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盛产芦苇,丈八高,拇指粗。入秋割下,晾干,压碾成条,可编成簸箕、笸箩、屯条、卷帘、芦席。
芦苇的生命力极强,到了春风吹又生的季节,芦笋破土而出,再坚硬的泥土都挡不住她来到世界的脚步。到了端午节,母亲带我采集苇叶,用开水泡软后包粽子,有糯米的,面的,粟米的。那时再野性的我也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望着冒着热气的锅灶,为的是等着吃那苇叶飘香的粽子。
芦苇给我的童年带来许多欢乐。我和一帮小伙伴,用芦叶编织成各种形状的动物,制成风车,水枪,或者把芦叶折成小船,放上一朵不知名的野花,让它顺水漂流。谁的小船漂得最远,将来走得最远。我的小船漂得最远,长大后果然走得最远,从家乡漂到上海、北京,又从北京漂到欧洲,最后漂到了美国。
对我来说,最喜欢的是做芦笛,打下几片苇叶,卷起做成唢呐形状的芦笛,那呜呜的声音像螺号,雄浑激越,传得很远。玩捉迷藏时,我们男孩儿躲在麦地或油菜地里,让女孩儿找我们。一声芦笛引来她们的脚步,等她们走到那儿,我们的芦笛又在别处吹响,此起彼伏,弄得她们到处扑空。最后,还是我们绕到她们身后,在芦笛声中、笑声中把她们抓住 ---
离开故乡以后,故乡的芦笛声已经离我远去,但故乡的芦笛声又时时在我心中响起。 2002 年初夏我在圣彼得堡游览夏宫,在芬兰湾里我看到一丛多年不见的芦苇,我摘下苇叶折了条小船,让它随着海浪漂向远方,又做了个芦笛,呜呜的声音响起,惊起沙鸥一片。在那一刻,我仿佛回到了童年的故乡。
故乡哟,你可听见了游子的芦笛声声?
罢了小弟,看来你小的时候也不是省油的灯。斗蟋蟀也是我儿时的强项。经历和体会都一样。是啊,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们童年的生活也是匮乏的,唯有这些简单的快乐给我们的童年增添了一些亮色,也给我们留下了美好的记忆。今天物质生活是丰富了,可是这些最简单的快乐不单是你我,连我们的孩子恐怕也找不到了。
不管那个时候生活有多么艰苦,不管那个时候家里受到多少冲击,记忆中的童年,仍然是快乐的。你有你的芦苇荡,他有他的小河塘,我有我的蟋蟀房。记得小时候每年夏天都会和小伙伴们一起去抓蟋蟀,斗蟋蟀成了我夏天中最大的乐趣。蟋蟀中有紫牙,白牙,青板,三梅子(雌),两梅子(雄)。常常是一大早,我们一帮孩子就钻进人家的院子里,手里拿着几根一头塞着棉花的竹管,翻草弄土的到处找蟋蟀。我最喜欢青石板下的蟋蟀,青石板下的蟋蟀斗志高昂,通常都是些赢家。其实最过瘾的不是斗蟋蟀,而是斗“油葫芦”,“油葫芦”和蟋蟀长得很相像,但要大得多。那玩意儿斗起来可谓“折戟沉沙”,“天昏地暗”,好不过瘾!在我蟋蟀房的地下,一溜儿排着紫色的蟋蟀盆。头盆里放得一定是那只最厉害的,接着是二盆、三盆。。。以此类推。随着中秋的临近,我们也变得越来越兴奋。用蟋蟀斗中秋的月饼,是我们那儿的习俗,也是每一孩子翘首盼望着的一件大事。输月饼的心情早已忘了,赢月饼的心情倒还记得清清楚楚。每一次赢了月饼,我都会把它一分四和朋友们分享。四分之一的月饼捧在手里,不舍得一口把它吃完。通常是把月饼放在牙下慢慢地磨,然后放在舌尖上轻轻地舔,尽量延长月饼在口中的那份快感。
可惜,这种简单的快乐如今是再也找不到了。今天的我们,被激情、欲望、躁动和焦虑包围着。职业的不稳定,财富的不持久,知识的不永恒,感情的不可靠,使我们心存恐惶,没有安全感。“天长地久”的庄严被“瞬间就是永恒”取而代之。二十年前,我曾为国家担忧,二十年后,我为自己担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匆匆赶路的我们,连回忆都成了一种奢侈。
不想回首,不敢回首,不堪回首。记忆中的童年,只有在记忆中才会发出它的光彩,才会显出它美好。所以,就让它永远的留在我们的记忆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