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一踏进办公室，有同事就会呛得咳嗽不止，于是她会去把吸烟者爱好者聚集的那个地方的窗户打开，可是不用多久就会被人严严实实地关上。这个办公室里可以开窗的部分只有那个地方，别的地方的窗户几乎是无法打开的。寸土值千金的日本，大楼与大楼之间紧贴过度，有窗不能开理所当然。坐在这样的办公室里，见到的是荧光灯发出的光线，而不是太阳公公的自然光，听到的是嗡嗡作响的复印机的声音和隆隆的空调声，风声雨声声声不会入耳，呼吸的是不流通的、只在室内循环的空气。
同事的咳嗽是咽喉对空气的一种敏感反应，而我的症状呢，则是眼睛无法炯炯有神，我觉得这些都跟办公室里的空气有关。在我听到现代社会室内空气污染远远高于室外这一说法时，更相信办公室里的空气确实不太好了。说实在的，门窗紧闭的办公室里的空气还不如门外那厕所里的空气新鲜。我总是纳闷周围的许多人为什么都不愿意把窗打开，难道烟味什么的在室内乱窜的空气很好闻吗? 当我知道嗅觉有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就是久闻其臭就会不觉其臭，久闻其香也会不觉其香时，我明白了，人们的嗅觉都变得迟钝了，人类原先发达的嗅觉功能都退化了，这样怎么会感知空气的好与坏呢?
一次我对同事说：“这里的空气真不好。”她立即问我是哪个空气，是啊，日语的空气一语双关，既指此空气，也指彼空气。当人们对实实在在的空气都丧失了嗅出的能力时，又何以敏锐地感知人为的无形的空气，又何以会想到要改善空气，要使办公室里的两种空气都变得鲜美一些呢?
日本的办公室营造的是日本式的空气，刚来日本的时候，曾读过一篇文章，说是日本的公司采用大办公室的做法是为了节省空间与便于员工之间的信息流通。我想中国人几乎没有人会喜欢这种没有任何间隔、桌子与桌子紧密相连、抬头就会四目相对的工作环境的。国内的同事来日本，到我们的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就对我说:“这样的办公环境，我准得疯了!”唉，可我已经坐了几年，要疯，应该已疯过好几次了，现在不是疯了，而是痴傻了，每天都在练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功夫。我并没有觉得这种所谓开放式的办公环境真的能加强员工之间的交流，反而觉得这种办公方式是多么地形式主义，弊端也并不会比各个独立的办公小屋会少多少。你看我，我看你，无形之中是相互监视、相互效仿，无论你爱听不爱听，无论你爱看不爱看，欺软怕硬、阿谀奉承、冷嘲热讽、装模作样、咬舌装嗲……都会跃入你的眼帘，钻进你的耳根。门窗紧闭之下的空气已经令人觉得不适了，没有任何遮拦的大办公室里的人为的空气更令人郁闷，想逃也无处可逃……
噢，我要出去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刺激一下嗅觉，哪怕花粉分散、汽车尾气漂浮，也比那办公室里那蒸着的、闷着的、不流通的空气要强很多吧。呜呼，我要深呼吸，大吸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