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 林则徐传

给父亲收集的抗战期间在空军的记忆和有关祖父的中国海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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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摘
 
大概是因为林则徐位列清朝名宦的缘故,时人有意隐讳他的家世,牵强附会地把他家和赫赫有名的“闽中甲族”——福州东林联系起来,说他“家传五尚书”,是簪缨世胄、封建官僚贵族后裔。最早为林则徐写传的金安清,也煞有其事地渲染说:“林氏自唐后即为闽中甲族,前明科第尤盛,史称其三世五尚书,皆以清德著”。


“三世五尚书”,指明成化至万历间的林瀚一门。林则徐青少年时代在一本读书札记上写道:


“瀚为南兵尚,[子]庭机为南礼尚。庭机子燫,字贞恒,礼部尚书;燫弟烃,南京工部尚书。瀚次子庭*,先为南工尚,所谓三代五尚书是也”。


“三世五尚书”世居闽县濂浦。据《濂江林氏族谱》《天顺壬午修谱序》称:“稽我远祖,五代间自固始入闽,卜居斯乡”,比九牧林氏的远祖入闽时间晚了六百多年。这与远在福清县杞店乡的林氏,世系毫不相干。林则徐把他们看作先贤,并没有当成自己的先世。封建官僚及史家硬把这两者联系起来,无非是在宣扬“世宦家族出良裔”,仿佛林则徐这一历史人物的出现,是他先辈积累的“清德”庇荫了的。这种荒唐的史笔,给后人研究这段历史蒙上一层唯心主义的迷雾。影响所及,近现代的一些学者,也误认他是封建官僚地主家庭出身,至今还有人不加考察,沿用这种说法。


此外,说林则徐出生于破落的中小地主家庭,也是不恰当的。因为林家的破落是在则徐祖父手上,而且即使在那个时候,也已经不是纯粹靠地租剥削的中小地主了。林正澄落魄中州,是一个穷教读先生。在他晚年,则徐的伯父和父亲也是教读为业,他们都没有直接经营土地。林正澄死后,家庭经济已经完全和土地切断了联系。尽管林宾日思想上信守孔孟之道,和地主阶级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经济上拿着封建国家剥削收入的余羹——廪生的固定津贴,但实际上已是“自食其力”,主要靠脑力劳动和部分靠体力劳动为生的自由职业者了。这个家庭,“半饥半寒”,和劳动人民的生活状况有某些相近之处,但“累传皆儒业”,它的毛依然是附在地主阶级的皮上,为地主阶级政权选拔人才服务。说它是一个下层封建知识分子家庭,比较符合事实。
在封建社会的历史条件下,摆在下层封建知识分子面前的出路,无非是两条:要么“学优登仕”,从科举正途挤进封建官僚的行列;要么失意落魄,直至沉落为劳动人民。林则徐出世时,林宾日正走在前程迷茫的路口。不言而喻,林宾日艳羡的是前者。他在科举入仕的道路上苦心奋斗,耗尽了精力,朝思暮想的是金榜题名,扶摇直上,取得封建官僚的身份地位。虽然未能达到目的,他仍然没有放弃努力,而且把希望灌注在儿子身上。林则徐一来到人间,他的父母就已经为他设计和安排了这样一条生活的道路。


《辰龙冈》、《飞云岩》、《即目》、《鱼梁江》、《牟珠洞》诸篇,描写沿途奇情壮采,“起笔陡峭,收笔淡逸”,“飞腾而入,用笔如神”。“诗不矜奇善道情”,这些山水诗,横溢着他热爱祖国大好河山的情怀。《即日》一首,形象地勾描了贵州群山起伏的壮景:
万笏尖中路渐成,远看如削近还平。
不知身与诸天接,却讶云从下界生。
飞瀑正拖千嶂雨,斜阳先放一峰晴。
眼前直觉群山小,罗列儿孙耒得名。
峰峦叠错,峥嵘险峻,犹如“弹丸脱手”,跃然于纸上。
他如凭吊之作,则反映他对历史人物的敬慕。《淮阴渴岳忠武祠》:
不为君王忌两宫,权臣敢挠将臣功。
黄龙未饮心徒赤,白马难遮血已红。
尺土临安高枕计,大军河朔撼山空。
灵旗故土归来后,祠庙犹严草木风。
歌颂岳飞抗击女真族贵族侵扰的英雄气概,呵斥秦桧等屈膝投降的罪行,满怀对岳飞“黄龙未饮心徒赤”的无限感慨。


《使滇小草》中的这些抒情之作,如实地反映了林则徐京官时期的精神面貌。


林则徐在两次外差中表现出来的才能,受到清廷的重视。一八二○年三月二十一日,他出任江南道监察御史。到任不久,便于四月九日出疏严劾福建澎湖协副将张保,指责官僚中“滥保市恩,渐成风气”,主张“严纪律,择将帅”,不让投诚之人滥膺专阃,或驻守要地。此时,河南巡抚琦善(字静庵,一七九○——一八五四年)因上年马营坝决口甫堵,而仪封南岸又决,徒费国帑,被褫职以主事衔留办河工。他仍措置无方,料贩乘机囤积居奇,影响河工
进行。林则徐得知这个情况,又于五月八日上奏揭露料贩囤积居奇,建议敕令地方大吏“严密查封,平价收买,以济工需”。这两次言事,均被嘉庆帝重视,加以采纳。十日,林则徐在京察中名列一等,带领引见,记名以道府用。六月三日,实授杭嘉湖兵备道,外擢浙江。


