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行千里

高考成绩下来，九九在学校靠着根大树伤心，第一志愿也是唯一志愿怕是要泡汤了。
老爸赶来接回家，安慰我明年再战。老妈黑着脸，先怪我逞了十几年能，最后一跤滚到孙山脚下；再怪老爸放任我张狂只填了一个学校，开什么国际玩笑，现在连条退路都没有，等着去重读丢脸！

接下来的一个月暗无天日，老妈性急气大，九九只有忍气吞声做饭洗衣劳动改造，心里直把老妈比作慈禧太后，惹不起躲不过还得小心伺候。
天可怜见，九九还是被馅饼砸了头，录取通知到手云开雾散，只是如此折腾没有了别人家摆席宴客放炮的欢喜。老妈又怪白让她操心几十天，少睡多少安稳觉，添了几根白头发。

等到离出发几天才想起是要去北方，北边冷呀，燕山雪花大如席，老妈听一位在黑龙江呆过的老师讲，冻得一摸鼻子，前面就剩下两孔，一摸耳朵，左右只剩下两洞，非得用新棉花弹床松松软软八斤以上的大棉被不可。 老妈慌忙去寻棉花，盛夏商店里不多的存货早被有心的父母抢光了。老妈急中生智抱了床蚕丝薄被回来，说外婆家解放前就用这个，轻软贴身，秋不凉冬不冻，绝对好东西。这床被子一直伴我从北京到北美近二十年，边沿磨毛了，花纹洗淡了，仍然是最心爱之物，老公和我为它睡前争梦中抢，抱着它夜夜好梦。没想到老妈“偷懒”歪打正着送了我这个宝贝。

剩下的几天老妈给我织出毛衣毛裤围巾帽子。织毛活是她的拿手好戏，不管什么花样，一看一摸就学到手，粗针厚线一天就能变出件加长毛外套，细针弱线紧紧密密三四天工夫织出羊毛衫，针角平整如机制成衣。条件嘛，得慈禧般待着，摇着扇，凉上茶，挠挠痒，削好水果喂到嘴里，电视还得调到好节目,老妈只管双手翻飞飞针走线.
九九勤工挣的钱，假期给老妈买的礼物不是各色的漂亮毛线丝线，就是流行花样编织书。穿了毛衣逛街，最高记录是一天被五拨人问衣服何处买的，自豪是慈母手中线。
可惜老妈近几年突然患上荨蔴疹，对毛织品尤其过敏，吃药打针中医偏方西药都没法根治。（哪位若有良方，九九先谢过！）

头一次出远门，一走千里半年，老爸把关心嘱咐打进行李，塞了又塞添了又添装了两天。
凌晨老爸送我去火车站，老妈还躺在床上迷糊，跟她轻声道别“妈，我都要走了啰，您还睡呀，不送送我嗦？” 老妈一翻身一咕咙“嗯----走就走嘛，又不是不回来了。” 九九呆在床边含着眼泪没让流下来，觉得老妈真的很淡情。
折腾两天到校，见同宿舍的都是双亲拥着闺女宝贝地惜惜离别，九九心里不是滋味，怨父母要培养我独立也太早了点吧。

以后每次离家，老妈做盆鲫鱼让我吃饱，最多送到家门口，九九也习惯了背包往肩头一甩，挥手不回头，离别无离愁。

出国时爸妈来京送行，破例送到机场。托运完行李，老爸和弟弟拉着我不舍，老妈却不见了踪影，半天才回来塞给我一件风衣“刚才听旁边的人讲飞机上冷得很，看你只穿个短袖，这么大个机场就找到这一个样式，不好看，将就穿不要冷倒了。”
九九埋怨“您怎么到处乱跑，还以为又不想送我呢，机场东西贵，何必花冤枉钱挨宰！” “硬是不晓得好歹，以后你就是想要，我也没法给你买了！”
老妈直推着我“快点进去，快点进去，不要误了飞机！”
九九一步一回头，老爸和弟弟都在挥手，老妈脸转到一边，不知又在看什么稀奇，九九当时想起弗洛依得，看来父女情结真的远胜母女。

在登机口坐下，九九还在困惑：这一走几万里，可不是一年半载能见面，为何老妈还沉得住气？不行！得问问清楚我究竟是不是她亲生的！
转身向外跑去，远远看见三人还在原地，老妈头埋在老爸肩上，弟弟在拍着她的背。
九九冲过去搂过老妈“您哭什么哭呀，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不就是去美国吗，我还可以给您打电话写信寄照片呀！”

一走五年才回家，飞机晚点半夜一点半车到楼下，只见老爸裹着大衣等在楼门口。“妈呢？”老爸指指还亮着灯的窗口“正在煎鱼，你妈非要等到你飞机落地了才剖鱼，说要你吃新鲜。”
进门大叫“妈-----”老妈握着锅铲系着围裙立在厨房没动。
九九扑上前抱着矮半头的老妈大哭“您啷个搞的嘛-----　头发都白了！”
老妈张着双臂“快点放开，我手上都是油！都回来了，还有啥子好哭的嘛---”
九九没松手，摸着老妈花白的头发“电话上您说的样样都好噻，啷个头发会白了呢？”
“早两年就开始白了，你都恁么大了，未必妈还不该长点白头发嗦，这几天等你回来忙东忙西的，忘了染发，明天就给你变个青葱老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