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大院子弟与胡同串子 解放前夕,北京只有70多万人口,基本都住在城墙里面,城墙里面自然是胡同了,老舍老家在新街口羊尾巴胡同,毛泽东在北京求学的时候,住在老北大沙滩后面的三眼井胡同,蒋介石在北京还有个官邸,在交道口园恩寺胡同。 解放军进城之后,北京变成首都,党政军机关及其家属呼啦啦一下子,来了很多人口。高级干部都住在城里胡同里的独门独院。例如旧鼓楼大街小石桥胡同里的盛宣怀私邸花园,先后住过董必武和康生,院子之大,房间之多,以至现在被改造成竹园宾馆。那些中低级干部,则集体合住一个大院,例如外交部街二号大院,就是个部队机关大院,那里有我的中学和大学同学,如果我没有记错,电影导演姜文也是那个院的。 但是除了这些从国民党官僚,大地主和大资产阶级买办手里没收过来的大院之外,地方还是不够住,于是就在城里城外修建了很多部委宿舍新大院。新大院一般是苏联式新楼,有暖气,有煤气,卫生间,不像胡同的老四合院生炉子,公共厕所。所以党政军机关大院当年是北京居住水平最高的大院,相当于现在的什么什么国际公寓之类。文革时期折腾最欢的是公主坟的空军大院。 大院除了居住条件与普通胡同居民不一样以外,在小社会环境上面与胡同也一样。大院住的都是党政干部,共产党员,满脑子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互相称呼同志,对小孩子叫小同志,或者小鬼。小孩子的姓名都有新意,例如建国,建军之类。胡同住的都是社会各行各业,三教九流全有,直到文革开始以前,互相还是称呼张先生,李太太,对小孩子的称呼是三儿,二儿啊之类。小孩子姓名大都是牛子,柱子,春花,雅娟之类。 大院孩子跟胡同孩子除了名字不一样,意识上面也有很大不同。虽然他们上学读的都是新中国课本,但是大院孩子回家之后,看的是父母的党政文件、参考消息和内部读物,听大人讲的是革命故事,管长辈叫叔叔阿姨。而胡同孩子回家之后,家里有书的读的,也是一些三国水浒,中医皇历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听大人讲的大多是京剧故事,管长辈一般称呼大爷大妈,年轻一点按照排行,什么三叔,五婶,八姨。胡同里面的孩子,口音都是正宗的京片子,而大院的孩子,父母都是外地人,五湖四海什么腔调都有,小孩子是跟着广播电台的播音员校正自己的发音。所以60年代70年代的大院孩子与胡同孩子,不用介绍,从外表到张口说话听口音,就能大体区别出来。 大院孩子认为自己是新文化的代表,觉得胡同孩子土,把胡同孩子叫做胡同串子。胡同孩子由于父母大都是普通市民,居住条件也没有大院好,无论精神上还是物质上都觉得低大院一等,也就自认倒霉,就跟现在的乡下人明知道城里人挤兑自己,但也无可奈何一样。文革之前,大院孩子跟胡同孩子,甚至连上的学校也不一样。这是典型的阶级隔离。文革开始以后,教育革命废除了特权学校,小孩子们一律就近上学,于是大院的孩子跟胡同的孩子,都在一个学校读书,但是基本上是大家个玩个的,阵线划分的十分清楚。 有了阵营,就会有冲突。文革时代,不时髦追星,而时髦阶级斗争。小孩子们也个个斗志昂扬,火气冲天。西便门一带有国务院宿舍,市府大楼宿舍,五机部宿舍。忘记是哪个大院的一帮孩子了,年纪也就在初中一年级左右,跟上斜街下斜街老墙根一带的胡同串子火并。双方约好,在大花园决战,也就是现在的宣武公园。那时宣武公园还是一个自由出入不收门票的树林子。 大院的孩子是机械化部队,一水的自行车,一辆车前后带人可以座3个。10辆自行车就能运送30个人。他们都穿旧军装,带国防绿帽子,这种打扮在今天的偏远山村,还可以看到。领头的穿着将校呢[黄色的呢子军服],估计他爹的官衔比较大,其中还有几个家伙带着钢盔,估计也是从他家床底下翻出来的。这支部队的轻武器有教练木枪,重武器有地道的军刺。胡同这边的孩子比较穷,没有自行车,倒是有一辆三轮车,如同坦克一般,他们对地面比较熟悉,来的也早,先把大花园里的长条椅拆了,用那木条子做手中武器。 大花园在胡同串子的地盘上,大院孩子来到这里叫茬本儿,算是外来者入侵。按照毛主席的话来说,胡同串子打的是一场正义的抗击外来入侵的人民战争。等大院部队从大花园北面路口出现,胡同的坦克车一马当先,冲在前面,步兵跟随其后,冲杀过去。大院孩子的自行车部队经不住坦克的冲撞,首先乱了队形,另外他们的手中的木枪刺刀比较短,没有公园椅子条那么长,只有挨打的份,没有还击的能力,三五下,就被打的狼狈逃窜。胡同串子在这场战斗中赢得了胜利。[2005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