伊犁,我国著名的边城,西陲的重镇。天山南北路,包括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和帕米尔高原的广大地区, 由驻节此地的伊犁将军所统辖。西陲边界的另一侧,便是自清初以来对中国领土虎视眈眈的沙皇俄国,还有浩罕等中亚的封建汗国。对于清代的戍边而言,这里具有相当重要的战略地位。雄踞天山东麓一带的戈壁沙漠,广阔无垠,沙飞似浪,“瀚海苍茫一望迷”。可是到了这里,却是另一派风光:地势平坦,婉如白莽中原;霜封树条,好似满目瑶林。


林则徐到达惠远城的当天,邓廷桢,庆辰等人赶到前路迎接,陪同进城。他首先向伊犁将军布彦泰(宇子谦,一七九一——一八八○年)。参赞大臣庆昌报到,然后来到坐落在南街鼓楼前的东边第二条巷——宽巷,把行李安顿在该巷内的一座房屋。这房子便是邓廷桢通过庆辰帮助觅定的寓所,房东固山达(伊舒亭)答应借给,已经代为裱糊,并略备桌椅数件。这是一所当地群众的普通民房,屋内多被炕子占去,这对于过惯南方生活的林则徐,自然显得“未见合式”。但他并没有多加计较,略为布置之后,便出门拜会领队大臣皂兴(乐亭)、开明阿(子捷)、花沙布(毓堂)、常清(靖亭)。他们四人以及庆辰在当天也先后到宽巷回访。林则徐最关心的是了解政治时事以及和关内互通信息的办法,从他们的口中,知道“此间看报,将军处为最快(现看到九月十一、二日之报),大率五十余日可以看到,惟我们须等其看过数日,方能向借耳。……此间寄信,总须央求将军用官封,别人的官封不准出境”。他估计这“大抵是向来做就规矩,以为事权归一,不欲人漏信与关内之人耳”。关内外驿站,还常常私自拆信检查,“用纸刀一直割开取阅,并不为粘好”,有时甚至将来信“转打回去”。对于谪宦来说,这是一种政治上的监视,林则徐对此深为不满,但“虽极可恨,而无之何”,只是暗地咒骂“不知何任作俑”而已。
“伊犁并无产物,凡所食用,皆从红庙而来”。幸好伊犁将军布彦泰和参赞大臣庆昌,对林则徐颇为尊重。到戍的次日,就“馈米,面,羊、豕、鸡,鸭等物”,第三、四天,又相继亲赴宽巷造访。林则徐向他们借阅邸抄,托寄信件,倒没有受到阻难。林则徐从和他们初次的交往中,得到好的印象,在寄郑夫人的家书中,称布彦泰“人材儒雅,公事亦甚明练”,庆昌“由巴里坤总兵新擢来此,到任月余,其人一味老实”。四领队和林则徐的关系也极为融洽,不时来寓所晤谈。
布彦泰派给林则徐的差使,是“掌粮饷处事”。粮饷处是“专管钱粮支发文案及年终造册报销,并关涉户,工二部事件一切稿案”的机构。林则徐决心为戍边事业多做一些好事,但是,由于“衰龄病骨,风雪长征”,林则徐的身体十分虚弱,“途次煨炉食炙,积热于肺经”,加上不适应当地“粟烈寒威,日甚一日”的气候,到戍后的第三天,就开始“感冒,兼患鼻衄”,后且发展成为慢性病,长期“咳嗽颇多,鼻红又复常发,夜间多不能寐”,以致“体气衰颓,直是废物,作字不能过二百,看书不能及卅行”。布彦泰关照他,让他安心调养;他自己却对力不从心,使“荷戈之事,但存其名,终日萧闲,一无所事”,深感内疚。
为了适应长期养成的生活习惯,林则徐征得房东的同意,拆炕改造了住屋。到戍之前,本来议定要交房租,这时房东却表示坚决不收,这使林则徐十分过意不去,每逢过节,他都要给房东送点礼物。为了减轻疾病带来的精神负担,林则徐还经常和流放在这里的老友邓廷桢、前东河河道总督文冲以及当地的官员,或赋诗论事,或观看弈棋,以娱心目。林则徐早年善弈,但在革职以后,他才有较多的时间弈棋或观棋。他的棋术高明,在伊犁偶尔下了几次,竟遇不到强手。现代新疆象棋名手中“闽派”棋路的不乏其人,传说就是当年林则徐传下来的。
养病期间,林则徐密切关注国事。他经常向布彦泰借阅邸抄,和关内的故友,家人保持通信联系,并在书信中畅述自己对时局的看法。
十二月十日,即到戍的当天,林则徐接到凉州镇长松亭的来信,知道牛鉴被革职,锁拿进京,并闻此事“系因御史参其镇江失守,不行救援,即引兵退回金陵”。当晚,他在家书中,对此评论说:
“镜堂(即牛鉴)议和之请即已准行,乃尚未办妥,忽又拿问,近事之反复不定如是,真难测度。若罪其失守,则同罪之人尚多,果将穷治耶?抑或异罚耶?如因御史参出即加之罪,似近日言路又太有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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