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
有一天我死了.
我正在地铁站等车.排在许多人的中间,面无表情的魂不守舍.大家都这样乔装作匆匆擦肩而过的白领状,惟恐别人看出自己内心的空洞和彷徨.
车来了呢,呼啸着,闪着灯,假作威风的样子,惟恐别人不知道他的存在.有人在我背后撞了一下,我只觉得车突然这样的近,自己突然这样的轻盈,头发跟裙裾飞舞起来,象要飞上天去.车灯很刺眼,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我就这么死了,毫无缘由的,出乎意料的,自然而然的.一点意义也没有,一点痕迹也没留下.曾有的那些梦,片片被碾碎.
我很招蚊子,据说是因为血甜.那么这样甜蜜的血让它流光,就会幸福的活在没有蚊子的夏天了吧.
轨道蜿蜒着去向什么地方?其实它并不神秘,因为它看似远去了,却实际上绕了个弯,又回转来.
于是我死了,消失了.有的人知道,有的人不知道.知道的人很惊讶,甚至掉下了眼泪.他们说,怎么会.不知道的人渐渐的把我忘了,偶尔想起来,说,她去哪里了,大概把我忘了.所以我要告诉你们,没有呢,我只是突然的死去了.咱们都要死去的,不管是否有烟花把我们的生命照亮.
我死的时候,听见有很响的小提琴奏着熟悉的音乐,有那么明亮的光刺着我的眼睛.我只能闭上眼,但并没有面对一片黑暗.
关于死的几种想法
我很想很想去海边.
在黄昏涨潮的时候.穿白色的棉裙子,散着头发,光着脚,在沙水之间奔跑.陪着那轮太阳一同掉进天边那一条线里去,让它的火烧着皮肤,而感觉不到疼.然后云彩们都寂合起来,巨大的,肥胖的,团在头顶.把自己埋在暖暖的沙子里,有一波一波的浪不断打过来,淹没我.又退去,还我以明朗的月亮和几颗星.仿佛海天之间,只有我,只有我.就这样睡了过去,天亮的时候再也没有醒来.
但也许竟又醒来了.于是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沙,转过去往回走.
我很怕高的地方,它总是在诱惑我.所以一定要抓住一根什么东西,牢牢的,抓住了.因为我总听到一个温柔熟悉的声音,轻轻的召唤我:来吧,来吧.它在诱惑着牵引着我跳下去.这样的万家灯火,这样的救赎人生,难道你不想融入其中嘛?来吧,来吧.我很怕,那是一种好熟悉的声音.很安全.也许我真的听从了她,在唯一一次飞舞中会突然长出洁白的翅膀.发丝是长长飘飘的,裙子是长长飘飘的,翅膀也是长长飘飘的,从此我便可以驭着风而行.你说,坠楼的人,是睁开眼睛的,还是闭上的?
所以我很怕高高的地方.我会想象自己以各种方式和姿势飞身而下.有时这想象太现实而完美,以至于我难以抵挡.所以对人说,我恐高呢.只是胆小的抓紧了什么,在想象中飞翔.
有很多很多的花.
各色的花.纯洁的,妖艳的,高贵的,灿烂的,妩媚的,雅致的.
但我只要白色的兰花.很多很多白色的兰花.浸人骨髓的香透.我要变成它们.然后当你在某个春天,穿着深蓝色或是浅色小格子的衬衫,条绒裤子,系带的反毛鞋,走过林立的高楼,抬头看一眼天空,我就会轻轻的飘落在你肩头,希望你能带我走.你说,是风嘛?伸手一拂,头也不回的消失,将我永远的遗落了.
而当你死去,飘浮在很多很多花的天空,你还认得出我嘛?
如果我活着的时候,每天看着月亮,跟它讲话.
那么我死去以后,会不会自己去到月亮上,低头看着你,跟它讲话.
死去的人们,其实都是死在童年.他们是安静而幸福的.所以会有那一抹笑.