人们忽略，不以为然的认知上的偏差，才到导致了腐败的泛滥。这也不能全怪现在的人，因为我们现在用来管理官吏的东西，基本上还是从老祖宗那里继承来的。这套东西在“技术细节”上是非常优秀的，然而它的根本却是错误的。因为中国几千年的统治都是围绕着“君为重，民为轻”这个核心运转的，所有的制度和策略都是为这个根本目标服务。所有的作为都是为了“皇帝老子”开心高兴，可以隐瞒灾情，可以挪用赈灾款项，大造三宫六院，可以……总之，想尽一切办法让皇帝高兴，而根本不必考虑百姓的生死。如果全国就一个“皇帝”，那也没什么问题。可实际上一级级下来，哪个高官不是下一级的“皇帝”呢？！这样一层层下来，只有轮到百姓做奴才了！历史上只有孟子提出了“民为重，君为轻”的伟大观点，可就因为这个，他老人家遭到了御用文人无情的打击和辱骂，更不用说把这种观点是实施下去。
现代社会已经进入了“民为重，君为轻”的时代，而我们依旧沿用从“君为重，民为轻”推演出来的一套东西去管理国家，管理官吏，怎么能不出问题呢？！而那“技术”层面的知识越是“精深”，误国误民将愈严重！就像一个掌握着高超武功的强盗，只会戕害更多的无辜！
于06/08/20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