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加拿大是良性运转多年的资本主义社会,它让你体验劳动力价值的丰厚,也让你体验被遗弃的无情。义和利不能兼得时,大大小小的资本家当然要舍鱼而取熊掌。
刚工作时,看周围的工程师技术员采购员们,工作时表面和气,工间小憩时说说笑笑。大学里崇洋的英语老师说的话萦绕我耳边:西方人少有小心眼儿,人间交往简单清静。
“葫芦” 果尔德信中草药,信针灸火罐风水。我对这些地道的中国文化虽然讲不出来个啥,但和老头谈得还投机,因为他也说他有工程学士学位,喜欢玩电脑之类的当代话题。
果尔德后来的一件事,让我对他也有了坏印象。
第二天,没等我去还信封,果尔德就兴冲冲地来找我:“文章说了些什么?你感兴趣吗?”我弯弯绕绕弯弯说:“大意我给你翻译写出了。以后如果还有些中文资料,我很愿意为你翻译。中文是我最好的语言。”言外之意:传销我就不掺和了。
果尔德也许是胸无城府又无大志的那种人,缺少鸡鸣狗盗的心眼,也不大会察言观色。他再没提加盟生意的事,依旧不时与我寒暄两句。我却因为蒂娜的话,对他心存芥蒂,对蒂娜也颇觉别扭。
约翰好像是那种谁也不尿的人。由组长改做组员,不改诲人不倦的习惯。有一次,他经过我的计算机屏幕,说我画的螺旋叶片实在太遭了,主动提议:“走,我带你到车间看看去。”
朱莲娜是个经过多次解雇的热心人,也在蒂娜的组里。她听我说这话,没有惊讶的表情,先头头是道地告诉我怎样去申请失业保险金,然后开车把我送回家。临别时,朱莲娜话里有话地说:“我没看出你画的图有什么问题,如果你在公司待久了,就会明白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了。可是看在钱的份上,我现在还不想离开。”一番话更证实了我的猜测:三个人以上的地方,就有政治。
我又蓦地明白了,加拿大人的整体素质,为什么这样善良谦和,自尊尊人,不紧不慢,少有骁勇。因为弱势力有人关心,阶级矛盾还没形成,就被表面的小恩小惠化解了。
工作不久的一天上午,正逢2008年奥运会举办国投票表决的关键时刻。我紧张地听着邻座玛丽的收音机。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宣布,北京成为第二十九届奥运会主办国。我听着收音机里炎黄子孙的欢呼,激动得握住玛丽的手,语无伦次地说:“我的北京赢了!谢谢你和我分享你的收音机!”玛丽像对待其他新闻一样,热情而冷静地说:“祝贺你,祝贺你。”爱国的我多希望有人分享这一振奋时刻啊,找到唯一的同胞,来自香港的陈小姐。万分不解的是,她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好啊,祝贺你。”再和我的领导说北京赢了,他也先祝贺我,再忧心忡忡地说:“多伦多输了,咱们公司会直接间接少很多订单的。”
多年媳妇熬成婆,领导像对待当年的他自己一样,和我强调,技术上不懂的东西,不要自己抗争,多问些愚蠢的问题,你就变聪明了。爱丽丝工作很努力,就是太安静了。
拿着雇用纪录,我灰溜溜地匆匆打包。离开大楼外喧闹的人群之前,想了一下:可能“罗马人”再不会雇中国员工了。
我在CE的四年期间,买了第二部和第三部汽车;生了小女儿;在这个小城买了房子;成了加拿大公民;资助父母探亲数次;我夫妻二人担保公婆成为了加国永久居民。每一阶段都伴随着老板和同事的祝贺评说。工作和处世,一同由磕磕绊绊走向日臻成熟。
蓦然环顾左右,公司里只剩下了大老板大卫,老板娘莎珑,老板儿子瑞安,二老板迈克,还有几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流动人员。正儿八经的八小时长工,竟除了我就没别人了。
迈克:不尽然啊。那个活,合同里早就写明,剩下的不用我们操心了。咱们投标过一个渥太华的锅炉房,今年就指望它来起死回生的,非常不幸没有中标。大卫曾经说过要解雇你,我说再等等渥太华工程吧,这下没指望了。我是不希望把你放走的,可大卫是大老板。尽管他也很无奈。
白提:几个月以后,为了生存我就要找新雇主了。我不介意认识新的人和工作,但恐怕要长时间和咱们CE比较。
迈克:那当然能。对了,你还要在公司里再待两个星期。
把私人的东西或转移到hotmail邮箱里,或装到背包里。一天天老鼠搬家一样转移阵地。和大家还是互道早安互道祝你一天愉快,也和莎珑说点儿家常里短的话。我边整理文件边反思:这回被解雇,除了养不起我,会不会还有其他原因呢?比如前几天一个数据库的设计,按我的理解能力弄好后,迈克很高兴,而大卫好像流露出一丝不满;前一阵子撰写公司的绘图与数据设计标准时,我把这几年学的和自己体会的伎俩全盘托出,老板儿子瑞安拿着我写的东西天天研究鼓捣。是不是也意味着,猫教给了老虎一切本领,老虎就可以吃掉猫了?还有,我从来不喝莎珑煮的咖啡?……希望这些都是邻人偷斧的瞎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