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云时很近(二)

那天我告诉兔子我还是没有答应叶叶,兔子长叹一口气,“冯可你也不小了,别幻想叶叶能和你谈一辈子恋爱。说实在的我要是他都受不了你,人家追了三年,长跑了五年,八年抗战的考验都受下来了,你还要怎样?”她十指交叉放在腿上,三个多月的肚子还是一点儿看不出来, “小兔子踢你没有?” 我笑着打岔。“哪儿那么快啊,”她说,“兔子外婆说她怀我的时候到七个半月才有动静呢。我们兔子家小孩儿都懒。”“那可不一定,要是随了兔子爹,还不得在娘胎里就呱唧开了。”兔子的老公是标准的北京侃爷,可以和你从家里的茶杯盖儿呲了个口一路侃到乾隆爷的奶妈和红楼梦里林之孝家的是什么关系。当年他就是凭这一手,每天晚上从学校东头的荷花池侃到学校西头的另一个荷花池,几个回合下来,愣是把兔子从纯情少女侃成了他“媳妇儿”。这还不说,现在兔子研究生还没毕业,就被他撺掇着忙活造小兔子了。 我总来蹭兔子的水煮鱼吃,也爱死了他们家充满俏皮话的饭桌和贴着孕妇食谱的冰箱。但羡慕归羡慕,那似乎不是我的爱情版本。像叶叶这样连兔子都把他夸成一朵花的人,我就是狠不下心嫁他。为什么?说不清,我觉得要答应一个人厮守一辈子是多么大的事啊。玫瑰花和甜言蜜语都是即时消费,可走进围城是需要爱和勇气的,叶叶给我的爱满得快溢出来了,可我就像绿野仙踪里那头胆小的狮子,谁又是我的魔术师呢。 从兔子家回来,打开窗子,被雨水洗刷干净的月光湿乎乎地冲进屋里来。我摘下隐形眼镜,四周都被ps成了模模糊糊的颜色块儿,整个人好像浮在一本故事书的彩页插图里。楼上有人在听nickel creek,那略带点哭腔的漂亮嗓子抒着情:“all they get of you is what they get out of the show.The rest is mine, I guess, the beauty and the mess...To hide.”叶叶的影子浮过来,欧米的影子浮过来,盘旋交错,脑子里有一个黑洞,the mess...to hide,the rest is mine... 我把什么藏起来了,对谁藏起来了?藏起来的都是过去了,欧米,你知道的,我的心向来藏得妥当……记得高中的那场辩论赛,在停电的教室里你用手拢着烛光,照在我的小卡片上,我还是念得磕磕巴巴,大家都当我是看不清字,只有我知道自己心跳的有多厉害;记得你每每爱和我抬杠,指着我写的“三国”读后感说“诸葛亮好在哪儿啊?打了一辈子败仗, 还使坏气死了周瑜!”,我只是望着你的嘴角,那么骄傲地豪迈地孤独地向下撇着;记得所有的老师都讨厌你的吊儿郎当和小聪明,只有物理老师说这孩子能成大器,就是可能晚点儿……我像个傻瓜似的拿眼睛追寻了你三年,末了究竟没能不露声色地矜持下去。你说“哥们儿,帮我写封情书吧,我要追代我们大语的那个美女,文学系的系花。”,我将最喜欢的情诗一字一句打给你: 我渴望着把我必须跟你说的最为深情的话说出来; 可是我不敢,我怕你会笑。 我所以嘲笑自己、玩笑地粉碎我的秘密, 也就是这个缘故。 我轻视我的痛苦,因为我生怕你会这样。 你不明白那是我想对你说的话么?希望你是不明白吧。因为没过一个星期,你说目标转移了,你同班有个会跳舞的mm,身材不是一般好。再过一个月,你说失恋的痛苦总要靠新的感情来忘却,春游时套上了隔壁班的小姑娘,这个周末答应一起去唱k.你在电话那头得意地笑,你看不到我眼里满含的泪水。那天我第一次喝啤酒,苦么?没感觉,是什么东西死去了,在没开始的时候结束了。给你的第一封即最后一封情书里我都写了什么?除了喝醉后的胡言乱语,我只记得最后两句是顾城的诗:你一会儿看云,一会儿看我/你看云时很近,看我时很远。其实你一直离我很远,我喜欢的不过是你看的那朵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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